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殿内,一人手持长剑将顶端抵在另外一人眼前,两者间距不过半寸,在里面侍候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倒,低头不敢直视,就连向来备受宠幸的章邯,此刻也不敢上前,只因嬴修远刚刚说的话实在太过放肆。
何为皇帝本分?
嬴政目呲欲裂,怒容满面不加掩饰,他逼问眼前人。
“那你说说何为皇帝本分?”
登上龙椅数载,从未有人置喙他的位置。
今日却被膝下子嗣冲撞,传出去岂不是成天下人的笑料,荒谬!
而嬴修远并未因此露出丝毫怯意,抚摸着掌心暖玉,对比鲜明。
“为君者为民,君之所在民心所向,您想将纸张据为皇宫所有,心中可想过它对百姓的作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可笑。
嬴政最不信的就是命,他抬眼面色冷峻,那三尺寒锋还悬在嬴修远眼前,并未后退半分,两人动作僵持,只有对视时才能看到彼此眼底的风暴。
见后者那坦荡的神色,他怒极反笑再度质问。
“朕为什么不配有?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就连你也是朕的子嗣。”
【为争取获得最佳效果,请宿主稳住嬴政情绪!】
没想到在身边养大的狼崽子,居然还会对他龇牙。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虽不知对面的嬴修远有没有看见,但没有逃过章邯的眼睛,他心中愈发忐忑,连握剑的手都在不知的情况下泛白。
若王翦或冯去疾在此就好,兴许能阻止这场对峙。
闻言,嬴修远犹豫片刻,他笑意淡了几分,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长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握住夺过,就连嬴政都始料未及,被他钻了空子。
他任由掌心的鲜血落在地上,褪去笑容的那张脸与对面人重合,无比相似。
“天下万民也是陛下的臣民,还请陛下宽以待人,别与百姓作对。”
有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嬴修远凭借这股劲,硬是与嬴政斗的旗鼓相当。
与百姓作对?
话音落下传来一声嗤笑,他的眼底满是嘲讽看向对面,对此不屑一顾。
“好一句与百姓作对,难道朕不顺你的意,就不宽厚?”
【嬴政情绪稳定保持中!请宿主看准时间!】
却见嬴修远他撩起长袍,即便对上天问也不曾跪下的他,此时扑通一声两膝着地,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清晰传到每位耳中。
“臣,请陛下息怒。”
并没有回答,但何尝不是肯定。
嬴政也是气急,双眼猩红看向被丢在地上的宝剑,怒声道。
“这就打算堵了朕的嘴?好胆!若你能接朕三剑,这纸,不要也罢。”
【滴,经系统检测嬴政情绪突破阙值,恭喜宿主额外为其续命一年】
听到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嬴修远心底松了口气。
这顿架没有白吵。
小有收获。
但……
嬴修远低头先是看了眼刺痛不断流血的手掌,又望向被他染红的天问,没由来觉得心底苦涩,领悟了什么叫喜忧参半。
而等候许久的嬴政见他低头迟迟没有吭声,直接嘲讽。
“怎么?为了你时时挂在心尖嘴边的臣民,这点都忍受不了。”
这点都受不了,还敢冲撞他?
谁知话音刚落,嬴修远便抬头,他对上双熟悉的眼,虽然没有太大变化却清晰让他感受到,如山般不可撼动的决心。
只听眼前人说。
“臣,愿受三剑。”
不是儿臣,他并未以七公子自居,而是用臣民的身份领罚。
章邯闻言,为之动容,就连不敢观望的宫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对这位敢于冒犯帝威的公子青眼有加。
在场除了赵高,无不对他升起好感。
却见嬴政踱步拾起地上的天问,利刃挥出鲜血染红盘柱金龙,剧烈的疼痛自胸口传来,嬴修远忍不住紧锁眉心,脸色微微泛白。
“这一剑,罚你忤逆圣上。”
他面色冷峻,俯瞰地上的嬴修远,没为此有丝毫动容。
比手中所持剑刃还要寒冷,像千年不化的雪峰。
在后者缓过劲后,对准他的后背,他再次举起手来。
“这一剑,惩你不遵孝道。”
接连两剑毫不留情,嬴修远唇上血色尽使,他口鼻间满是腥气,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看向旁边担忧地章邯,以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
可后者哪里看的下去,他抬步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想要阻拦。
但……
“最后,是治你欺上瞒下之罪,这三剑,朕无愧。”
此剑落于腹部,看着身前两道深刻的伤痕,他终是因失血过多垂下头,但不知为何,腰却笔直没有要弯下的趋势。
他的声音无力,努力消除颤音说道。
“谢陛下隆恩。”
只听哐当一声,天问落地。
嬴政转身不再看血淋淋的人,吩咐旁边快摁耐不住的章邯。
“将他带下去。”
直到殿内被下人清理干净,腥味被入殿的清风吹散,他才重新落座。
就在此时偏殿走来一人,想到方才那幕面色复杂,忍不住开口。..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虽然嬴政有这样的想法,但并不是非要那纸张不可。
王翦看不透两父子的情况,也是长吁短叹。
闻声,上面那位放下手中竹简,抬手抚平紧锁的眉心感慨道。
“过刚易折,并不是好事,得打磨他的性子,不过有时朕的确想,他是真不懂变通,还是有意与朕作对。”
明明可以规避这些风险,但偏偏硬着头皮冲上来。
而且总是在众目睽睽下,让他颜面扫地。
就连想网开一面,也不行。
王翦也是满脸无奈,脑中想起过往七公子所做的事情,忽然有些心疼面前这为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忍不住出言宽慰。
“陛下多虑,七公子血气方刚,多少有点意气在身,难免犯冲。”说完他摆出副想到什么的表情,又接着补了句:“陛下可需要老臣代您去看一眼七公子的状况吗?”
换来的是一声冷哼。
“揣测帝心,也就你有这胆量。”
和老七呆久了,难道都会染上这种恶习?
嬴政眉毛微扬,有些不悦,但并未开罪王翦。
谁知后者巧舌如簧,直接将祸水东引。
“不敢当,七公子刚被抬着出章台宫,老臣怎敢鸠占鹊巢。”
为何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面色复杂,深深看了眼王翦后,终是叹了口气。
“一个个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