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天星如同天降陨石在海面上空砸下,激起万丈波涛,奥塞尔的军队被冲得七零八散。尽管获得了一时的胜利,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等人也消耗不少。
奥塞尔被天星砸入海底,一个头的颈骨在巨大的冲击下折断,他四个头虚弱得摇摆着从海中升起,剩下一个头耷拉在海面上,无力地闭着眼睛。跋掣满眼地关心和忧愁,见奥塞尔不甘心地望着归离原,赶忙蹭了蹭奥塞尔的脑袋,让他不要冲动。
奥塞尔口中正凝聚着水元素力,见跋掣劝阻,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使力量消散,收拢队伍回到海中。
若陀龙王双手握紧剑柄,谨防着漩涡之魔神再度来袭。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见海面再无其他动静,他总算放松紧绷的心弦,长吁一口气。
摩拉克斯:“今日奥塞尔不似以往慎重。”
“是啊,幸亏祂今日冒进,不然会难打许多。对了,归终和马科修斯那边有消息吗?”若陀龙王一边问,一边将衣服一撕,当作纱布缠在胳膊上。在那里,一道被跋掣撕开的可怖伤口赫然在目。
钟离玉璋护盾护身,安然无恙地回答:“我和他们说了,若梦之魔神来势汹汹无法抵挡,就派人传信。当下既没有紧急传令,应当无事。”
“既然奥塞尔已被击退,我们回去看看吧。”若陀龙王提议。
摩拉克斯应允,对不远处名为削月筑阳真君的鹿仙人说道:“削月筑阳真君,麻烦你再次留守戒备了。”
他的目光在战场上扫视而过,己方虽略占上风,但伤亡同样不小,“记得记录伤亡将士们的姓名,及时将补偿发放给他们的家人。”
斯人已逝,但留下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削月筑阳真君微微低头道:“帝君不必言麻烦。如今正是风雨飘摇,外患严重,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将防线的布置安排好,钟离和若陀龙王启程回到归离原。一步入城墙内,若陀龙王和摩拉克斯都感到大为意外,经历一番交战后,归离原外部的城墙屋舍居然几乎完好无损,没有丝毫械斗留下的痕迹与血液。
这时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在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面前站定,大喊了一声千岩军的口号:“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随后,他对两人说道:“帝君,若陀大人,请随我来,归终大人正等着您们。”
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跟在千岩军士兵的身后,在距离归离原一里外的广阔场地上,归终正一声不响地为地上的一大片尸体盖上白布,入殓棺材。
摩拉克斯眼尖地瞅见这些尸体面容枯槁,瘦得几乎只能看见骨头。他们身上穿着毫无防御能力的烂甲,头盔也破烂不合身。
看他们身上的伤势,应该是被归离原装备的归终机杀死的,明明死状如此痛苦,他们的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扭曲,反而带着微笑,仿佛只是沉入了一个甜蜜的梦乡。
马科修斯也在一旁帮归终的忙,熊形的魔神憨萌脸上,圆圆的眼睛耷下,好像随时会留下眼泪。祂擦了擦眼睛,用力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继续给尸体们整理仪容和衣物。
若陀龙王被震撼到了,连忙问归终:“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死者不像是梦之魔神的军队士兵?!”
“是梦之魔神做的吗?”摩拉克斯问,他观察到,这些死者并非全部死于归终机,绝大部分早已在累日的饥饿和折磨中生机磨灭,他们是在梦之魔神的强制驱使下丧命的。
他望向边上蓬头垢面,眼神空洞毫无希望的一小群人,他们和地上的死者们装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活着。
有的人嘴中还在喃喃:“……给我一场美梦吧……”
归终见摩拉克斯目光投向那边,哀恸道:“这是仅存的一些人了,但他们也活不了多久,身体枯败得太厉害了,我救不回来。”
一滴眼泪从归终的眼角滑落,“梦之魔神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信徒?!”
摩拉克斯许多没有言语,乱世之中,他见过的天灾人祸太多,伏尸遍野,易子而食也曾亲眼目见。但无论过多久,他都无法适应这样的场景。
他记起自己建立归离原时立下的誓愿。
我虽无意逐鹿,却只苍生苦楚,愿护得浮世一隅。
无论如何,人的生命都不应该如垃圾一般被随意利用抛弃。
摩拉克斯对归终道:“跟我仔细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归终说,“梦之魔神的军队根本都是假的,全都是眼前这些老弱残兵做前锋,总数约有五万多。祂在他们身上施加了幻术,一眼看去都是精兵良将。我为了防止意外出现,提前架好了机弩,没想到——”
归终说不下去了,联想到那无辜惨死在自己武器下的,她攥紧了拳头。
“我会让梦之魔神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摩拉克斯对归终承诺道,他声音斩钉截铁,令人毫不怀疑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若陀龙王深思着和梦之魔神和奥塞尔两方的行动变化。毫无疑问,他们的作战部署已经和百鬼一族情报中的截然不用,是何种原因导致了这种变化。
他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摩拉克斯稍作思考,得出一个答案,“也许……奥塞尔和梦之魔神两方都知道了内应的事情吧。”
归终回忆方才战场上梦之魔神的行为,祂并未积极地参与到战场上,反而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子民命丧眼前。如果回忆得再细致一些,梦之魔神的目光都在曾经亲近的眷属身上游动。
摩拉克斯的话让她豁然开朗。原来,梦之魔神在观察自己的眷属们是否在放水,是否有投敌的嫌疑。
归终:“百鬼一族怕是要暴露了。”
若陀龙王听言嗤声道:“我倒觉得不用担心他们,在他们和我们接触前,应该就找好为自己背锅的人选了。”
若陀龙王的话语启示了摩拉克斯,他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为什么般若会突兀间被梦之魔神作为礼物放逐到奥塞尔的领地上?
有没有可能,就是百鬼一族在从中作祟。
而奥塞尔为何会临时决定增加兵力而不是以自身做诱饵?为什么理应进攻偷袭的梦之魔神派出的都是老弱病残?
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内应在梦之魔神领地内存在的事情。
是谁告诉他们的。
摩拉克斯脑海中闪过银发青衣的身影。
能及时沟通两方的人,有且只有他。
如果这么来想,般若昨日为自己传递消息,说是履行契约,但实则暗藏玄机。他甚至不怕自己知道他的阴谋阳谋,因为如今的他隐藏在三方之中,能够知晓的消息最真实也最全面。某些情报,自己和归离原一定需要。
摩拉克斯将目光折返到地上的死者身上,即使有千岩军的帮忙,死者数量众多,只能草草安置,这些人生来平凡,死得无意义,葬身后也无法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小墓碑。
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也是那位无心恶鬼计划中的一环吗?
银发夜叉的形象越发迷雾重重起来。
如果是真,即便自己因过往对其有些许歉疚,有朝一日相遇,也绝不会将他放过。
……
奥塞尔军队返回海底时,般若刚刚忙完手上事务,在街上寻了一个点心店细嚼慢咽。海底的点心都是海产品制成,口感味道和陆地上完全不同,般若虽说对有些食材无法完全习惯,但总的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奥塞尔大人回来了!”有人在街上大喊,那声音并不雀跃,甚至可以说是颓丧。由此可见,此次出征并不顺利。
原本在街上开心闲逛着的人们让到一边,看着军队浩荡走过,相比出征之时,队伍中许多人身负重伤,有些缺胳膊断腿,有些眼睛上围了重重纱布。
“该死的摩拉克斯。”有人愤恨地说。
有家人跑到士兵的身边,抱着他们泣不成声。此次大败而归,让所有奥塞尔领下的信徒们心情沉重。
在队伍的旁边,一位身材修长,水蓝色短发的青壮年模样和他们速度同步,他的眉毛锋利,眉目深邃,一看就不好惹。
他看见坐在点心铺中的般若,脚步一转,走了进去,坐到般若的对面。
般若正撑着脸看外面的军队,眼中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拿起盘子上海葡萄制成的点心咬一口,问对面的蓝发男人:“阁下有何事吗?”
点心铺内的座位还算多,般若的周围空无一人,可眼前的男人偏偏坐在自己正对面,明显是认识自己。
“般若,这和你所说不同。”对方声音低沉地说。
般若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对面,观察到男人脸上隐隐反光的鳞片和那双如深底海水聚成的双眼。他咽下口中点心,了悟道:“原来是奥塞尔大人。”
领地中没有多少人见过漩涡之魔神的人形模样,奥塞尔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平日热闹的商业街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信徒们的围观。
奥塞尔:“解释。或者血溅此地。”
“有何处和我所说不同。”般若反问,没有半点心虚。
“你说,梦之魔神可以成为诱饵,但摩拉克斯并没有将大半兵力放在归离原。”
般若问:“奥塞尔大人,还请您给我说一下具体的情况,我才能为您分析不是吗?”
奥塞尔侧目道:“若我没估计错,摩拉克斯将兵力平分到两边战场,而且战斗能力最强的若陀龙王和摩拉克斯全在我方战场中。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平分,梦之魔神不是已经起到了诱饵的作用了吗?”般若说,“就算有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您和跋掣大人的能力也不在他们之下,怎么会落到这等战果呢。”
叱责的话语被堵在了嘴里,奥塞尔心中恼羞成怒。
确实,按理来说,这种情况自己和摩拉克斯应该能斗得不分高下,甚至可能略占上风,从摩拉克斯手中讨回一些过往战败丢失的面子。
但是,战前和般若那番谈话让祂以为摩拉克斯会被梦之魔神吸引全部注意,因此斗志高昂,飘飘然了许多,以至于战场上犯了许多不该犯的错误。
理智上,这并非般若过错,不应迁怒于他。可奥塞尔总是觉得般若算计于祂,却找不到证据。
般若端坐着看着对面的奥塞尔陷入深思,将桌上最后一个点心投入口中。奥塞尔抬起头,对银发夜叉说:“无论如何,结果和你允诺的不一样,你要为此偿还。”
般若双臂交叠,看上去乖巧无比,“奥塞尔大人需要我怎么偿还?”
“你不是说摩拉克斯曾经亏欠过你吗?”奥塞尔说,“利用这一点,潜入归离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