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榕城大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孙婉真都快急疯了,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吓了一大跳:“小星星你去哪里了?怎么淋成这样?感冒了可怎么办?”
明明已经到了十二月,在欧洲的时候家里有一个大大的壁炉,不管外面下多大的雪,屋子里都十分暖和。
H市算是个亚热带城市,以往的十月份还热的离谱,今天却有些反常,阴冷的风像是要往人骨头缝里面钻。
孙婉真连忙去屋子里拿了一个大毛毯把她裹住,又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快喝点吧,暖暖身子。”
“妈。”
“啊?”
“我想睡一会儿。”
孙婉真问道:“去洗个热水澡吧?洗完澡再睡。”
“不洗了,我好累啊妈……”
孙婉真走进了两步,看到女儿眼睛红红的,神情也有些哀伤,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又想起先生了吗?”
时繁星苦笑了一声:“我见到了……”
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气味。
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像是一根锋利的爪子,要把她抓进三年前那一段痛彻心扉的往事里。
她一个人在雨里走了很久,她很想要知道,在先生出事的前几天,他浑身湿透还急忙赶回来的那一晚,他到底淋了多久?
但是却越来越悲伤的发现,她对先生真的了解的太少太少了。
她不知道先生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悲伤,更不知道那一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甚至在她离开的最后一刻,先生从昏迷中短暂睁开了眼睛,他似乎张了张嘴,似乎要对她说什么,可是雨太大,把他的声音全部淹没在滂沱大雨里。
“见到了?难道先生还活着?”孙婉真惊了一下:“你不是说他……”
孙婉真意识到了孩子们还在屋子里睡觉,连忙噤声。
“小星星,你是不是回到H市就触景伤情了,所以产生幻觉了?”
时繁星苦笑了一下:“或许吧。妈,我先去睡了。”
孙婉真看她状态不佳,也只能点头:“那你快去睡,孩子们有我照顾,你放心,好好休息。至于小辰……小星星,妈说一句有点自私的话,这个孩子……或许她不存在了,对你和她来说,都是个解脱。”.
“不,”时繁星瞬间否决:“妈,我一定要救她。”
“可是她……”
“妈,”时繁星闭上眼,摇头:“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她,妈……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孙婉真心疼的抱住她:“好好好,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孩子我们要救!倾家荡产也要救,就算是让你留个念想……”
还好,榕城大酒店足够安静,只有外面轰隆隆的闷雷,伴随着瓢泼大雨,把一切杂音都隔绝。
三年前的那一场雨,好像比今天这一场还要大。
她拼了命地想要听清先生说了什么,可郭庆安用拐杖把她掀翻在地,那一根拐杖,仿佛是一道天堑,她怎么都推不开,挣不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拐杖抵在了先生的太阳穴上。
邢老爷子的语气仍旧慈祥而平和:“时小姐,想清楚了吗?如果你再拖下去,恐怕连我都没办法救活他了。”
说着,郭庆安用力往下按了按,先生立刻爆出一阵痛苦的闷哼。
“不要!”她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祈求他:“我想清楚了,我走。”
“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如果我走了,你能保证一定会救他吗?”
邢老爷子依旧盘着手里的核桃,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帮他撑着伞,四周围都是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激起细碎的水花,可只有雨伞下方的一小片地上平静又干燥。
“不能。”邢老爷子轻笑:“如果他醒了之后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要放弃一切去找你,我为什么还要救他?”
“那你……”
“从今天开始,不能再回H市,跟他有关的事情,不允许过问。只要你能做到,你们时氏集团欠下的债务,就一笔勾销,我还会额外给你一笔启动基金,让你好好把你舅舅扔下的烂摊子给捡起来,当然,能做成什么样子,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时繁星咬着唇,思索了再三,点了头:“可以,我答应,你快救他!”
“不着急,”邢老爷子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留一封信给他吧。时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信里该写些什么吧?”
“我……”
见她还在迟疑,拐杖从他的太阳穴迅速移开,直接按在了他手上的左臂上。
“不要——”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梦境。
时繁星猛然间从梦中惊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大汗。
头痛欲裂。
昏昏沉沉。
却依然还能记得,那封信的开头,她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开头和结尾。
开头是:亲爱的,云回。
结尾,是她的名字,时繁星。
她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想,也不知道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没有看到过那一封满满都是利刃的信呢?
他是因为绝望而放弃了自己,还是伤势太重根本就没有再醒来过?
她宁愿相信是后面一种。
那封信,她宁愿先生永远没有打开过。
“小星星?”孙婉真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你醒啦?”
“妈。”
“哎哟,嗓子怎么成这样了?你看,让你洗热水澡你不洗,肯定要感冒的呀!”
“我没事。”
“在妈妈面前,不要硬撑,”孙婉真道:“我去楼下给你买药,对了,如意过来了,好像是找你有事。”
“好。”
她从床上爬了下来,换了一声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如意看到她也吓了一跳:“繁星,我就一天没见你,怎么成这样啦?”
时繁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原来她睡了二十多个小时,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小感冒而已,可能是在欧洲呆久了,不太适应H市的气候。”
沈如意点了点头,劝道:“要不……你把小辰给我吧,你别操心这件事了。说到底,你……也是为了我。”
“跟你无关,”时繁星道:“如意,小辰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后半句话,她用了很重的语气,着重强调。
沈如意看的难受:“繁星,三年了,你难道要一直困在这段回忆里吗?你跟先生,充其量在一起也就几个月,我知道你们之间特别刻骨铭心,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小辰在你身边,只要每次你看到她,你都会想起那段伤心往事,我真的不想看着你这样下去了。”
时繁星道:“如意,你要是真的想帮我,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沈如意烦躁的抓了抓头,从包包里抽出一张演唱会的门票,递给她:“霍寒这个月底要开演唱会了,第一站就是H市,说是要跟粉丝一起跨年。你……”
“给我吧。”
“……霍寒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红透半边天,演唱会门票一票难求,我还是花高价从黄牛手里买来的,而且只有这一张。”
时繁星从她手中接过票,语气淡淡的:“我自己去。”
“我已经让黄牛在留意了,如果还有票我出高价买,我陪你一起去。”
时繁星苦笑:“陆爵能同意?”
说起这个,沈如意瞬间没话说了。
“没事,不就是个明星了,他还能吃了我不成?”时繁星道:“而且现在距离月底还有十几天呢,我再想想别的办法。12月31日,我有约了。”
沈如意有些意外:“谁呀?”
“先生。”
“……啊?”
“我们约好了,四年后,一起去看新年的第一次日出。我可不能失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