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安息香自何昭林体内散发而出,融进夜雨，洗涤着久未人踏足的天台。
柳玄汐并不是第一次亲历对方升级现场。
因此，她倒是没什么疑惑或是害怕的情绪。
她心底隐隐泛着一抹不安。
她对何昭林太过了解，如果这一次的情况与前两次相同,那对方根本就不需要焦虑,更用不着一个人悄悄跑来这里。
念及于此,她突然想起了对方留在自己卧房内的那张‘鱼跃龙门’图。
柳玄汐呼吸一滞,心中那抹不安逐渐变为了恐慌。
而就在这时,何昭林的Alpha气息不再外散,转而向内开始收敛。
她的体温、呼吸以及心跳开始减弱。
前一刻还强大到能够影响雨幕的存在感,此刻竟是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当气息压缩到极致的时候，她身上出现了一种违反科学的现象。
何昭林的身体正在消失。
先是双脚,而后是双腿，再到腰部..
那画面十分诡异，就像是有人拿着橡皮擦将她整个人一点一点地抹除。
而承受着这一切的何昭林，却并未感觉到任何痛苦。
恰好相反的是，顺应眼下的消除,她能够获得一种身魂归一的舒适感。
“昭林！你为什么会跑来这里，因为这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当时，你对我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柳玄汐的声音急急响起,将何昭林快要沉睡的意识唤醒了大半。
她喃喃道：“我当时说的是,你给我听好了Oga,以后只有你才有资格让我流血。”
说完这一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混沌的头脑猛然惊醒,身体消失的现象就此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先前被抹除的部分，也恢复了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痛楚，却让她无声地嘶吼起来。
无法言喻的痛苦，像是从骨髓内向外渗透而出。
如同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见自己的话语起了效果，柳玄汐本想再继续出声。
但瞧着那人正被莫大的痛苦所折磨，已到嘴边的话，一时之间竟是没能讲出。
而此时，何昭林却是开了口：“遇见你的第二天，我对你表白，Oga，你已闯入我心中的山川河地，不要以为从此还能轻易离开我的领地！”
话音落下之后，Alpha原本已经消失的腰部，尽数复原。
相对应的，其所感受到的疼痛，也较刚才增加了很多。
到了这个时候，何昭林总算是彻底明白了系统当初所说的那些规则的含意。
自己若是选择离开，就能舒舒服服地‘功成身退’。
反之，就会受到世界规则的排斥，自己得在这个过程中撑住，才能留在这里。
柳玄汐亦是证实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但她宁愿自己猜错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何昭林之所以一个人悄然躲来这里，是怕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
现在，自己应该是找到了能让她留下来的方式。
但，却是要用对方承受极致的痛苦来换取。
忍受一时之痛就能换取长久幸福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这是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都能做对的选择题。
柳玄汐却犹豫了。
“玄汐，帮..帮我..”
Alpha虚弱且破碎的声音响起，将柳玄汐的心思瞬间拉回。
对方并没有具体地说出要她怎么去帮忙，但她却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人没能宣之于口的话语。
Alpha想要留在这个世间，想要留在自己身边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柳玄汐望着眼前人消失到只剩下半截的躯体，泪如雨下。
卿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这瞬间，她将心中的不忍统统压下，抛开犹豫，快速又不失清晰地出声：“昭林，为了我们，为了我，留下来好吗？”
“第三次你向我表白，是在教学楼Oga专用卫生间门口..”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之间的往事也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从两人初相识的那天起，何昭林每日表白的场景、话语，以及因此而引发的那些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柳玄汐全都可以详细地道出。
这对于其他人，甚至是何昭林而言，都属于基本上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对于柳玄汐来说，这却不算难题。
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自己身体能否承受记忆过载所带来的压力这个问题。
毕竟，在记忆海洋中一帧一帧地去调取画面消耗的脑力并不少。
如果调取的数量不多，最多也就是身体有所疲惫，休息一夜就能恢复。
但若是调取的信息量很大，以Oga偏弱的体质来说，肯定是吃不消的。
然，此情此景之下，柳玄汐哪里还会在乎自己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她从两人相识之后的第三天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一百天时的情形。
当她最后一字落下之后，何昭林的身体已是尽数复原。
意识深处，她听见一道类似于枯枝断折的脆响。
而后，与原世界那丝隐隐约约的连接彻底断开。
她感觉这会儿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飘离故土，在另一个新的世界扎下了根。
“叮！恭喜宿主，圆满地完成了本轮终极测验！”
“作为奖励，宿主将获得随时与本系统解除绑定的权力，注，解除之后，无法再次绑定。”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系统音，将何昭林吓了一大跳。
听明白对方刚才那段话所表达的意思后，她既兴奋又疑惑，连忙问道：“什么是终极测验？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还有，解除绑定与不解除绑定，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
听见第一个问题时，向来无波无澜的系统仿佛在此时拥有了些许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以至于其声线之中都透出了一丝笑意：“既是测验，哪有提前透露的道理？”
“宿主忘了吗？我是表白系统，不是归家系统，最圆满的结局自然是宿主愿意为了女主而选择留下。”
“当然，宿主若是选择回归，也是符合规定的选项。”
“只不过，一些任务圆满才能给到的礼包，将不会发放。”
何昭林自然很清楚自己绑定的是表白系统。
但她最开始的时候，只顾着吐槽那些油温爆表的表白台词，到后来又忙着改变原剧情，根本没有去细细咀嚼‘表白系统’这个名字背后的深意。
她还以为，这破系统就是用来膈应人的呢！
这时，系统开始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
“解除绑定，与本系统相关的一应规则都会消失，比如积分、剧情解锁、潜意识植入的使用，以及惩戒，这些统统都不会再有。”
“反之，则是与现在没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已是顶级Alpha的宿主无法再往上升级了而已。”
这么一解释，何昭林便明白了。
她立即又在脑海中询问：“你刚才所提到的礼包，又是什么？”
系统：“即刻起，本世界中男主的气运将迅速枯竭，而宿主你将被气运加身。”
一人一统暗中的交流说起来很长，但实际上也就只耗费了半分钟。
而直到她们对话完毕，何昭林的状况才真正稳定了下来。
她的呼吸、体温与心跳全都恢复了正常。
头顶上方那无形的气场轰然消失，雨滴落下，将她的一头长发以及所有衣物都浇了个透。
她朝前走出两步，伸臂将同样湿透了的柳玄汐抱在怀中。
“玄汐，对不起。”
“每次一看见你哭，我的心都会疼得如刀绞一般，但偏偏每次惹你落泪的那个人都是我。”
“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的，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由于尚未与系统解除绑定，所以有关于真相的信息何昭林一个都没敢透露。
当然，事到如今，无也需她再透露什么。
事情整体的脉络，柳玄汐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听着Alpha的低喃，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的熟悉体温，轻嗅着令人无比安心的安息香，被其紧紧搂抱住的Oga这才觉得自己也重新活了过来。
后怕所带来的心有余悸，以及失而复得所带来的喜悦，同时搅动着她的心绪。
她很想狠狠地骂对方一顿，也想如珍宝一般紧抱住对方好好安抚。
但眼下，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赶紧处理。
柳玄汐伸手回抱住Alpha的细腰，以仅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个尾巴跟我上天台来了，就在我身后那堆残破课桌后面，是雷江娜，得小心一点。”
她说得十分简洁，事实上，她知道的信息远比这多得多。
她能推导出，对方应该是从自己乘坐网约车离开公司那会就盯上自己了。
之前的时候，她一心都扑在寻找何昭林的事上，没时间跟对方纠缠。
而现在，她却有些担心，对方看到了何昭林身体消失了一部分又恢复正常的匪夷所思的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让那人身陷险境？
所以，她才会着急地将雷江娜在场的事讲出。
事实上，她所不知道的是，系统惩戒不仅对何昭林一人有效。
对于其他知晓了后者秘密又试图透露出去的违规者，也会严惩不贷。
何昭林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因而，听见怀中人所说的话语后，她并未有所慌乱。
她心里更多的是恼怒。
那个雷四真是又蠢又坏，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还一路跟踪着玄汐来到这里，肯定没安好心。
说不定，还打着什么鱼死网破的主意！
想到这，何昭林靠近怀中人耳畔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她缓缓松开手臂，抬脚朝着不远处堆放破旧课桌的某个位置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