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时分,司徒彦准时来到了萧若芙的寝宫。
到达之时,萧若芙与太妃才用过午膳。
“司徒圣手来得还真是准时,可曾吃过了?”
“劳烦公主关心,在下是吃过饭才来的。”司徒彦背着药箱走到了桌旁,与之前一样,在针灸之前先去替萧若芙把脉。
把脉期间,他的眉头似乎耸动了一下,随即转头问萧若芙道:“公主昨日可曾着凉?你今日的脉象都不如昨日平稳了。”
萧若芙闻言,怔了怔,“我是着凉了吗?”
她也就昨夜窗户没关好,吹了点风,打了几个喷嚏而已。
太妃让宫女去关窗户的时候,她原本想着多吹点风,若是真的受了凉,没准还能把病情再拖一拖,可淑太妃却没依她,说她之前服毒已经伤了身子,可不能再拿身子开玩笑,苦肉计用个一回也就罢了,终究还是有损健康。
她只能把吹风受凉的念头作罢。
可这会儿司徒彦却说她今天的脉象不如昨天的稳……
“公主应当是着凉了,先叫宫女去煮一锅姜茶,喝下一碗能驱寒,喝过之后咱们再进行针灸,公主请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的。”
萧若芙心底冷哼了一声。
一旁的淑太妃已经吩咐宫女去煮姜茶。
宫女离开之前,司徒彦还不忘吩咐了一句,“一会儿端三碗姜茶过来,除了公主之外,太妃娘娘最好也喝上一碗,今日外头风有些大了,在下也想蹭一碗来喝。”
宫女煮姜茶的速度很利落,没过多久便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回来了。
宫女正准备先端一碗去给萧若芙,司徒彦却出声道:“慢着。”
他抬起了右手,指间正捏着一根银针。
他将银针浸入姜茶中,片刻之后拿起来观察针尖,而后对着下一碗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萧若芙自然看出了他是在检查,淡漠地说道:“你还真是够谨慎的,你觉得谁有胆量在我的饮食里面动手脚?”
“防范于未然,这是在下的个人习惯。”司徒彦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再说了,我也不仅是为了公主的安危考虑,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万一这里头放了什么药,我们三人喝下去出了问题,那就是我这个大夫的失职了。”
萧若芙懒得回应他。
这厮果然很谨慎,在他面前下药无异于班门弄斧,好在她没用这种蠢法子来对付他。
“姜茶没有问题,公主和太妃娘娘请放心喝吧。”
司徒彦才说完,便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碗喝了起来。
宫女便将其余的两碗端给萧若芙和太妃。
喝下热腾腾的姜茶,萧若芙也觉得身子暖了起来,司徒彦便取出了药箱里的针包,替她完成了针灸。
“由于公主今日脉象有异,在下不会马上离开,以免等会出现什么问题,请公主小憩一会儿,若是一个时辰之后,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在下就可以安心离开了,在下身为男子不方便在您的寝宫久留,这就出去溜达一会儿。”
“你要去哪溜达?”
“御花园里的花似乎开得还不错,我就在那里头逛逛,不会走远,公主有事让人去叫我一声就行,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司徒彦说完便离开了,萧若芙眼见着他的背影远去,目光冰凉。
这厮真是讨厌,总挑着中午的时间来,若他来的时间是晚上,他敢说要去御花园里边逛逛,她必定要派人去给他准备“惊喜”。
可青天白日的,终究是不好在外面动手。
萧若芙思索着要怎么修理司徒彦,本想问一问淑太妃的意见,却没想到,她一转头,就看见淑太妃在藤椅上闭着双眼斜着头,像是睡着了。
萧若芙不禁有些意外——母妃今日这么好睡吗?司徒彦刚才还和自己说话,且他们二人的说话声一点都不小。
平时要是氛围不够安静,淑太妃是睡不着的。
疑惑归疑惑,萧若芙也没想太多,只觉得淑太妃这几日大概是过于劳累了,她总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夜里恐怕是没睡好,白日里犯困也是正常的。
萧若芙转头看了一眼宫女,小声吩咐道:“去柜子里拿条毯子来给母妃盖上。”
如今对她最好的也就只有淑太妃了。
原本还指望萧元祁能够帮一帮她,可萧元祁也只是在她中毒当天过来探望了她一下,之后就没再来,他说要去温玉礼那边协商一下,至今也没有消息。
可见是谈得不成功了,又或者——他不愿意为了她这个妹妹,去得罪他的前任王妃。
想到这,萧若芙不禁捏紧了拳头。
正气恼着,忽听空气中响起淑太妃的声音——
“姐姐,是你吗?”
萧若芙立即看向了淑太妃,淑太妃仍然是闭着眼睛的,并未清醒过来,可嘴里却在念叨着“姐姐”二字。
淑太妃口中的姐姐,便是萧若芙的亲生母亲德妃。
萧若芙听着淑妃的呓语,只以为淑太妃是太过思念去世的德妃,在梦里遇见德妃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听人说她的亲生母亲与姨母感情甚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在深宫之中互相依靠着,她们信不过旁人,只信得过对方。
然而她的生母体格不好,在她三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之后由姨母来将她抚养成人,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对淑太妃的称呼从姨母变成了母妃。
她的生母当年极为得宠,她之所以能够一直拥有比其他公主们更高的待遇,也都是源于父皇对她生母的偏爱,她甚至听宫人私下议论过,父皇当年为了她的生母,曾经一度产生过废后的念头。
若是她的生母体质能够健朗一些,不那么早离世,她如今或许能拥有更好的待遇。
她也曾怀疑过,会不会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因病早逝,而是因着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嫉妒,这才会在美好的年华里早早凋零了。
宫中女子争宠的手段,她从小到大都见过不少了,她曾经私底下找太妃提问过,她母亲当真是病逝的吗?她母亲之死与太后娘娘有没有一点关系呢?
淑太妃听了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同她说——
“你这丫头可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太后娘娘并非狠毒之人,你从小在宫里面长大,太后娘娘对你也还算不赖了,你怎能怀疑她害死你的母亲呢?”
“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因为我小时候似乎无意中听人提起过,父皇当年十分偏爱我的母亲,差点就要把皇后的位置给母亲了。”
“被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如此议论,我定要拔了他们的舌头!这种话怎么也敢乱说?若芙你给我听好了,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扔了,莫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你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你如今的日子过得也舒心,你就这么愉快地过下去吧,见到太后娘娘,一定要尊敬她,她对每个晚辈都是和颜悦色的,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人,你要是敢在她面前流露出半点儿异样情绪,你这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
被太妃教育过之后,她就不再思索关于她母亲的事了。
正如太妃所言,她母亲已经去世了那么久,宫中之人对德妃的记忆都逐渐淡忘了,她这时候若是还想去调查母亲当年的死因,未免有些可笑。
“姐姐,别过来!别过来!”
淑太妃的呓语忽然变得激动,把正在走神的萧若芙给吓了一跳。
母妃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激动?
她梦到的是她亲姐姐,按理说亲人托梦,是不该出现恐惧与慌张这样的情绪。
萧若芙不禁有些茫然。
为何母妃在梦中会喊出那三个字——别过来?
仿佛梦到的不是亲姐姐,而是什么可怖的人与事。
“姐姐,别过来……我知错了!”
淑太妃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双手也紧紧的抓着椅子把手,似乎在梦中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正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
她的挣扎,导致她的冷汗越来越多。
萧若芙再也坐不住了,掀开被子下了榻,走到了淑太妃的身旁。
淑太妃的嘴唇都在轻颤着,脸色也因为惊惶而有些泛白,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陷于噩梦之中。
于是萧若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母妃?你梦到什么了?”
许是她的声音太小,拍得太轻,淑太妃并未醒过来,依旧在梦魇中挣扎着。
萧若芙不得不用力地推着她,“母妃!”
这一下子淑太妃总算是醒过来了,她蓦地睁开了眼,眸光里还有未褪去的恐惧与惊慌失措。
“母妃,您刚才梦到什么画面了?”萧若芙下意识询问道,“是梦见我的母亲了吗?为何您在梦中那么慌张?还流了这么多的汗……”
淑太妃望着萧若芙眼中的疑惑,本能地躲闪了她的目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没什么,做噩梦了,梦到我与你母亲陷入了危险。”
她随口应了一句。
萧若芙闻言,面上浮现些许狐疑。
就只是这样吗?那她方才为何要喊——姐姐,别过来?
且后边还有一句:我知错了。
萧若芙意识到了太妃没向自己讲真话,于是试探般地问了一句,“母妃是在梦中做错事了吗?”
……
同一时刻,御花园角落,两道人影站在假山之后私语。
“那刁蛮公主这两日可有为难你?”
“为难倒是还没有,利诱是有的。”
司徒彦随手摘了一片树枝上的叶子在手里把玩着,“我猜她心里八成是觉得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拒绝了她的利诱,她会想其他法子来对付我的,不过……比起对付我,她应该会更关心她生母和母妃的关系。”
彩霞闻言,偏过头看他,面上浮现好奇之色。
“中午给公主诊脉的时候,我叫宫女端来了三碗姜茶,当着她们的面用银针试了毒,公主说我过于谨慎,可她不知道的是,银针除了能试毒,也能下药,我那根针,是提前用药物淬过的,那三碗姜茶喝下去,能使人梦魇,越是不愿意面对的人或事,越是会在梦里呈现出来。”
“我们三个人都喝了,公主的药效在我为她针灸的时候已经给她解除了,至于我,我出了她的寝宫就马上去吐了,会梦魇的只剩下太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