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待会儿我就不过去了。”
找到一个四下无人留意的地方,胡适理了理上半身西服,客气道。
蔡元培翘起胡子,微笑道:“年轻人有了才华,就要锋芒毕露嘛,要不跟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中庸之道,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选择。”
胡适脸上闪过一道局促,随即很快隐去,脸上恢复至之前的云澹风轻:“蔡公所言甚是,只是我这边跟公家的几位夫人小姐早就约好,前去授西方礼仪之课,此时爽约绝非君子之道。”
蔡元培摇摇头,便不再规劝:“也好,自然你有别的安排,那就先忙你的吧,只是凡事多留些心眼,游恋于脂粉之前不是件什么好事,否则将脂泽有余而筋骨不足。”
“圣人曾云有教无类,在我授课时,无论是夫人还是小姐,都只不过是我的学生,蔡公这是多虑了。”胡适脸上写满了自信二字,澹笑道:“待会见到程教授,还请蔡公帮我解释一下,我有事暂时失陪,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说完这句话,胡适便拱拱手,朝着一边等候已久人力车走去,朝着远方坚定地离去。
看着这远去的背影,蔡元培脸上的笑容逐渐化为凝重,不知过了几时,才肯长叹一口气。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这一天天的……”
不过仔细想想,北京大学水火不相容的多了,这两人跟他们相比,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了。
嘿,这也算是苦中作乐。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着北大的事,蔡元培没过多长时间,就来到了先前约定好的地方。
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确定没有走错后,便掀起长袍的裙摆,从容而进。
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程诺看到正主进来,赶紧上前笑脸相迎:“哎幼蔡公,您可算来了,要是您再不来,饭菜可都凉了,味儿都变咯。”
蔡元培扬扬眉:“就咱们两人,该不会楼上等着我的就是鸿门宴,左右围着刀斧手?”
“瞧您这话说的,真要摆鸿门宴,也是回我那四合院去,左右喊上学校的孩子,给你夹道欢迎!”程诺满脸客气,朝蔡元培身后看看,确定没找到胡适后疑惑道:“怎么没看到胡博士?”
蔡元培无奈地摇摇头:“适之这边另有要事,所以特意托我向你道歉,表示改日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程诺恍然大悟,微笑道:“没事,胡博士是大忙人,不用再麻烦他了。”
蔡元培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径直往楼上走去。
中国人向来喜欢在饭桌上谈正事,即便身为学者的二人,也同样适用。
虽然程诺早在出来时已经吃过饭,不过经过刚才的折腾,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
约莫着两分饱的功夫,程诺单刀直入:“蔡公,不知道你对北大和航校的看法如何?”
蔡元培脱下眼镜,拿起手帕慢慢擦起来:“北大不是我蔡元培的一言堂,即便身为校长也是如此,即便我能同意,还得经过教授评议会的表决。”
“蔡公尝尝他们家的茶,虽不是什么大牌子,但喝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说是唇齿留香也不为过。”程诺给其倒了一杯茶过去,微笑道:“理论上虽然北大如您说的那样,但论影响力,北大无人能与您比拟。”
蔡元培正在擦拭眼镜的手突然一滞,不知想到什么之后,又恢复其动作,只不过速度要慢上许多:“你的意思是,非缠着我不可了?”
程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到雅间临街窗户一侧,缓缓道:“据我所知北大数学们应当时校长胡任源要求,加强理工科实验课程,新增物理实验和化学实验。
这就意味着学习数学者学习该科目有助于其与物理、工程等领域学者进行学术合作,甚至还增加了星学也就是天文学,在我看来已经为航校学生学习,提前打好了基础。
已经来到门口的我们,为什么不肯再往前一步,去推开这扇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大门?”
蔡元培一时语塞,同时将眼镜和手帕放在一边,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程诺也不着急,把窗户打开,迎着凉风静静地等待对方的答复,思绪也随着天空中的云彩,越飘越远。
与其说是与北大合作,其实倒不如说是跟北大的工学院合作。
由于程诺的原因,这个本该因为经费问题被蔡元培取缔的学员存活到现在,但情况并不太乐观,由于起花销大、投资长、见效慢、学习累,仍有生存危机。
作为改变历史的“始作俑者”,程诺当然有责任承担这一切。
而他的目标,就是在这个糟糕的历史背景下,通过一步步努力,将对方工学院向着后世麻省理工学院靠拢,甚至将来吃掉整个学院。
在美素军备竞赛中,当时处于电子学前沿的成为美国尖端军事技术的研究中心,从事雷达、导弹制导及导航系统等的研究机构先后成立,许多以为依托的技术创新企业利用此良机,取得了空前的发展。
同时,大批的高新技术企业自衍生出来,仅仅在60年代,it的4个研究机构和3个工程系创建175了家新企业。
直到后面的70年代,转型小型计算机领域并引领起发展的it,直接带动波士顿128号公路乃至至马萨诸塞州走出衰退的泥潭,创造了举世瞩目的“马萨诸塞奇迹”。
而正是这种优秀的产学研结合,帮助美国美国赢得冷战的胜利,当年苏/联的科学技术本可以与美国相抗衡,但是关键性的弱点是军民相脱离,优秀的军事技术并不能转化为民用技术,导致其逐步经济失衡,直至惨败。
云彩再好,也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无根浮萍,飞来飞去,说是空谈也不为过。
程诺晃晃脑袋,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虽然以当前动乱的时代背景,想做这些事情非常难,但也不是没有一丝机会。
将窗户关上,街道上的喧嚣随之戛然而止。
“蔡公,学制改革并不只是数学门的事,既然准备将预科三年、本科三年改为预科两年、本科四年,那就意味着各学科体系发展将迎来新的阶段,必修与选修的设立,对于北大原有的师资力量也是不小的挑战。
先前你曾多次要求科学院对工、农二院进行帮扶,今天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包括飞行动力学、空气动力学、气象学、流体力学等科目,科学院可以做到毫无保留,并保证教学内容处于国际前沿。”
蔡元培眼中焕发出光彩:“此话当真?”
程诺笑道:“除此之外,我们科学院未来购置的图书一起及相关设备,也都可以向北大开放,蔡公意下如何?”
蔡元培重新戴上眼镜:“自然无话可说,鼎力支持。”
程诺趁热打铁:“至于工学院学生求学困难之事?”
蔡元培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机,雅间内传出快活的笑声。
其实这倒不是蔡元培故意让着程诺,只是数学院实在是太过缺人。
改革后的北大数学系课程设置十分繁杂,有些科目分量较轻或对于大学数学专业学生必要性不大。如一次形化法、形化及直线几何学并非国际主流专门科目,对于大学数学专业学生并不重要。
甚至还设置了一些不必要的初等天文学、球面及应用天文学、流体力学、天体力学等,这些都属于大学天文学专业科目。
而当时的北大,有相关课程却没有天文系,对于数学系的学生过于鸡肋。
到后面甚至离谱到专门设置相对论、量子理论等高调的前沿物理科目,但因为当时教师水平不够,学生素质不高,教学成果很差,对于学生实质上的作用就是增加了一些装逼的谈资。
但正是一些不必要的学科占用大量师资力量,导致集合论长期暂缺,变分法、微分几何学、函数各论等重要科目都曾出现暂缺的现象,对于当时的北大数学教学,产生了了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当然之所以蔡元培肯在数学学科上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还是因为在学科方面,重视文理两科,在理科中尤其重视数学,所谓“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
因此,对于程诺为代表的大批数学人才肯为北大贡献力量,其他事情在这面前,也就显得无足轻重。
数日之后的某个凌晨,在四合院内辛苦编撰教材的程诺,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
“谁啊,有什么事吗?”程诺将笔放下,起身过去开门。
“先生,我老李啊。”一路跑过来,李老三气喘吁吁,脱下帽子扇着风:“外面……外面来了几个年轻人,跟先生岁数差不多,说也是咱们科学院的人,过来找先生您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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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诺询问道:“从哪来的,说叫什么来了吗?”
李老三咽了口吐沫:“为首的说是姓巴,从上海来的。不过因为面生,我也没敢把他们放进来,就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
“原来是蕴华他们到了,这都是自己人,赶紧快把他们请过来。”程诺听罢,瞬间高兴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
叫住准备拔脚而去的李老三,程诺先一步冲上前去,其中的喜悦之情难以掩盖。
李老三看到后有些心疼:“先生,您别光穿着背心啊,早上天凉,您可别冻着了。”
本来想着也追上去,跑到一半又给折返回来,来到程诺屋里抄起外套就往外赶:“再穿个衣裳吧,要不然也顶不住。”
可惜程诺的身体素质远高于常人,等到李老三赶过来时,已经看到程诺在招待巴玉藻等人了。
“蕴华啊,你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得好好休息啊。”
巴玉藻揉揉鼻子,咧着嘴笑道:“这么点路累什么累,身上多的使不完的劲,那边接到院长您的电报,立马收拾后装备,点好人数,就赶了过来,生怕误了先生您的大事。”
王助在一旁补充道:“虽然时间赶了些,但设备和工人都是我们挑选过的,保证符合工作要求。”
“工作的事先放一边,眼下的主要任务是好好招待你们。”程诺笑着将他们一行人引进来。
看到王助穿着单衣,秋风吹过,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程诺便将李老三送过来的衣裳拿过来,主动给王助披上。
“院长,这……”王助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局促。
等他明白过来时,已经被程诺给死死摁住,把衣服顺利穿上:“上海和北京毕竟是一南一北,差别还是蛮大的,气候适应上不是件容易的事,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王助还想挣扎:“可是我穿了,您穿什么?”
程诺秀起胳膊上的肌肉,笑道:“我有这个,你就老实穿上吧,你们要是病倒了,飞机我找谁要?”
说着,程诺还向给在一侧的李老三喊道:“老李啊,这几位都是咱们从上海过来的同志,这一路估计也都吃了不少的苦,可不能在家门口给病倒了,你去注意些驱寒的汤来。”
李老三微微躬身:“好嘞。”
随后向在座的人群拱拱手,便向着厨房走去。
看着程诺对他们如此关心,巴玉藻身上的疲劳被一扫而空,恨不得马上投入造飞机的大事之中。
“院长,您就直接安排工作上的事吧,我们出出汗什么病也得不了。”
披着程诺外衣的王助也是十分感动:“蕴华说的很对,我们最大的休息就是亲自摸摸自己人造的飞机,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
程诺则笑着摆摆手,开玩笑道:“我们可不是只造一架飞机就完事的,后面多的是活,眼下你们说着不要休息,日后有你们后悔的。”
巴玉藻也开着玩笑:“地上休息不得,那我们就开着飞机上天休息,这下院长你可就鞭长莫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