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情根仍在,仙尊以为凭我的心性,还会肯与你重来吗?”
过往的画面一遍遍地在玄苍脑海中反复浮现,季子随曾经与他说过的恩爱话语又与此时的言语重合。画面与言语不断闪现,一时之间,玄苍只觉得胸闷难耐,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定定地看着季子随,喉咙像是被厚重的棉絮堵住,艰难开口:“子随,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他从九重天赶去慈悲殿,又动用天地法则找来鬼界,可迎接他的不是季子随的笑脸,而是一句更胜一句寒的话语。
“仙尊不必多言。”季子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不再去看他,只是考虑到慈悲殿的处境,到底是加上一句,“若仙尊只是来查看天柱的,那之前的话便当我没说。”
气氛瞬时变得无比凝固,玄苍只觉得满腔的欢喜被活生生地挖出,只剩下冷风不断地灌入心口中。
琼金以为季子随的话会激怒他,侧身一步落在后面,警惕地看着他。
季子随的眸光太过冷清,看向他时犹如初冬吹过的风,没有半分柔情。
朱褐色的菩提佛珠缠绕在他的双手之上,时刻提醒着他如今的身份。
看着那如高挂在苍穹冷月般的背影,玄苍的脑子突然清醒了那么一点点。
季子随没有情根,他无法对自己生出情意。
那些他自以为的回忆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段没有熟悉感的前尘往事,唯有一心向佛才是他所求的。
玄苍望着暗沉的天色,手指握拳在不断地收紧,直到掌心鲜血淋漓刺痛无比,才让他艰难地认知到这一点。
他的情根被自己拿走证道,自己当初的计划出了纰漏,导致情根已与道基彻底融合,季子随也没有如计划中那般躺在千年玄冰中等待着他归来。
世事无常,即使他身为九重仙尊,也无法逆转时光改变这一点。
没了情根,他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承认这个事实虽然令他心生痛苦,但也令他的思绪终于在正常运转。
被遗忘的愤怒和被爱人遗弃般的痛苦令他神魂发昏,直到今日,但他的目光再次被季子随那身僧袍充斥时,他的大脑徒然清醒。
这不能怪季子随,都是自己没有顾全好的错。
想到这,玄苍已经彻底地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慢慢收回,眸中翻滚的情绪逐渐平静,倒恢复几分身为仙尊的冷傲神姿。
黏着自己的目光徒然一松,季子随眉心渐渐舒展,他以为玄苍在自己三番五次的说明和拒绝下该是想通了。
然而时刻警惕着玄苍的琼金并未等到他任何出格的举动,反而从那双狭长凤目中看出几分清醒和柔情。
琼金却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浑身寒毛竖起,大鹏鸟的预感让他对面前的玄苍的警惕在一瞬间拉到了最高值。
“子...佛君所言甚是。”玄苍艰难改口,话音徒然一转,“即使慈悲殿拿出玄武精,青龙髓和凤涅石的量也远远不够修复两界天柱上的裂痕。”
“之前我便来查看过鬼界的天柱,只是神识遍寻其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我与佛君联手,慈悲殿与四方仙庭共同出手,说不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能成功同时保住仙界和人界的天柱。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季子随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终于再次转身,目光轻轻地落在玄苍身上。
这是自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正视玄苍。
玄苍被他的目光一扫,心中莫名地出现几分紧张来,他抿了抿唇后才慢慢开口:“我乃九重仙尊,守护仙界安危本就是我的责任。”
他没有说谎,他自被师尊收在膝下之始就知道将来自己必等九重仙尊之位,他能轻易地站在仙界之巅,所需要付出的就是维护好仙界安危。
然而,季子随并不相信他的态度会转换得如此之快,眉心的红印产生细微的皱痕,“仙尊的责任是在仙界,而不是在人界。”
“仙尊愿意与慈悲殿联手,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季子随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待你位于九重仙尊,你将站在仙界之巅,星云日月皆在你手中,天地中的一切你将唾手可得。】
这是他师尊卜浮仙尊在即将坐化时对他所说的话。
在他入道之始他就知道无情道是三界最强的道,会赋予他在三界中至强的修为和实力,无数的仙人会匍匐在他的座下,天地间的任何珍宝法器任由他挑选。
他成功地执掌了四方仙庭,也成功地成为了九重仙尊,甚至为了成就大道去下界渡劫。
他成功飞升了,却在淬取完道心睁开眼之时看到季子随死在他面前。
无情道大成之际道心微颤,他再也无法忘记那鲜血染红皑皑白雪的一幕。
那他如今要的又是什么呢?
当玄苍与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对视时,差点稳不住好不容易按捺住的心神。
季子随并不相信他的话,实在是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宛如丧失理智。
“仙尊不必勉强。”他的嘴角甚至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看着他的眼神与看着路边的花草并无不同,“你想办法修复仙界的天柱,我想办法修复人界的天柱,这并不冲突。”
他甚至在想,只要玄苍不如之前那般疯魔地说一些话,两人之间或许是可以好好交流的。
玄苍被那眼神中的疏淡刺了一下,差地陷入不甘的心神及时清醒过来,“没有勉强。”
他定了定神,喉咙里被堵塞的感觉总算好了那么一点,朗声道:“三界天柱存在一定的联系,下界天柱一旦坍塌,对仙界并无好处。下界失去的天地法则会导致三界天地法则不全,最终的结果是其它两界的道途延续受到难以修复的恶果。”
季子随长期生活在慈悲殿,佛修讲究的是修心入道,对这方面了解得倒没有那么透彻。
闻言他不免思考了会,月白僧袍衣摆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月华般的弧线,他双手合十,正色道:“仙尊所言极是。”
没想到,不再纠缠他的玄苍仙尊倒是多了点可取之处。
许是他眼底的意思太过明显,玄苍正想再解释两句,就听见他说:“如此说来,仙尊此举并不是想得到什么,而是出于对道途延继的担忧,倒是我着相了。”
他不在意玄苍是如何想通的,只要问题得到真正的解决就行。
琼金却不相信他如此好心,手中长剑始终未放,眉梢一挑,“仙尊大道已成,当然是不希望道途难继。”
他看向季子随,嘴角挂笑,“我还以为仙尊是执着于往事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把长剑一收,然后退到季子随身侧,只是看向玄苍的目光带着有意无意的怀疑。
玄苍被他一噎,再被那含笑的眸子看来时,心中那暗藏的想法似乎都无所遁形。
“佛君多虑了。”他微微垂眸,说出早已组织好的语言,“我师尊曾有修复天柱时所留下的手札,如今正在九重天内,若佛君有需要,可以前去一观。”
琼金双眼瞪大,轻哼一声,“既然是仙尊的师尊手札,想必仙尊早已看过,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们内容岂不节省时间?”
季子随指腹摩挲着佛珠,听而不语。
他对我怀着戒备。
明了这一点的玄苍心里浮现一股挫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季子随身上,“等佛君去了便知我没有说谎。”
“师尊的手札上面的阵法,即便是我也无法打开。”
季子随听了倒是有几分诧异,但他只是轻轻摇头,“卜浮仙尊关于修复天柱之事的内容,慈悲殿也有此典籍。”
“想必其留下的关于修复天柱的手札内容与此并无二样。”
卜浮仙尊当初为修复天柱殚精竭虑,既公布了修复天柱之法,断然不会不说完全。
这就是拒绝去九重天了。
玄苍深知,他若再说此类的话,不管真假,季子随肯定是不会信的。
拒绝了他的邀请后,季子随便再次转身去看天柱,琼金警惕地看了看他,到底是没再出声。
玄苍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眼中的平静消失又恢复,唯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受到季子随一次漠视时的煎熬。
他极力地压制着想要上前的欲望,每当忍受不住时就回想季子随看向他眸光中的冷淡,如此才清醒一些。
不行,他不能再如之前那般惹他生厌了。
鬼界天地间均是昏暗为主,季子随的神识在天柱之间游走,可惜并未看出任何异常。
考虑到佛光对鬼界的影响,他除了护体佛光微微轻散,连查看天柱时都未用一丝佛光。
“走吧。”看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再看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季子随不免有些失望,“或许问题的突破点并不在这。”
他转过头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直视玄苍,眉头微蹙:“若是仙尊知晓有可以替代凤涅石、青龙髓和玄武精的物品,还麻烦告知我。”
说完他又觉得这可能是一句废话,若是这些有替代品,玄苍也不可能跑去慈悲殿寻玄武精。
玄苍眼瞳微凝,压制着想要为他抚平眉间忧愁的渴望,微微颔首,“若有,我定会告知于你。”
季子随点头,两人说完这些公事公办的话后,竟然没有多余的话题再多说两句。
他只是朝玄苍平静地看去,语气礼貌而又疏离,“既如此,若有结论,还望仙尊告知慈悲殿。”
他实在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以修复人界天柱的机会,即便这丝机会来源于玄苍。
正如前尘往事并没有影响到他的修行,玄苍的出现同样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境。
两人就此告辞,季子随如两人重逢那日一般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鬼界的天地昏暗无光,玄苍站在原地看着季子随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每见一次季子随,他心中的迷茫与渴望就愈发浓重。
可曾经的爱人如今已是佛君,他修的道根本不需要情爱,那自己又该如何呢?
即使知道自己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渡劫,可他控制不住地抱有幻想。
......
慈悲殿藏经阁中,季子随端坐在书案前把走时合上的佛经打开继续翻阅。
阳光穿过金黄的银杏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又有几缕刚好透过半开的窗洒了进来。
季子随很快静下心来投入其中,直到一片银杏叶落在正看的书页上才抬头。
“佛君。”金色的小鸟在书案上停下,口吐人言道,“我有话对你说。”
季子随把那片银杏叶捻起放在一处,任由它随风而去,抬眼看他,“你想说关于玄苍的事?”
金色的小鸟展翅落在地上化成少年,琼金略显稚气的脸上闪过愤恨,噼里啪啦地开口:“我看他就是觊觎佛君才说那些话,佛君你可千万不要信他。”
他盘腿坐在书案一侧,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朝凤离打听了一下,听闻玄苍仙尊好像道心出现了一点问题。”
“说不定他又是为此才跟佛君说那些话。”
凤白仙君与金武仙君现在是玄苍仙尊的左右臂膀,凤白仙君又与新上任的禹芜仙官走得近,凤离从里面知道一点情况倒是不意外。
琼金把这些细细所给季子随听了,末了下了结论,“他肯定是又想骗佛君你呢!”
季子随指腹压在佛经书页上,神情颇有点无奈,“你无需如此紧张。”
屋外一阵风飘过,又有几片银杏叶随风而落,掉在地上的叶片堆中分不出彼此。
琼金还想再说,季子随已经重新低下头,佛经又被他翻了一页。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修复天柱。”回到慈悲殿的这两日他查遍了所有的典籍,关于卜浮仙尊修复天柱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也太过简单。
这让他不禁产生疑惑,修复天柱如此大事,为何留存下来的记载如此少而简单呢?
不仅是他,青灯方丈与其他佛修这段时日也为此颇费心力,可惜收获甚微。
难道真要去九重天借阅卜浮仙尊的手札吗?
一时之间,季子随也有点犹豫了。
不过见琼金担忧成这样,他到底是合上了经书,沉思后神情平淡而又专注。
“大道从心,我既无情根,又无红尘情爱之心,便是他想要如何也影响不到我。”
...
琼金听完他的话总算放心了一些。
慈悲殿安静平和如往昔,季子随在藏经阁待了两日一无所获,他正犹豫要不要去九重天一趟时,青灯方丈带来了关于鬼界天柱的消息。
就在一个时辰前,原本完好如初的鬼界天柱竟然出现了裂痕,且有崩裂之势。
“玄苍仙尊已带领四方仙庭赶往鬼界查看。”青灯方丈的眉头深深隆起,忧心忡忡道,“佛君,这三界的太平恐怕快要结束了。”
自卜浮仙尊修复天柱后,仙、人、鬼各司其道,虽有风波,但三界总归是一片太平。
若是三界天柱崩塌,三界的天地法则将会被迫融合,三界众生必会死伤无数。
不仅如此,现有的道途延续也会变得艰难无比。
正是因为这一点,哪怕四方仙庭的仙人知道玄武精在慈悲殿中,即便青灯方丈未曾答应让出,他们也不敢来抢夺。
他们虽不在乎下界的存亡,但这存亡若是影响到仙界,涉及到他们自身,又怎能不在意。
“我去看看。”季子随听完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总有一种事情终于发生的感觉。
他传音给琼金,在山林中振翅高飞的大鹏鸟以极快的速度落在菩提树下。
“鬼界似乎因此纷争不休。”青灯方丈看了琼金稍显稚嫩的脸庞,不免有点担心,“除了琼金,我让习肃和习默与你一同前去。”
“虽然有玄苍仙尊在,但总归还是慈悲殿的僧人跟着佛君更好。”
青灯方丈想得很是周全,也没瞥见琼金听到这话时脸上的僵色。
季子随双手合十,眉眼清浅,“好。”
在赶往鬼界的途中,琼金非要化作大鹏鸟驮着他去,季子随无奈地看着他,也不想在此事上争辩,只得盘腿坐在他的背上。
习肃和习默跟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语,只是浑身气息内敛,光秃秃的脑袋看起来更像是出家人。
“佛君不用觉得不好。”琼金贴心地掐了个防护罩,飞得又高又稳,“佛君生来就是佛君,我生来就是大鹏鸟,注定是要永伴佛君身侧的。”
季子随瞧了眼他背上边缘泛着冷光的翎羽,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想了想,手指轻轻一弹,一颗莲子弹了出去。
鸟头往后一偏,那颗莲子就被琼金轻松吃下口中。
“多谢佛君。”琼金瞥见鬼界的界面后振翅一挥,任凭外面的罡风肆意,却伤不了他半分。
四人轻松地进了鬼界。
季子随刚一进入就察觉到不对劲,一团散发着恶意的气息迎面而来,就被反应过来的琼金吐出一团金火烧得干干净净。
习肃和习默两人飞身到最前面警惕,古朴的僧袍在风中猎猎翩飞。
鬼界的天空仍旧是昏暗无光,甚至比上次来时的黑暗更加浓郁。
季子随屏蔽掉耳侧萦绕不断的鬼嚎声,无视数不清的鬼怪朝这边包围,他抬头朝天空看去,果然就看到漆黑之中有几丝血色镶嵌其中。
定睛看去时,那几缕鲜红在不断地移动,像是形成一双眼睛的形状,恶毒地看向天地间的一切。
一道白色的道光朝天而去,如岳的气势冲向那双血色眼睛,在碰撞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鬼界的天仿佛在这一刻亮了起来,高大的身形飞跃至苍穹之上,庞大的气势令人生畏,他似乎只是抬手轻轻一拨,那被打散的血丝被他捏在手中。
季子随清晰地看到了一切,他没有从大鹏鸟背上下来,而是把佛珠置于双手虎口之间,诵起了往生经。
等白光落下帮他解决周围的一切之时,那些缠绕着他、散发着恶意的鬼神也已经被他悉数超度。
“仙尊。”习肃和习默两人一同向前走了两步,朝落地的玄苍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多谢仙尊出手。”
两人说话语气步调都很一致,若不是长相不同,恐怕会让人误认为是双生子。
季子随拍了拍大鹏鸟的脑袋,朝玄苍礼貌颔首,随即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天柱上。
即使有数名四方仙庭的人挡在前面,他抬头望去时,仍能看见天柱之上澎湃的鬼气。
鬼界的天柱被鬼气缠绕实属正常,但这些鬼气却是从天柱内里溢出便太过不寻常。
金武仙君和凤白仙君这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慈悲殿佛君,见他走来时都不免多看了一眼。
他就那样踱步而来,眉眼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晴空,澄净又明亮。柔顺的墨发披散在他的身后,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微微晃动,更似晨曦已至时的微风。
只是如此看向他,好似心里的浮躁都被抚平。
这就是佛君吗?
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清澈怜悯,浑身透着虔诚的佛性。
禹芜不敢多看一眼,只在季子随上前来时,恭敬地唤了一声:“佛君。”
“禹芜仙官。”季子随神色温和,唤了他声算作打招呼回应。
禹芜无意瞥到玄苍脸上的冷色,这才反应过来佛君竟是直接略过仙尊走了过来。
他赶紧低下头,疾步走到玄苍身后静默不语。
季子随走到天柱之下停住脚步,再次仰头去看时更能看见这天柱的变化。
不过两日,竟是出现了如此多的裂痕,崩塌之势已然很是明显。
他抬头时玄苍刚好站在他身后,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顺地落在腰间,露出了紧闭衣襟上的一小截莹白的脖颈。
在昏暗的鬼界中,那片莹白撞入玄苍眼底,莹润一片。
“里面有魔气。”季子随指腹在眉心一点,一小片菩提叶随之被他掷入天柱的裂痕之上,将将靠近时里面的魔气一阵骚动,竟如毒蛇般把菩提叶吞食而去。
这哪里是天柱,简直是魔气的储藏柱子。
可明明两日前来时,他并未察觉到魔气的存在。
难道是那时天柱还未出现裂痕才导致魔气被封闭在内无法被察觉?
那为什么仙界和人界的天柱出现的裂痕里面没有魔气的存在痕迹呢?
“这魔气藏于鬼气之后,很是难以发觉。”玄苍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压制住自己想要继续向前的渴望,顺着季子随看去的方向开口,“噩魔已被封印在仙府之中,绝无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金武仙官也上前一步解释:“仙府由四方仙庭看守,并无异状发生。”
事情变得令人困惑起来。
季子随眉头微蹙,僧袍衣摆的鬼风中摆动,他双手合十开口:“两日前我与仙尊在此均未发现异状。”
若那时天柱有问题,他与玄苍绝对不可能都没察觉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天柱出现问题的时间是在他们走后。
“我已询问过鬼主。”玄苍微微垂眸,眸光在他衣摆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随即敛住神色,“天柱是在今日突然出现了问题,等我赶来时,崩塌之势已难以阻止。”
自彻底明白没有灵根的季子随无心情爱后,他总算在清醒过后在其面前勉强保持平静。
他手指动了动,眉梢挂着些微冷凝,“我怀疑造成天柱产生裂痕的罪过祸首在逼着我们用仅有的材料先行修复鬼界天柱。”
他站在风中身形停止,嗓音透着无尽的冰寒,在眸光落定在天柱之上时,狭长凤眸中有寒光微闪。
“不管是谁,我定会把他从背后揪出来!”
众人只觉得心口一紧,明白这是仙尊威压外放的影响。
季子随循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脑海中再次闪过噩魔的预言。
“仙尊。”他的眸光重新落在玄苍身上,眉心困着一丝疑惑,“我觉得此事还需得从噩魔身上寻找。”
金武仙君当即脸一沉,声如洪钟道:“佛君,噩魔已被仙尊彻底封印在蓬莱仙府之中,难道佛君以为我们在说谎?”
他口口声声喊着“佛君”二字,可语气中没有多少尊敬。
化成人形的琼金眉头狠狠一皱,上前一步就要反驳,却被习肃和习默同时伸手拦住。
临走前青灯方丈有交待,佛君涉世不深,若想真正成佛,仍需不断地历练。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佛君的安全,其他的均由佛君自行解决。
禹芜被金武仙君的直率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向玄苍,只是仙尊的目光仍旧落在佛君身上,唯一改变的是没有往日的疯狂执着。
那双狭长凤目中的眸色实在是太过深邃,仿佛多窥探了一眼就会被刺伤,禹芜只得赶紧移开视线。
季子随唇角微勾,僧袍的衣袖往后一甩,一道佛光以凌厉之势飞向天柱。
金色的佛光轻松地击散鬼气,以无可抵挡之势渗入天柱之中。
“刺啦...”
魔气与佛光相撞,宛如一锅热油里面滴落一滴水,在瞬间沸腾起来。
季子随面色不变,口中诵出的经文晦涩而又玄妙。
玄苍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阻止金武仙君就是想知道季子随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不能再以过往的印象来猜测他的心思,这只会让自己如前几次那般陷入迷茫和疯狂。
就在诵经结束的一瞬间,一直观察着天柱动静的金武仙君面色一变。
一道无比纯粹的魔气想要冲开佛光的束缚,不惜暴露于人前,挟裹着佛光冲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道光掠了上去,与佛光同时截住了魔气的退路。玄苍手指往前面魔气的方向一拨,白色道光瞬间化成无数的罡风利刃,把魔气死死地困住。
季子随清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似乎也没想到玄苍出手得会这么干脆。
之前在他面前的执着与疯魔像是彻底消失在那双凤目中,如今倒显出几分仙尊的气质来。
佛光被他重新收回手中,季子随眼里仍是清净温和,这次看的却是金武仙君,“想必仙尊现在能确定魔气的真正身份了。”
他嘴角仍是挂着一抹笑,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
金武仙官清晰地看到他说话时睫毛微颤,眼底的笑意却如初春潺潺流动的溪水,底下带着一丝从冬日带来的冷寒。
心里那点对慈悲殿不谙世事的佛君的轻视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苍宛如没看到两人之间的隐隐对峙,令道光化成的罡风利刃把魔气囚入手心,凤眸中冷光显然,“确实是噩魔的魔气。”
他亲手封印了噩魔,对其魔气的气息了如指掌,不到一息便能确定。
事情有了突破口,季子随心绪更加平静,他双手合十,“噩魔封印在前,天柱魔气出现在后,现在我们要确定的是这魔气是本身存在于天柱之中,还是这两日藏身于天柱之间。”
若是前者,或许这魔气不过是噩魔曾经落下的计划中一环。
若是后者嘛......
清润的嗓音落下时,金武仙君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朝玄苍拱手,“仙尊,自我接手镇守蓬莱仙府,并未出现过异状。”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这段时间的事情,只觉得忐忑不已。
凤白仙君离他很近,觉得他有点紧张过度,但瞥见仙尊面上的冷凝时,只以为金武是想起螣蛇与青衡的结局,选择了缄默。
这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噩魔的身上。
季子随没有替他们去蓬莱仙府一趟的想法,只淡淡开口:“既如此,或许仙尊该前往仙府一看。”
鬼界天柱崩塌之势不同寻常,但无论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此时最重要的仍是要先修复鬼界天柱。
他认真地查看了天柱的情况许久,确定里面已被魔气侵蚀得面目全非,无法用阵法与佛光拖延时。
玄苍的目光同样盘旋在天柱之上,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的开口:“凤白仙君,把青龙髓和风涅石给佛君,我去取九重天火。”
其他四方仙庭的人闻言心头狠狠一跳,凤白仙君下意识地说道:“仙尊,仙界的天柱...”
他还未说完,就被凤目轻飘飘的一眼止住话头。
“三界天柱息息相关。”玄苍神色眉眼平展,眼底的暗色被压得死死的,“若鬼界天柱率先崩塌,其他两界的天柱也会加快崩塌的速度。”
仙尊的决定,四方仙庭向来是要不打折扣地执行的。
金武仙君想起什么,心中猛地一阵心惊肉跳,他还未来得及抬头,旁边的凤白仙君已久反应过来,“谨遵仙尊法旨。”
当季子随看着习肃和习默接过来的青龙髓和凤涅石时,当真是没想到这些会放在他面前。
加上慈悲殿的玄武精,足以修复一界天柱。
鬼气森森,天空昏暗无光。
这一瞬间,好似三界的命运皆被他掌握在手中,只要他心意一动,就能选择修复任何一界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