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叔正色道:“他说他不该来医馆,他在这只会连累馆主。我怎么劝都没用,他一个人离开了。”
“什么?他朝哪个方向走了?”沈逸快急疯了,父亲会这么做他一点都不意外。昨天他知道陈姣姣回家了,就表现得神色不定。沈逸只恨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些。
“朝北边去了,他行动不便,应该走不远。”关叔说。
沈逸一刻也呆不住,朝北边追了出去。
陈姣姣吩咐护卫找来马车,驾着马车很快便追上了沈逸。
“我已经吩咐大家都出去找了,一定会找到的。”她把沈逸扶上马车,温声细语地安慰他。
沈逸却自责地哭红了眼:“都怪我,没有考虑到我爹的感受。这几天我一直让他呆在医馆,一次也没带他回过家,他肯定会多想。可我每天只知道忙,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陈姣姣:“你爹肯定以为你的日子不好过,他们长辈都认为父母不能赖在出嫁的儿子家不走,这样儿子会被女家嫌弃,是不是?”
陈姣姣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久,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得。
“嗯,他肯定是这么想的,再加上我没有带他回家,他更断定我不受你待见,回家会被你埋怨。”沈逸也能想到这些问题,只是他平时太忙,早把这些事忘到一边了。
陈姣姣叹了口气,这老人真是一心为沈逸着想。他们必须尽快把人找到才行,如果老人出了什么事,沈逸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你爹他还有什么亲戚没有?”陈姣姣沉思了一会,问沈逸。
沈逸摇头:“没有,没我娘的允许,平时他连家门都出不去,根本就没机会认识什么人。”
陈姣姣:“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起过,他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沈逸的眼瞳蓦地睁大了:“他曾说过,他想去北边看看……”
“北边?就没个具体的地点?”这跟没说有什么用。
“我知道他去哪了,肯定是去找那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了。我爹他……好傻。”沈逸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堆陈姣姣听不懂的话。
“谁呀?你倒是说清楚呀?”陈姣姣扯了扯沈逸的袖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沈逸防备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爹的秘密,关系到他的清誉。他只告诉了我一人,我不能出卖他。”
陈姣姣急得扒拉了他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秘密重要还是你爹的性命重要?人都不见了,清誉算什么?”
沈逸被陈姣姣说动,纠结了几秒钟后,开口道:“我爹年轻的时候,曾与同村的女子相爱。可那女子家太穷,我外祖母不让我爹嫁给那名女子。后来他们被迫分开,那名女子北上赶考,再也没回来。”
沈逸说到这顿了一下,看陈姣姣听得认真,才继续说道。
“我爹被家人逼着嫁人,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爹一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他也曾托北上的商人打听她的近况,只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宛如大海捞针。任凭我爹想多少办法,那女子一直是音信全无。”这种棒打鸳鸯,有情人咫尺天涯的戏码,每个时代都有。
青春短暂,在不喜欢的人身上耗费掉自己最美好的时光,真的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当你两鬓斑白、皱纹横生,笑容不再明媚,那个住在心底的人,却仍挥之不去。
你回首半生,没有她的日子,你一天也不曾开心过。
没有她的日子,你每天都在想她。
即使老了、病了、伤了,最后还是想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因为思慕一个人,而抛弃世俗,飞蛾扑火般地去找寻她的踪迹。
说实话,这个故事让陈姣姣很感动。在现世,每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追寻爱情。但是这个世界,沈逸父亲这么做,可是会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为老不尊、不受夫道,这每一条罪,都足够逼死他了。
所以,他这是踏上了一条死路。他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如果他找人问询那女子的事,一定会被人嘲讽、讥笑。这一去,他要么死在半路上,要么死在指责声中。
不管人找不找得到,他都没有给自己留生路。
陈姣姣长时间的沉默,让沈逸担心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爹错了?他这么做,会给整个家族蒙羞?”
陈姣姣:“当然不是,我很感动。希望你爹能找到那个女子,再续前缘,他们余生能美好的生活在一起。”
沈逸无语的看着陈姣姣:“我爹已经嫁人了!我都这么大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只要他觉得幸福就行,每个人都有追寻幸福的权利。”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只要不危害到他人,为何要被世俗的眼光束缚,被刻板的教条约束。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不好吗?
沈逸以为他和他爹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听了陈姣姣的话,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离经叛道。
这个世界男子嫁人后,就是女家的人了,是无法主动脱离女家的。
除非女家主动将他们赶走,但是女家容不下的男子,会被所有人看不起,是个人就能欺负他们。
所以没有男子愿意被女家赶出门,他们也没有主动提出和离的资格。
沈逸听陈姣姣的意思,这是让他父亲再嫁,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从陈姣姣的口里说出来,竟显得稀松平常。
他心潮起伏,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让陈姣姣成为一方霸主,她统治的臣民是不是也跟武都一样,没有女尊男卑,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只要你不怪罪我爹,愿意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就好。”沈逸敛去心底的想法,对陈姣姣说。
他此时心里特别高兴,觉得陈姣姣是上天派来拯救他和父亲的。能遇上陈姣姣是他和他父亲最大的福分。
两人一路往北,赶了半日的路都没有看到沈逸父亲贺辞的影子。就在他们打算继续往北的时候,娜颜却骑着一匹快马,飞奔着赶来。
“陈老板,有人发现了沈父的踪迹!”娜颜一见到陈姣姣就出口喊道。
“在哪?”陈姣姣急忙问道。
“听说他刚走出鹿安镇不远,就被几个女子抓住押到沈家祠堂去了。”娜颜说。
“一定是沈瑶干的!她肯定是因为记恨我打她,想对我爹不利。”沈逸听到沈家祠堂这几个字,立马推断出,一定是他那蛮横霸道的小妹抓走了他父亲。
在这里祠堂比衙门还恐怖,不但可以动用私刑,还能给人定罪处死。
沈瑶这摆明了是想害死沈逸他父亲。
“家主,我该怎么办?”沈逸一下乱了手脚,双手不停的在抖。
陈姣姣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心,肯定来得及。”
她接着转头对娜颜吩咐道:“通知所有人,往沈家村赶,不管动用什么手段,必须救下沈父。”
娜颜领命,调转马头朝沈家村疾驰而去。
陈姣姣也坐到马车前,亲自驱赶马车往前飞奔。
沈父现在命悬一线,他们只要去晚一步,沈父就多一分危险,被歹人害了性命。
此时的沈家祠堂,沈逸的父亲贺辞,正被人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他的身上布满了血淋淋的鞭痕,意识已经模糊,头无力的垂在胸前,嘴角挂在血丝。
沈瑶这个罪魁祸首,手里拿着鞭子,小人得志的嚷嚷着:“贺辞,你个老东西,你不是养了个好儿子吗?你们不是能耐了吗?身为男子竟敢打女人!打的还是我这个当家人!你真当我治不了你?”
“我打死你!打死你!”沈瑶一边说,手里的鞭子一边往贺辞身上抽。
贺辞疼的全身抽搐,却紧咬牙关,一声都不哼。
沈瑶身后站着好多沈家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帮贺辞说话,竟都觉得沈瑶做的对。
“沈瑶是沈家的当家人,这个贺辞虽说是她娘的夫郎,却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他竟敢伙同他那嫁出去的儿子一起打当家人,沈瑶打死他都不为过。”一个目露凶光的女人,在沈瑶身后说着狠绝的恶毒之言。
竟有人认可她的话,也跟着恶声恶气的说:“就是,一个连女儿都生不出来的男人,他还反了天了,竟敢打当家人。”
“这种人直接打死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这些话一声声传进贺辞的耳里,他嘲讽的一笑,慢慢抬起了头。
就算上了年纪,贺辞也很好看。儒雅的打扮,面容清俊。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些许皱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和寥落。身材瘦弱,这么大年纪,身材还跟年轻人一样,一点都没走形。
沈逸跟他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呵呵,这世道无趣的很,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们这些女人,任意作践我们男子,把我们的性命不当回事。老天都在看着呢,一定会有一个盖世英雄,推翻这残暴的世道,还我们男子一个公道。”贺辞平时沉默寡言,甚少与人争论。
他一下说了这么多话,沈瑶听的心头火气。挥动手里的鞭子就是一通乱打:“盖世英雄在哪呢?你要的公道在哪呢?这天下都是我们女人的,你们男子想翻身做主,我看还是等下辈子吧。”
沈瑶又连着抽了贺辞七八下,有两下还抽在了贺辞的脸上。打的贺辞皮开肉绽,满脸是血。
贺辞在这受苦,沈逸的母亲却被她的小夫郎绊住,一直不曾出现。
整个祠堂,也是阴森恐怖的。不知道往日有多少冤屈的男子,被人活活打死在这祠堂里。
贺辞的血落在脏污的青石板上,石板上的苔藓被一层一层的鲜血灌溉、裹缚,散发着腥臭味。
整个祠堂就像他面前这些女人的心一样黑暗,她们用尽手段,打压男子,压制男子。就是为了稳固她们的地位,肆意放纵她们的恶。
贺辞已经疼的没有感觉了,快结束了吧,这痛苦的一生。只是苦了逸儿了,以后就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受苦,爹爹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你这个不守夫道的男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还没嫁人,就跟你们村的女子好上了,她叫什么名字?赵觅是吧?你往北边跑就是想去找她,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么不要脸!”沈瑶把贺辞的事尽数闹了出来,她这样做,根本就没想给贺辞留活路。
这些罪行按在贺辞身上,每一条都是她们认为的大罪,足够她们把贺辞往死里折磨了。
贺辞听到赵觅两个字,头又慢慢的抬了起来。
意识不清,眼神迷离的对着虚空轻唤:“赵觅……”
“不要脸!”沈瑶又是一鞭子狠狠的抽向贺辞。
不过这回鞭子没能落到贺辞身上,挥动的鞭子竟被人凌空抓住了。
“谁呀?”沈瑶转头大喊。
陈姣姣用力把鞭子从她手里抽着,气愤的怒视着她:“来找你算账的人。”
“你是……陈姣姣?你来的正好,这个男人殴打一家之主,还不受夫道,给你这个女媳蒙羞,你说该怎么处置他才好?”沈瑶见陈姣姣来了,也不害怕,她从心底认为,陈姣姣也是女人,肯定跟她是一伙的。
陈姣姣根本就没听她说话,她抽出匕首,把捆着贺辞的绳索全部斩断,救下贺辞,扶着他往外走。
沈瑶一看不对,强势的上去抢人,拖拽贺辞。
陈姣姣忍无可忍,用脚勾起地上的长鞭,一鞭子抽着了沈瑶的手上。又一鞭子抽在了沈瑶的腿上。
这两鞭子下去,沈瑶被抽的扑倒在地,吐血不止。手和脚就像受到了剧烈撞击似的,血管爆裂,血喷涌而出。
她身后的女人们都吓坏了。
沈逸见状,忍着杀意,提醒那群女人:“不想看着她死的话,就赶紧给她止血。”
沈瑶是沈逸第一个见死不救的人,沈逸从进门起,就被自己父亲的凄惨模样,吓得心胆俱裂。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一双救死扶伤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突,指甲都刺进了手心里。
陈姣姣挥鞭打沈瑶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痛快。看到沈瑶倒地不起,血流如注,他也没有救他的想法。
他的注意力全在贺辞身上,忍着心疼扶着父亲出了这万恶的祠堂,一上马车就开始帮贺辞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