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大楼二层,偏僻的培训室内。
两名身着得体西装的男子一左一右立于雷江寻身后,其中一人便是雷二口中的助理,何昭林曾与之打过交道。
此时,那人正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着她。
先前半请半押带着何昭林来到这间房屋的两名男子默然守在门边。
这两人穿着运动服,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大学生,但何昭林知道,他们都是雷江寻的保镖。
对于雷江寻先前那番人手不足的话语,何昭林是不信的。
对手让人把自己带来这里交待任务,定然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
但无论出现了怎样的情况,她都必须想法子拒绝对方的安排。
因为一旦被束缚在了这里,那她后续什么事情都别想再做了。
稳了稳心神后,何昭林皱起长眉,满脸为难地道:“雷少,系主任给我安排了活计,待会庆典一开始我就得赶过去,您的事,我没办法参与。”
她故意将系主任的名头点出,是想让对方多少生出些忌惮。
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一手掌控的雷家。
至于对方信不信自己的说辞,何昭林操不上那份心。
自己不愿配合行动,雷家保镖总不能绑着自己做事吧?
就在何昭林心怀忐忑地等着对方回复的时候,雷江寻却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正如何昭林先前所猜测的那样,他并不是真的因为人手问题才找上的对方。
而是想要宣泄内心的愤怒。
大半个小时以前,他乘车驶进Z大,在前往庆典大楼的停车场路上,瞧见了同样正在朝礼堂行走的何昭林一行。
好巧不巧,当时柳玄汐正抬手拈着何昭林头上沾着的纸屑。
身高腿长的Alpha站在原地微垂着脑袋,温婉动人的Oga则是踮起脚尖,如葱段般的纤纤玉指轻抚过前者的耳侧。
那温馨又和谐的画面,极大的刺痛了雷江寻的眼目以及心脏。
他早已将柳玄汐视作自己的禁/脔,只待今晚就能将对方打上自己的标记。
此刻看见有人染指自己的东西,他心中怒火与妒火都在齐齐燃烧,然后就有了眼下之事。
他的原始计划中,是驱车驶往Z大另外一处区域。
只因三天前收到柳玄汐要登台表演的消息,这才调整了方案。
在雷江寻看来,今晚这栋庆典大楼,就是自己的专享狩猎场,自己想要收割谁就能收割谁!
可惜,第一波游戏眼前的Alpha并没咬钩。
雷江寻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慢条斯理地道:“去年雷氏投资了一部电影,里边有一段剧情我十分喜欢。”
听着对方那莫名其妙的话语,何昭林在疑惑之余,也不由得更加警惕起来。
却听雷江寻接着道:“帮会里有人忤逆了首领,非常羞愧,自愿接受了三刀六洞的惩罚。”
“你知道什么是三刀六洞吗?就是用匕首在自己腿上扎窟窿,一刀下去,得刺穿两处血肉,所以三刀得形成六个窟窿才算得上数。”
听到这里,何昭林的心已是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下沉,她大概猜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果然不出其所料,雷江寻紧接而来的话语便是:“三刀六洞就免了,你自己往腿上扎一刀吧,长长记性,以后拒绝人的时候先想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在跟你商量?”
话音落下后,其助理已是将一柄弹/簧刀扔在了何昭林的跟前。
看着跌在自己脚边的管制刀具,何昭林只觉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生起,直窜背脊。
她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主动去握住那柄刀。
在上边留下指纹的话,很多事情自己就说不清楚了。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扯得十分漫长。
就在她快速思索着应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男子嘲讽的声音:“磨叽什么!不就是放点血吗,自己下不去手是吗?我来帮你!”
说话间,站在其后方的一名保镖已是走上前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具,伸指一按,锋利的刀身瞬间从刀壳中猛然弹出。
何昭林瞳孔骤然收缩,赶在对方动手之前已是朝前跑去,半途中,她随手抄起一把椅子,看起来像是要用来砸向雷江寻。
屋内顿时就混乱了起来,但雷江寻依旧稳如泰山,连屁股都没有挪开半点。
这时,立于其身后的心腹保镖迅速迎出,抬脚朝着旁侧课桌一踢。
霎时间,木桌仿若失控般的小车一样直朝何昭林驶去,若是被其正面撞上,少说也得落个骨折的下场。
何昭林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才不会傻到送上门去让人打。
几乎是与保镖暴踢桌子的同一时刻,她奋力将手中的椅子朝后甩去,紧接着,跳上一旁的桌面,绕着弧形跑向不远处的窗户。
身后响起了课桌、椅凳相撞的声音,以及男子刻意压低的痛呼。
想来是刚才那名手持弹/簧刀的保镖被何昭林甩去的椅子所砸中。
“嗯?”
似没想到眼前的猎物像狐狸一般狡猾,心腹保镖轻咦一声,而后也踏上桌面,继续追击。
眼瞧着两人就要在窗边交汇,何昭林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如蜘蛛一般半趴在脚下的课桌上,从系统物品栏里取出紫金护身枪,对准不远处的雷江寻脑袋扣下了扳机。
这一幕是在场中人谁也没料到的。
特别是先前负责搜身的那名保镖,他的神色极其惊愕,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他敢堵上自己的性命保证,自己不可能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然而眼下,没人顾得上问责。
从巴掌大小的枪身中飞射而出的是一支市面上常见的小钢针。
但事实上这支小针并不寻常,它是何昭林花了一周的时间制作而成的,钢针尖端淬上了雷江寻分三次提供的香水。
那些香水沾染到Alpha皮肤后可被体温激发,从而变成坑害Oga的情蛊。
三次激发所需付出的代价是折寿三十年,其阴狠程度,不亚于最致命的慢性毒药!
原本这是何昭林准备用来拼命的压箱底的手段,没想到在这里就提前用上了。
天道好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
小针的速度奇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刺入了雷江寻的颈部。
他愤然起身,伸手将小针拔下,又摸了摸自己的伤处,瞧着并没流出多少血这才放下心来。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何昭林不便将护身枪再收进系统。
她将小枪扔向正朝自己抓来的保镖,继续朝着窗边移动。
然而就在这时,挥掌打落小枪的保镖一个跳跃来到了何昭林身后,一拳轰在了其背心位置。
何昭林只觉喉间有着热潮翻涌,她两腮直发酸,‘噗’地吐出一口浓郁的血沫。
借着后方的推力,喷血的同时,她亦是抵达了窗边。
“等等!”雷江寻一声低喝,令得保镖追击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
他虽然很想将那胆敢伤了自己的Alpha打断腿,但眼下却不是生事的时候。
若是对方被逼得跳了窗,一定会惊动校方,到了那一步,事态就麻烦了。
何昭林也是这么考虑的。
所以她在跨上窗沿后,并没有真的往下跳,而是冷冷地盯向雷家一行。
紧张的气氛在屋内肆意发酵,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请各位校领导以及同学们及时就坐,庆典将在五分钟之后正式开始!”
屋外响彻而起的广播声,打破了培训室内凝固如冰的氛围。
雷江寻今晚还有着更重要的事,犹豫数秒后,他便示意助理为自己披上大衣,抬眼看了看窗边那面色苍白的Alpha,带队离开了培训教室。
雷家人一走,何昭林便扶着窗台下到地面。
此时,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正被一只无形之手反复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宛若酷刑。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不敢再有任何耽搁。
取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给冯潇发了个短信,她又喘息着摸出纸巾,将自己嘴角的血渍擦净。
算着雷江寻等人应该已经离开了二楼,她这才强忍着痛楚站起身来,拧开门把走向屋外。
......
接到短信后,冯潇背着双肩包离开礼堂,一路小跑着去到旁侧楼栋等待何昭林。
她心里有些着急,也有些埋怨。
庆典马上就要开始,校长致完辞之后就是柳玄汐的钢琴演出。
何昭林早不叫晚不叫,偏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叫出来,万一错过了开场表演,那可真是太过可惜。
然而,当她瞧见顶着一张惨白面颊、满头满脸都被冷汗浸湿的何昭林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所有的抱怨都统统化为了震惊与惊骇。
“你这是怎么了?”
何昭林没有解释,径直从包内翻出一套浅粉色的羽绒服、雪地靴、空气清新剂、黑长直假发以及一只印有小碎花图样的口罩,当着对方的面开始更换起了穿着。
冯潇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人从清清秀秀的Alpha变成了娇美纤长的‘Oga’!
最后,她又眼瞧着何昭林从包底摸出一根小臂般长的撬棍!
冯潇被眼前所发生之事惊得怔在原处,她有着满肚子的疑问,却又一个都问不出,只不自觉得张大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回去吧。”何昭林低声开口。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事千万别向其他人提及。”
说罢,她便拎着那根撬棍,跌撞着走向了楼栋与楼栋之间的黑暗中。
冯潇自有记忆以来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与父母谈判争取来宁城读书,以及隐瞒自己分化之事,哪里见过眼前这样的架势?
那宛如影视剧里的情境,让她害怕之余又备感惊奇。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要跟上去看看何昭林究竟要做什么,但绵软发虚的双脚却无法支撑她朝那黑暗巷道里前行。
......
何昭林贴墙穿行在两栋楼宇之间的缝隙中,再往前行十余米就能绕到楼栋背后。
在那里,藏着一部干扰设备。
破坏设备是她计划里的第三个环节。
如果不是有了刚才培训室里的突发意外,她原本可以做得更隐蔽一些,至少不会让冯潇看到自己的那些异常举止。
但眼下她没有精力去掩盖自己的行径,身体的疼痛令她行动、思维皆都变得迟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来得及赶回礼堂,只能咬着牙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去执行自己制定好的应对计划。
夜幕中传来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校长致辞已然结束。
何昭林抬起手背抹去自己满额的汗珠,又重重地揉了揉脑袋两侧的太阳穴。
短暂地压制住钝痛后,她咳嗽着向前疾走数米,来到了堆积着破碎建材的角落。
远处,随着主持人报幕声的落下,数千名学生齐齐喧闹所发出的噪音直冲天穹。
巨大的喧哗声持续了整整两分钟,而当纯净、空灵的琴音响起的那一瞬,漫天的吵闹当即就消弭得无影无踪。
飘渺的琴声穿透礼堂的坚墙,回荡于天地之间,盘旋在何昭林的耳畔。
那是柳玄汐的琴声,与她的人一样干净、美丽却又蕴藏着莫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支撑着何昭林走到两片半腐朽的建材木板跟前。
垂眸看去,一部半旧的箱体正躺于板屑之间,幽绿的光点微微闪烁,如同蛰伏在暗夜里的毒兽。
何昭林双手紧握住撬棍,抬肘,将有着尖头的一端重重钉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