江帜舟没有评价他的一厢情愿,他已经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虽然也搭上了另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
床头的医疗仪器在沉默中发出了滴滴声,江城海的呼吸似乎忽然间变得不畅起来,江帜舟下意识的要按床头的电铃叫护士,却被他拼了命的抬手阻止,无奈之下只好试着将呼吸面罩给他扣了回去。
滴滴声很快就消失了,江城海的面容也渐渐变得平静,唯有胸口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有话要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是睁着眼睛死盯着江帜舟手里的遗嘱。
在遗嘱里,他对自己的财产进行了明确的划分,不动产和现金、存款等物一律留给生前未被承认过的幼子,至于公司里的股份和其它分红,则全部交给江帜舟管理,余下的便都不管了。
江城海当然知道留给幼子就是留给秦霜,毕竟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婚,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顾不上再计较这许多了,权当是替江承荣照顾一下他母亲,来日到了地下好相见。
江帜舟天人交战过后,还是把遗嘱放回到原处:“我是不会接受你这所谓的补偿的,江家有的是愿意接下这个担子的人,依我看他们之中未必就没有能把企业撑下去的人,到时候江氏还是江氏。”
他语气生硬,措辞中却隐约透出了安慰对方的意思,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让步了,不原谅江城海,却也不再恨他。
江帜舟一直记得陈盼的话,恨一个人是很累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倒不如放过自己也放过他,这时态度不由的缓和了许多。
哪怕对方只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该再说伤人心的话了,就当是为以后的自己积点德。
江城海察觉到江帜舟的态度变化,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随即坚决的抬手指指遗嘱又指指江帜舟,是要他把遗嘱带走的意思,并且无论江帜舟摇头几次,也没有要把手给放下去的意思。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好好养病吧。”江帜舟试图把他的手给放回到被子里,不成想才刚接触到,就被他直接握住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了。
江城海自知没多少时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索性把江帜舟当成了救命稻草,他紧紧握住江帜舟的手,见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越发用力的不肯放,喉头更是发出了令人不忍的抽气声。
他得的是呼吸道方面的癌症,几次三番的遭受刺激之后,本就有了征兆的心梗更是不断恶化,现在虽然住在医院里等待手术,但能否恢复如初完全是未知数。
江帜舟因此多看了遗嘱一眼,见最后一页上接收人一栏是空白的,这才如江城海所愿的把它拿了起来:“既然你坚持让我拿,那我就把它拿走,不过你心里应该明白,就算我拿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遗嘱不代表就能强买强卖,只要他不签字,这份文件就无法生效,他理解不了江城海非要他把遗嘱带走的意思,只当对方是执念已深,需要慰藉,这才将文件收了起来。
江城海见状,在氧气面罩底下露出个释然的微笑,随即像是累坏了似的合上了眼睛。
江帜舟从未跟他以父子的方式相处过,这时在周遭的静谧中,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过去矛盾疏离的时光都不曾存在,他们之间的缘分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开始一样。
他正纠结着,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往病房这边过来了,不是管家就是来给江城海做检查的医护人员,无论哪一方都是他现在不方便见到的。
江帜舟想到这里,瞬间恢复了车祸之前利落的身手,一个翻身就跃到窗外放置空调外机的平台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往陈盼所在的病房挪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错过了看清来人的机会。..
走进病房的既不是管家也不是医护人员,而是先前跟着秦霜办事的程律师,他极力想要放轻动作,但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缘故,还是无可避免的弄出了动静。
幸好江城海跟江帜舟说话的时候耗费了太多体力,这时已然陷入昏睡,这才没把他当场抓个正着。
程律师鬼鬼祟祟的在病房内看了一圈,见唯一的矮桌上果然摆着一摞文件,连忙挪过去查看起来,他本意是想要找到江城海的遗嘱,等翻阅过之后,却只找到了一堆生意上的文件,难免失望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