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第 404 章

同样感到邪门的还有心力交瘁的军臣。旧伤加每况愈下的局势让年过半百的撑犁孤涂越发依赖opiu果膏的安慰作用,这也导致他的思想逐渐骗得偏执起来。

同样是想诅咒刘瑞,军臣的档次可就要比牧民高了数个level。他让胡巫开坛做法,将刘瑞的小人丢尽胡巫精心布置的石堆里燃烧。

能被胡巫用以围烧刘瑞“分灵”的石头也非随地所捡,而是他从龙城带来的特殊灵石,包含着匈奴先祖的强大力量。

为了增强诅咒的效果,跳大神的胡巫在舞到燃烧的火堆时还往上撒了混有泥土的药粉,使得火焰窜得更高。

“撑犁啊!请保佑你的子孙吧!”因为是公开祭祀,所以胡巫也不好说“撑犁啊!请把大汉的皇帝诅咒死”的丧气之语,所以只能嘴上说着“保佑子孙”,实际却把刘瑞的小人与龙城的泥土一并撒入龙城石所围起的火堆里。

因为有药草的挥发,所以烧起的气味让人提神醒脑。

军臣按照巫乐的节拍向撑犁祈祷。

明日就是他与刘瑞的相见之日,若是能干掉对方……

军臣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被残存的理智彻底打消。

一来他没与之独处的宝贵机会,二来大汉近几年对奇技淫巧的支持力让军臣相信刘瑞身上肯定会有各种杀器。

事实也如军臣所料。

让汉人相信匈奴人没歪心思的概率等同于让无神论者相信世上真的存在飞天意面之神。

“居然想到一块去了。”军臣的身后跟着匈奴的射雕者,而刘瑞借来的代王座后全是配有新款连弩的骠骑军。

呵!

都动过把对方搞死的念头。

这种情况下,双方不把“狙击手”撤走,二王相会便无法达成。

军臣把郝宿王叫道身边:“你去跟对面聊聊。”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刘瑞也掀起车帘,让郦寄前去会会停在空隙中央的郝宿王。

以旗语为信,双方撤下射雕者与骠骑兵后才会派出五人使团单独见面。

在此期间,随行的大军要再撤半里,并且双方都不能配战马弓箭。

“陛下,还请您允老臣先您半步之距。”

刘瑞的个头绝对不算娇小玲珑,但是因为西汉的条件导致他对进食没有太大兴趣,所以搁在韩颓当等圆肚宽臂的将军眼里,他就是副菜鸡长相……而且还是军臣可以干倒个的菜鸡。

“……”

怎么说呢!他很感谢臣子将自己的安全至于他们的生命之上,但是他对军臣并非束手无策,也不至于用看弱鸡的眼神打量他吧!

一想到这儿,刘瑞开始后悔做个挑食的宅男。

但要让他好好吃饭……

他宁愿再熬个通宵。

“这就是把河套夺去的大汉皇帝?”同样对刘瑞的战力抱有质疑的还有跟随军臣会面的王庭当户。依照匈奴的半兽审美,刘瑞的长相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像个娘们。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娘们似的皇帝搞得撑犁庇佑的匈奴差点四分五裂后,所有的表情都不太友善……

亦或是扭曲。

“倒是和他大父长得十分相似。”军臣见到刘瑞的第一眼就有种讨厌的熟悉感,最后还是当户们的讨论让他意识到这熟悉的源头——汉文帝刘恒,高祖的第四子,同时也是老上担任左贤王时最讨厌的存在。

因为刘恒,年轻时的老上没少被冒顿痛骂,连带着受冒顿看重的军臣也被祖父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他们连小小的代王都搞不定,日后如何统领匈奴?

而在老上继任单于,军臣当上左贤王后,已为汉皇的刘恒也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所以得知刘恒死时,军臣乐得大醉一晚。而知刘恒的继承人是急着摆平汉地破事的汉景帝后,军臣更是感叹撑犁何幸于他。

直到眼前的羔子继位,才让军臣明白啥叫幸运守恒,福祸相依。

军臣打量刘瑞时,后者也在打量对方。

难怪左右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军臣虽老,但脸上的刀疤昭示着他出生入死数十次的丰富经历。

有道是外表是人的第一层盔甲。

刘瑞根据军臣的外表给对方挂上的“老狮子”的标签,而军臣也在开口前把刘瑞视作小号的刘恒。

真是让人胃疼的判断。

“朕有什么失礼之处吗?”刘瑞见军臣的表情有点奇怪,于是想试探一下:“或是朕让单于想起某个故人?”

他注意到自己提起“故人”时,对方的眼角微微一抽。

“是大父?”

“……”

“果真是大父吧!”

文帝在刘瑞还是奶娃娃时带过他,并且这个“带”里有一半都是傅母的水分,动机也与隔代亲没一点关系,但不妨碍刘瑞借此窥得文帝的治国手腕。

那真是让刘瑞羡慕的游刃有余。

“我很少会见面想弄死某人。”军臣磨着后槽牙道:“你是特例。”

这真是让双方的护卫头皮发麻的谈话开端。

“朕就当是匈奴的单于赞美朕这皇帝干得很不错。”刘瑞倒是欣然接受了军臣的讨厌:“只是单于这辈子都只能妄想砍死朕了。”

此话就像冬天里的一道耳光,把军臣扇得脸颊通红:“本王不才,但对付你个小羊羔自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后呢?”刘瑞瞧着年纪是他两倍大的军臣,像是在听一个笑话:“提前给你儿子收尸?”

“你只会用于单来威胁我?”

“不,朕是在用于单加于屠日禅加呼扶罗的性命来威胁你。”刘瑞伸出根手指道:“你确定这人可以应付你的好弟弟?还有那个觊觎大统的右贤王。”

“……”这确实是军臣心头的一件大事,但是面对匈奴的宿敌,肯定是要嘴硬一下:“比不过你汉人按户清理血亲。”

他可记得齐王系与赵王系的反骨,以及二者的最终下场:“只要你我死在这儿,匈奴与大汉至少迎来十二年的相安无事。”军臣用聊天气的语气聊起他与刘瑞的死亡。

让韩颓当等随行汉将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军臣的语气不像是在假设一个最坏情况,而是真的考虑在此干掉刘瑞。

“听起来还挺糟糕的。”既然对方与他斗狠,那他就要让其明白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朕膝下无皇子皇女,所以江山肯定是由五兄继承。”

想起那个爱看小说,爱在国内COS将军的笨蛋兄长,刘瑞的语气透露出让军臣误解的耐人寻味:“朕的那个五兄啊……”

“娴于骑射,为人热心。”

“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军臣:“……”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子的阿父挺能生的,怎么儿子要选一个脑子不好的兄长继承大汉皇位。

“不过这也正是五兄的最大优点。”

军臣既然认真思考同归于尽的可能性,那他也要假装想象自己死后会是什么炸裂局面:“不出意外的话,朕的兄长会以为朕复仇的名号出击匈奴。”

得益于勋贵们的“慷慨解囊”,河套地与马邑之战仅仅打没了一半家底,足以让继任的皇帝再次发动一次大战。

“就是不知那时的匈奴派谁充当主力部队。”

刘瑞收回之前伸出的根手指,替军臣点到道:“呼衍王、于屠日禅,还有你的慈爱叔叔。”

军臣被这形容恶心到了。

“朕很好奇单于一死,摄政的人谁是重心?谁又能当出钱出力的有志之士(冤大头)。”

刘瑞说得军臣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戳到痛处:“单于这次丢人丢面又丢地……只怕是到摄政的儿单于时,匈奴也会忙于内斗而不断妥协。”

“比如把左贤王的草场拱手想让。”

这次的青筋一路绷到军臣的下巴,但却不能阻止刘瑞的继续扎心:“比起慷他人之慨,果然还是借花献佛更划算些。”

于单一废,左贤王的草场就成了匈奴的香饽饽。即便军臣不会让旁人染指匈奴左部,但是于单的儿子还小,王庭总得派人替其管理一二。

西方为何乐于监护年幼的贵族?贾家为何乐于接手林家的姑娘?还不是有利可图麻!

吃香好的顶多是借管理的名头多捞几笔,吃相差的就要考虑鸠占鹊巢,乃至借此以下犯上。

所以在两败俱伤的大背景下,左贤王的草场多半是会来拿议和……

艹。

这绝对是他所安排的摄政会干出来的事。

比敌人预判了你的动作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对方帮你预判了你所遗漏的事。

军臣知道对方的皇帝非常难缠,但没料到难缠只是对方最小的缺点:“你愿意将皇帝的位子让给你的异母兄弟?”

“不是你要同归于尽吗?”刘瑞的叹息震耳欲聋:“单于若没这个念头,朕也不必提醒单于要考虑这冲动之举的最终结果。”

“好在单于及时发现了不妥之处。”刘瑞也不希望对方真的搞出同归于尽,但也不能阵前露怯:“朕可不想死了不到半年就在地下见到单于的儿孙。”

军臣:“……”

“不过按照匈奴的说法,人死后是回归龙城,由天神拖向撑犁之地……”

“还是聊聊和谈的事吧!”经此一遭,军臣放弃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汉皇抢了河套,又占乌桓的南部草场……“

虽说接受了汉人拿回河套地的事实,但当着只有二十几的刘氏小儿的面,他还是有老脸被任摔地上的极大屈辱:“你们汉人既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寓言,何不就此打北上的扩张之心。”

这也算是旷古绝今的一道奇景——匈奴的单于劝大汉的皇帝要以人为本,休战养息:“你这次把家底压上才拿下河套,想必对汉地的臣民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确实称不上‘轻松’二字。”刘瑞只要粗略算下战争开销就能气得头晕目眩:“但也没到压箱底的程度。“

“单于觉得什么是战争的燃料?”

“金银珠宝?”

“弓箭战马?”

“不。这些只是燃烧的工具。”

“真正重要的是人!”

“需要十年乃至二十年才可以上场的壮年男人。”

内帑只是文景留给子孙后代的零花钱,真正让其彻底起飞的是一路涨到千七的庞大人口。

地没了能找。

钱没了能抢。

可要是连人都没了,那可真是倾国之祸。

“大汉没得只是虚物,可匈奴没得就不止是黔首不要的虚物。”

两万人口对匈奴不算太大损,但两万骑兵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武力保护牧民,匈奴人口谈何发展?

你说直接南下抢人?

且不谈人家愿不愿与你为伍,就说匈奴的当下处境就只够去威胁西域。

“朕有一兄弟曾在元旦献舞,行动间如鹌鹑缩翅。”刘瑞才不满足于他现有的土地,他要从匈奴身上啃下大肉:“朕问他为何缩着手臂献舞。”

“他说……”

“领地太小,难以展臂。”

这是刘发(长沙王,汉景帝的第六子)向父讨地的经典案例,因为刘瑞的蝴蝶效应,他所讨要领地的对象变成弟弟:“冒顿时的大汉建国不久,百废待兴,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可怜孩童。”

“如今的大汉已到壮年,原本用于安置婴孩的领土何意限制青年。”刘瑞终于道出这次和谈的目的:“单于若想展示匈奴的和平诚意,就把左贤王部,以及乌桓的剩余草场都割给大汉。”

“如此,朕可考虑停战五年,并且送回马邑受俘的各部当户。”

“哗!”

王庭的当户都抽|出武器,和刘瑞身后的汉将对峙。

“抢了河套。”

“吞了一半的乌桓。”

“现在又要剩下的乌桓与左贤王部。”

军臣的声音冷静到能听出冰渣,指骨更是咔哒作响:“断牙的老虎依旧是林中之王。”

“汉家小儿,你是把匈奴当成没牙的老虎吗?”

人在气到极致时会变得冷静,而军臣正在验证这一无头结论:“我劝你别得寸进尺,最后落得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