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芙听着这道久违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
即使很久没有打过照面,她也能认得出这是十三皇叔宁王的声音。
她自幼被父皇与皇兄疼爱,皇室宗亲里能让她忌惮的人极少,萧云昭便是其中之一。
她至今还记得,多年之前在御花园里偶然见到的一个场面——
当时十三皇叔不过弱冠之年,风头已然很盛,彼时一个正五品的都尉才受了封赏,升了官职,庆功宴上喝多了,竟伸手指着十三皇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皇叔一字未回,当众抽出腰间佩剑将那只指着他的手臂斩了下来。
她那会儿正在放风筝,带血的断臂刚好就滚在了她脚边不远处,给年幼的她留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
她哭着跑去找父皇,父皇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和她说:“你十三皇叔的脾气和他的功劳一样大,朕是不会罚他的,你若不喜欢他,以后远着他点。”
后来她还听说,那个被斩了手臂的都尉当天夜里就被撤了职,从那以后也没人再见过他了。
八九年过去了,她仍旧记得萧云昭那时嗜血冷然的模样,孤傲得容不得旁人对他有半点不敬。
虽然如今的他收敛了当年的戾气,变得斯文优雅许多,但她认为一个人骨子里的傲慢是改不了的,皇叔还是从前那个不好惹的皇叔。..
“公主,是宁王殿下……”她身后的护卫们说话也带着些许颤音。
“我知道!”萧若芙朝他低声呵斥了一句。
她略一思索,朝着雅间内的萧云昭扬声说道:“皇叔勿怪,若芙不知是您在这里头,我方才在回宫的路上被人袭击,正急着逮那人呢,您继续用饭,我继续抓人去。”
萧若芙说完便想走开,萧云昭却不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
“既然是要抓人,那么本王也打开门让你看一看这雅间里是否有嫌疑人,省得你多心。”
“这……皇叔自然是不可能窝藏犯人的,我还是继续去别间找好了。”
萧若芙回想起自己和萧云昭之间没有过节,这偷袭她的人跟萧云昭多半没什么关系,她又何必进屋子里去看他的冷脸。
正想走,下一刻雅间的门却开了,萧云昭清冷的声音再次传进她耳朵里,“那人大概长什么模样?进来说,本王可以派人去帮你抓。”
萧若芙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走进了雅间内。
雅间内仅有三个人,除了萧云昭之外,就是他的贴身随从墨竹与随行大夫司徒彦。
“回皇叔的话,那人穿着灰色衣服,不是很高也不是很矮,体型清瘦,带着草帽,看不太清脸,是个年轻人。”
萧云昭闻言,淡淡说道:“仅凭这几点描述,满大街年轻瘦弱的男子都有可能是嫌疑人了。”
“他刚才就在这二楼的窗口处!而且他身上应该有火药的味道。”
“公主,容我提醒一句,他或许已经不在这了。”
司徒彦走到雅间门口,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半敞着的窗户,“你们追上来的时候,他从那跳下去刚好能逃脱,这会儿只怕已经离你老远了,他换身衣服洗个澡,你就是把整个皇城翻过来也逮不到他,看来公主你注定是要吃这个亏了。”
萧若芙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怒起,“这个混账!把醉香楼掌柜抓来问问,刚才是谁订了二楼第一个雅间?让他描述清楚那人的长相,他若是不能协助我抓人,我拆了这酒楼!”
她抓不到袭击她的人,自然就会有其他人成为泄愤的对象。
这对她来说本是正常的事,却没想到,她的言行遭到了萧云昭的一声嗤笑——
“堂堂公主,没点儿该有的仪态,遇事鲁莽又不讲理,你找个镜子看看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对得起你那芙蓉公主的美称?”
萧若芙霎时脸色铁青。
这儿没镜子,被萧云昭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的衣袖和半边头发都被火药包给炸了,此时的模样应该是真的有些狼狈。
刚才都气得七窍生烟了,她哪还能想起要端着完美的仪态?毕竟从没吃过这样的亏。
偏偏在最生气的时候还遇上萧云昭这个她没法叫板的人,真是越想越气。
而萧云昭仿佛嫌她不够憋屈,又凉凉地说道:“依本王看,你和芙蓉是半点儿都不沾边,你那炸了的头发跟狗尾巴草差不多,配上大呼小叫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丟萧氏皇族的脸。”
萧若芙不曾被人这样挖苦过,此刻即便对萧云昭有几分忌惮,也难以忍耐心中的怒气,“我被人作弄成这样,皇叔身为长辈不帮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来落井下石!”
“难不成公主殿下觉得,宁王应该放任你迁怒无辜百姓吗?偷袭你的那人,在酒楼众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寻常客人罢了,谁能知道他身上藏着火药。不知者无罪,你要拆人家的店,岂不是断人活路。”
司徒彦一番话说得似乎符合情理,萧若芙不好当着萧云昭的面再发火,只能甩给他一记眼刀。
连宁王府的狗腿子都敢来跟她说教了?什么玩意。
“你太缺乏管束,若是不吃点教训,以后在人前难免丢了皇家颜面,本王罚你从此刻跪到酉时,你没有意见吧?”
萧云昭轻描淡写的话,落在萧若芙耳朵里犹如惊雷,让她水眸圆睁,难以置信。
罚跪?她除了跪先帝与新帝之外,还没跪过谁,在母妃面前她也是从来都不用行大礼的,凭什么让她跪这个与她不相熟的皇叔!
“怎么,本王给的惩罚,很辱没了你吗?”
萧云昭望着她,神情依旧一派淡然,桃花美目里却如同凝聚了一池寒潭般,冰冷得让人发怵。
萧若芙莫名头皮发麻,却还是不愿放下她的傲慢,正欲开口说话,蓦然觉得两边的膝盖骨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