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将第一次科举的试题温习完毕并听完几家公开课的公孙弘信心满满地前往茶肆,结果看到一条长龙。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啦!不然为何有这么多学子在这儿排队?”
“前面那个是申公最近收的弟子阳城王孙,其祖先是高祖任命的第一代少府令阳城延。”
“阳城家的还不算,看到那位从丰县赶来的黄老家学子吗?那是萧何萧公的直系子孙,未来的酂侯!!你说黄老家的把萧公的后人都请了出来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因为阳陵县的……太学宫吗?”
“太学宫?是什么?难道陛下要效始皇建阿房?”
“……你真的是读书人吗?太学宫,太学宫。‘太学’二字被你吞进犬腹了?”
“这么说?”
“没错。”
排在公孙弘前头的学子语气严肃,甚至带了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家夫子说了,这太学宫就是大汉的稷下学宫。陛下要效田桓公建稷下学宫,许百家博士与国士议天下之事。”
稷下学宫???
公孙弘的心脏跳得那叫一个快,整个人在冲昏头的热血下脖子一梗,大声喊道:“善。”
前面的人回头看着热血上头的公孙弘,并未因此斥责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而是与之拱手行礼道:“百家争鸣,复兴于今上。”
“的确是善,大善。”
二者相视一笑,行李后便自报家门:“吾倪宽,授于欧阳生,习《尚书》《欧阳学》。”
是儒家啊!
虽然儒家内部经常打成猪脑子,甚至在武德充沛,立法不严的战国时期真的敢去政敌家里送温暖,但是在百家兴盛,儒学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后,他们内部居然有了微弱的团结力。最后在叔孙通被鲁儒打脸,导致法家弯道超车,如今已占三公之一,九卿之二点半(郎中令郦寄半法半兵)后,儒家终于有人大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人家都快偷家了,你们还在这儿内部消耗呢!”
什么叫统战价值,这就叫统战价值。
法家内部不打吗?
黄老家内部不打吗?
打,当然打。
但是他们比儒家更懂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的道理。
商鞅和申不害的弟子不服对方,同时对荀子之徒的韩非子弟有点意见,但不妨碍商鞅的弟子要看《申子》和《孤愤》《五蠹》,甚至把《神农》《野老》《墨经》《墨辩》都列入开门授课的必读书单,并且在墨农复兴,堆出新作后的第一时间购买阅读,避免出任地方小吏的法家子弟不通建设,不懂农时,惹得旁人笑话连连。
黄老家的名字已经昭示了他们承认的圣人为黄帝,老子,但不妨碍庄子的支持者反驳老子对圣人的过度赞美,甚至在先秦时发出“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賫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这种在现代都算过于朋克的薄葬思想。
嗯!
黄老家是佛系。
但佛系的成功之处除了修身养性,导致黄老家的巨子们很能活外,还给他们打开了格局。致使《道德经》的发行量超越《论语》,成了咸鱼们的精神家园。
于是乎,教条太多,还在打架的儒家变得十分尴尬。
法家:我讨厌你但不妨碍必修课上学你,同时吸纳墨农子弟,集合一切可集合的政治力量。
黄老家:啊对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咱两互不干涉,所以吵架伤了自家和气。
墨家:我都式微成这样了你还指望我内部消耗呢!
诸子百家里的小派们如上。
当然,小说家这个写作学派,读作乐子人的特殊群体不在上述之列。
他们只会一边吃瓜,一面感叹:好多人呐!
然后在暗中观察中写出影响史实的《汉武故事》。
嗯!
因为刘瑞的存在,所以这《汉武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刘瑞也是很期待啊!
不过想想老刘家的“优良传统”与茂陵三宝的故事,他又沉默了。
现在与汉高祖他们进行切割还来得及吗?
淦!
这几人就不能自尊自爱,守点男德吗?
励志变成汤姆苏男主的刘瑞表示为了自己在后世文艺作品里的形象,他要守好男德,励志成为“脏汉”的一股清流。
………………
公孙弘与前列的倪宽拜后,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吾为荀子之儒,想与二位浅议君子之言。”
“善。”公孙弘与倪宽同请教的男子见礼,随听对方自我介绍道:“吾洛阳贾嘉,习《荀子》。”
洛阳,贾姓,荀子?
虽然对方未提祖上,但对儒家复兴者如数家珍的公孙弘立刻意识到此人的不同凡响,脸色通红道:“敢问祖上……可是贾生?”
这年头被尊称为“生”的都是了不得的博士。而能再升一步,被尊称为“子”乃至“圣”,那就是开山立派,青史里有专章讲他的传奇人物。
法家张恢曾感叹世人褒称他为“张子”,但在史书上,张子却是纵横家的那个。
没办法,论贡献成就,他自己都不敢自称比肩张仪,所以只能年老有为,死前争取让记录历史的人在张子后备注是张仪还是张恢。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申培与韩婴身上。
申不害,申子笑而不语。
韩非子,韩子愿你多多努力。
刘瑞,吃瓜大人,内卷他人之王,吊着萝卜鞭策百家的第一人鼓掌表示:“加油卷,使劲卷,不仅要卷其他人,更是要卷前人。”
如果你把格局打开,那么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也是尊老的一种。
而在公孙弘,倪宽,以及贾嘉借着排队的功夫互诉所学,渐渐看到茶肆的大门后,他们不免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礼正衣冠,生怕自己有不合理之处。
虽未进门,但可见装置一新的二楼上坐着那些太学府的博士与被天子以国士之礼请来的辞官博士。
至于那有花窗薄纱作为遮挡,不见其人却猜得其人的包厢里也有个一个模糊的身影,并且有中大人(对有权势的小黄门的尊称)打扮的黄门进进出出,传递旨意。
这阵仗,这派头。
难道真是……
一想到这儿,公孙弘再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昭王建台,以求大才。
而给阳陵县的学子们带来一点小惊喜的刘瑞想起那首流传度极广的李商隐名作,轻轻说道:“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朕的萧公到底在哪儿?”虽说汉武帝是大汉最有名的欧皇,但汉高祖也不差啊!
历史上能与诸葛亮相提并论的名相也就那些。
萧何便是其中之一,和荀彧并称大汉HR的巅峰。
虽然现在卫青到手,霍去病还在拿的投胎的号码,桑弘羊这个搞经济很有一手的西汉管仲也在打怪升级的道路上。
可是……
可是……
他真的很想要萧何荀彧那样的HR啊!
看看猪猪晚年没有HR导致任了不少垃圾的下场。
不是所有外戚都是卫霍。
也不是所有所有女人都是卫子夫。
刘瑞:想打电话问问祖宗能不能把萧何寄来,实在不行,来个任意门把荀彧绑来也是没问题的。
说道荀彧……
“朕记得大兄的王后便是荀子之后。”刘瑞在不怎么出众的学子们上台辩论时突然说道:“荀子,苍公的老师,儒家后圣。”
想起东汉的八龙,刘瑞不免心痒难耐。
虽说基因遗传靠赌,但有没有可能……
他是说有没有可能的人工培养荀家八龙?
不过想想闻名后世的孔家店,他又很快放弃了这一余念,转而说道:“时过境迁,朕的大侄子也该到了读书学礼的时。”
李三不知皇帝想到了什么,但还是以宦官令的职业素养小声答道:“临江王后善五经六艺,决定亲自教导临江王。”
“临江王后亲自教导临江王?”刘瑞有些诧异。
毕竟在这别扭的社会里,女子为师的例子不是没有,但就像沙漠里的绿树一样少得可怜。
讽刺的是,读书人与习武人天天嚷嚷着天地君师,但儿子不成器就攻击对方长于妇人之手,把锅子甩给连儿子的师傅是谁都无法决定的女人。
秦汉时期的女人倒好,毕竟当家作主的不少,招婿的不少,所以你把锅子甩给她们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可南宋后的女人就倒了大霉咧!有些甚至在生下孩子后就被剥夺了抚养权,然后在孩子不争气时莫名其妙地接了口大锅。
南宋后的女人:啊对对对!都是被局限于内院,头发长见识短,生下孩子后连看几眼都要讲规矩的我们的错。
是以刘瑞得知大侄子是临江王后亲自教导后十分震惊,但很快又对此释然。
以刘荣的特殊身份,临江王后荀氏敢给儿子请名师教导吗?她不敢。因为那是把儿子架在火堆上烤。而以荀家的身份和她的才学,又不能令儿子成为不通文墨的废物,可不就亲自教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