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江没有在悬浮车上待太久，他怀疑皇室专门有一条单独的车线，大概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感觉到这辆悬浮车在稳稳下落。
随着一阵微不可查的轻颤，悬浮车的车门缓缓打开，马上就有几个穿着统一黑白制服的大概是侍从的人走了进来。
几个人合力将放有人鱼的缸体抬起，放在了已经准备在车前的运输工具上。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且十分平稳，让季明江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这年头打工人不好当啊，这侍从换身衣服都可以直接去军部就职了吧。
等他们放好后，莱顿才从悬浮车里走了出来，没有和他一路，而是由侍从一路带着他左绕右绕后来到了一处两层别墅前。
打开门，距离门口大概有四五米的距离处，一个和A区那五条人鱼共享的面积一般大的池子映入眼帘。
但是环境又比人鱼养育中心的环境好了很多，水池直接挨着落地窗，下午正正好的阳光透过这宛如无物的窗户灿烂地洒在了水面上，浮光跃金。
而两边则是留出了不算窄的过道，一边连接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另一边则是放了许多季明江随手就能够到的玩具箱和玩具架。
值得一提的是，有几个箱子已经半空了，而水面上则漂着不少的玩具球小黄鸭等物品。
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应该不会是克里莱斯吧……季明江的眼神挪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表情毫无变化的莱顿身上，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这个有些惊悚的猜测。
皇帝怎么可能会这么闲。
没有让他在这干看多久，很快就有人扶住了这个沉重的鱼缸，微微倾斜。
季明江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克里莱斯在做这个事。
没等他彻底将鱼缸九十度横过来——毕竟这也太不好控制了，在鱼缸差不多倾斜了三十度后，季明江就顺着斜向上的水流一跃而起，钻进了一看就很好游的水池里。
头朝下，手臂伸直合拢尾巴绷直的入水姿势还没有让他溅出来太多水花。
他可真贴心。
默默夸赞了自己一句，在水里舒展身体先翻了个圈后，季明江才挺身摆尾浮出了水面。
刚冒头就看到克里莱斯原本干燥的黑发突然滴下了一滴水珠，虽然很快渗进了衬衫和军装外套的层层遮掩下消失不见，但那缕湿润的碎发还是软趴趴地搭在了额角上。
啊。
季明江微微回忆了一下，这个位置，这点水量……好像是他游出去的时候在水里摆了下尾鳍。
不会是这时候被溅上去的吧？
罪过罪过，他没想前脚刚被人帮忙后脚就给人添乱的。
季明江看着一言不发的克里莱斯，不禁有些心虚。
好在这位陛下没有跟一条人鱼计较这些事，季明江看到他转身出去了一下，然后就端着一盘整齐摆放着五条完整小银鱼的盘子过来了。
“吃吧，你的养育员在注意事项上有写你在食物上的偏好，今天先给你吃你已经习惯了的，过几天再给你换其他鱼类。”
看到眼前的人鱼耳鳍上还扣着翻译器后，不知道这东西其实还是个残次品的莱顿难得解释了一大串话。
人鱼到新环境后很容易应激，这时要尽量给他提供熟悉的环境和食物。
想起注意事项上的第一条，莱顿看了眼第一时间就被人鱼跳了进去的水池和已经被人鱼拿在手里的小银鱼，松了口气，他应该没有出错。
“你先吃，我出去了，吃完把盘子放在一边就行。”
注意事项第二条，不要急于与人鱼亲近，先给他独处适应环境的时间。
虽然没想着和这条人鱼有更亲近紧密的联系，但这也恰恰合了忙着处理政务军务的莱顿的心思。
放下这句话后他便直接离开了这栋小别墅，也自然而然地错过了季明江伸出尖锐指甲划开鱼肚的画面。
虽然五条鱼不足以让他吃饱，但确实是让季明江的心情好了些，就连原本对落地窗旁边那个监控的不满都消散了很多。
监控而已，应该的，不管是为了及时观察到他的状态或是其他说明原因，都可以理解。
整个下午都没有人来打扰季明江的独处，让他在被阳光晒得有些温暖的水面上自由地飘了一下午。
直到金灿的阳光逐渐变成了残血的夕阳，他才又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不过这次不是克里莱斯亲自过来了，而是一个穿着侍从服饰的人迈着如同被尺子量过的步伐，端着晚饭走了进来。
“您的晚饭。”非常简短的介绍后他又端着中午只剩下鱼骨的盘子走了出去。
季明江凑近后愣了一下，盘子里是六条小银鱼。是看他中午吃完饭后好像没吃饱就又加了一条吗？
……
一天下来，季明江发现克里莱斯这个皇帝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对人鱼利用又漠视的性格。
不管是在接他时对卡丽的承诺还是下午帮他倾斜鱼缸的行为，又或者是晚饭多出来的那条小银鱼，都和他在看完人鱼历史的视频后给这个当权者做的人物侧写有着很大的差异。
哪怕这位陛下不是那种对人鱼多好心多关爱的性格，但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副残暴傲慢的样子。
但是那些教学视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人鱼一族的遭遇……
算了。
季明江尾巴一翻，掀起一簇水花。
再观察一阵子，反正他也不急这一会儿。
*
书房内，莱顿左手是卡丽从出生到现在的履历，右手是他今天刚接回来的这条人鱼在这近一个月里的行为观察记录。
良久，他放下了两份没有看出任何问题的报告，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诶！”罗里特正在他旁边看着人鱼房间内的监控，见他这个动作不由出声阻止到，“那茶都凉了，陛下你好歹加点热水。”
莱顿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以他的体质喝点凉水能出什么问题，不过是老爷子太关心他罢了。
“那条人鱼怎么样了，你应该是在看他吧。”
十分肯定的语气，毕竟他从来没见过罗里特露出过如此和蔼可亲到诡异的表情。
“嗨呀，我就知道您是关心他的。”果然，一听到他这话，罗里特立刻笑眯眯地说到，“那孩子看起来有些无聊，这么好奇就去自己看一眼好了，反正也不远。”
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罗里特播放着监控画面的光脑都要递过去了，没想到莱顿竟然真的大步一跨从书桌后走了出来。
拎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他回头看了一看有些呆滞的老总管，嘴角微微勾起，“走啊，你不是说要去看一眼吗？”
他都说了是要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自然是要亲自去观察一番，看看这条人鱼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小动作了，只看监控画面可看不出什么来。
走出书房后又绕过了两条回廊，穿过一处庭院后，莱顿来到了一个独栋的寝宫前，走进大门后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水浪翻涌的声音。
他眉头狠狠一跳。
这是专门给人鱼留出的两层小别墅，一层确实有一个占了房间三分之二面积的水池，外面庭院的湖泊也是和这个池子连着的。
但现在那个连接处应该没开才对啊。
一条人鱼在里边是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的？
他当即打开门走了进去。
随后就看到在明亮的房间内，夜风透过两边打开的窗户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
被他接回来的银发人鱼就倚在靠近落地窗的池沿，今天惊鸿一瞥看到的深蓝色鱼尾在水面上拍打着。
抬起是一排浪花，落下又是一排浪花。
不断涌起波浪的池水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波光。
被他提前扔进水里的各种玩具球玩具鸭也顺着这波浪有规律地起起伏伏着。
他正好和一排顺着浪头处于最上方的那一排玩具鸭对上了视线。
很是诡异。
……
这他妈是海边还是他的房子？？
莱顿狠狠闭眼再睁开。
不是错觉，甚至在看到他后那条人鱼拍尾巴的力气大了些，一个玩具球被浪花直接拍到了他脚边。
他想起了罗里特刚才的话，有些无聊？确实挺无聊的，再无聊下去这间房子都能冲浪了。
“你刚才看监控的时候他没在干这个？”莱顿转头看向同样一脸呆滞的老总管。
罗里特咳了一声后，收敛了自己有些失控的表情，随后说到：“我还没看到，我是从他刚到这个房间时开始看的。”
头更疼了，莱顿感觉自己的精神海在这一瞬间有了要暴动的趋势。
“克里莱斯陛下？”
一道清凉温润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前响起。
伴随着这道声音，原本精神海中十分暴躁四处冲撞着的黑龙竟然离奇地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莱顿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中仿佛下起了丝丝密密的小雨，淋在黑龙展开的翅膀上也没有让他觉得黏腻难耐，反而带走原本的烦躁，仅留下了惬意和清明。
他低头看向手里抱着球看向他的人鱼，心中更加疑惑。
他是该震惊什么时候人鱼只用说一句话就有这么好的疏导效果了，还是该震惊竟然会有人鱼主动叫他的名字？
*
季明江没想到他自己在水池子里搅风弄雨的时候会有人突然推门进来。
大概是水浪声太大了加上他的注意力也没有在门外，克里莱斯开门时他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然后季明江便注意到了被他搞出来的绵延不绝的前浪和后浪，心虚之后尾巴不由一僵，然后直挺挺地拍了下去。
糟了。
季明江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但敏锐的听觉还是让他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副水浪推着水面上的玩具拍在岸边，然后玩具球滚到了克里莱斯脚前的画面。
出于及时补救的心思，季明江听到球声后就连忙睁眼游到了对面，拿过球后看着眼前再次被水打湿的裤腿，他不禁陷入了沉默。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他跟这个人是不是天生犯冲啊？
“克里莱斯……”刚想道个歉，季明江突然想起了直接叫皇帝的姓氏好像也不太礼貌，当即改口，“陛下……”
道歉的时候和对方对视会更真诚更礼貌，想起不知道是谁提醒他的这句话，季明江抬起头。
两人成功对视。
但。
看着克里莱斯眼底复杂的情绪，季明江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打湿了你几次衣服吧，这件衣服这么重要吗？！
大惊失色.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