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醉态

池云镜回来时,并未发现孟陈莲藏起的药。

孟陈莲的父母都是仙君,除了正面打斗不济,他的本事,不止于沐玄平常看到的那些。

池云镜解除了魔皇印对寝殿的封锁,沐玄不能再去别的地方,在寝殿附近转转还是可以的。

池云镜陪沐玄待在寝殿里大门不出,从未觉得闷过,只感觉时间流逝飞快,直到沐玄提出,他才意识到,一闷着沐玄不好。

唯一的问题是,无论沐玄到哪里,池云镜都会看着。

他不可能在池云镜眼皮底下取药。

沐玄趴在桌子上道:“我还是觉得无聊。”

今日见到了昆仑境的人,池云镜一时半会不愿再带沐玄出去,“过两天,我陪你外出。”

沐玄道:“可我现在就无聊。”

池云镜眼睫微颤,感到有些难办:“阿玄喜欢什么,能在室内打发时间的东西?”

“我喜欢看话本,但这里没有。”沐玄道,“不如我们玩点东西。”

池云镜轻微松了口气,这比出去好太多。

清冷持重的少年问:“玩什么。”

“捉迷藏吧。”沐玄想了想,“要是你赢了,哥哥给你奖励。”

池云镜:“哥哥?”

沐玄理直气壮点头:“哎。”

池云镜一日没真正恢复前世记忆,沐玄面前就是弟弟。

沐玄脱离躯壳,魔气如影随行缠到他身上。

“你解开,不然我们没法开始。”

池云镜抬手解开绳索。

“我先藏,你在这里待着。”沐玄隐匿自身,“这样,就算你偷偷用神识作弊,也找不到我。”

感知不到沐玄的气息,池云镜蹙眉:“我不会作弊,你出来。”

沐玄道:“不出来。”

“阿玄不要逃了。”池云镜道,“若是那样,我不会再解开你的绳子,放你外出。”

沐玄道:“你杞人忧天,我的身体还在那里,怎么可能跑。”

他飘出寝殿,池云镜按捺住焦躁不安,站在原地没有动,遵守规则闭上眼睛。

沐玄先到花坛那里,按照孟陈莲所讲的位置,悄然将手伸过去。

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一瓶药被沐玄拿了出来。

沐玄对药瓶施加了伪装术,迅速用鬼气包裹着,塞到灵体里。

鬼族擅长隐匿与伪装变幻,而黑珠的传承术法,将这两个点发挥到极致,沐玄得到黑珠承认后,对传承术法的领悟有不少提高,以化神期的修为使用,效果更是非凡。

这些术法还不怎么耗费鬼气,否则沐玄当年筑基期的鬼气量,不可能支撑长久的伪装。

简直神乎其神。

厄鬼上古时期是神君,沐玄丝毫不觉得意外。

以沐玄如今的隐藏术层次,本以为池云镜不可能找到。

结果,他被池云镜抓到了。

“也对。”沐玄拍了下额头,“总共就寝殿周边这么点范围,你一寸寸找,用魔气试探,总能发现我。”

池云镜确实是这样找的。

沐玄只是隐形,他本身依然存在于这里,池云镜使用魔气能够碰到。

只是探查这么小的区域,池云镜却像有点累,紧绷的神经在找到沐玄的那一刻,终于松缓下来。

“这样玩感觉也不够有意思,还是算了。”沐玄道,“我想喝酒。”

池云镜轻声道:“奖励。”

下一刻,沐玄被少年魔皇压着亲吻。

一只艳鬼,竟然能被吻得七荤八素。

沐玄恍惚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不济,丢了鬼族的脸。

应当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池云镜的。

这次的时间远比上次久,沐玄灵体虚幻,也不懂池云镜和他亲热有什么意思。

他倒是能感觉到池云镜身体的热度,阳气源源不绝从口舌间传递给他。

等沐玄的眸光微微涣散,池云镜才起身,将轻如飘絮的鬼抱回寝殿,传音让异魔来送酒。

沐玄的身体靠着床柱,“光喝酒,没下酒菜怎么行。”

池云镜道:“我让他们准备。”

“异魔做的太难吃,我不喜欢。”

“那只能找外面的人族修士。”

池云镜离开寝殿,临走前依旧将沐玄的禁制设好。

“你留个小门,方便异魔送酒进来。”沐玄道,“我许久没喝过酒了,今日一提起来,忽然就特别想喝。”

池云镜哄道:“等我回来再喝,我会尽快回来。”

他不希望禁制留出漏洞。

也不希望异魔打开寝殿的门,见到沐玄。

所有东西,由他转交给阿玄就可以。

看着池云镜从外面合上寝殿的门,沐玄面露无奈,这下他无法趁池云镜不在下药了。

他取出体内藏着的药瓶,打开一看,里面盛有许多颗粒般的小药丸。

沐玄穿上身体,将心神集中在黑珠上,捏起一粒小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沐玄的意识极速涣散,幸好他还有半秒的反应时间,立刻调动黑珠化解药效,才没有直接昏死。

意识逐渐恢复清醒,沐玄长出一口气。

他的修为已恢复到化神巅峰,都扛不住一粒的药效,仅有半秒的反应时间,而瓶子里有那么多,掺酒的效果还会厉害百倍,放倒池云镜并非孟陈莲的虚言。

沐玄也亲自试了,这并非取人性命的毒药。

他重新将药瓶藏好,思考之后怎样在池云镜的眼皮底下,给酒里下药。

*

异魔数量稀少,煌城内仅有一间客栈。

不过,数千年前的煌城宏伟宽广,留下来的屋舍极多,异魔根本住不完,客栈老板将昆仑境弟子安排进一栋空楼里,足够他们居住。

池云镜来时,韩丛与楚朗风正带着几名精英弟子围坐在炉子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韩丛惊讶起身:“师弟,你怎么来了。”

池云镜看向烧着的炉子:“里面炖的汤不错。”

“这是用魔兽肉与多种药草炖成,对体质大有裨益。”韩丛笑道,“师弟要不要来一碗?”

“不必了。”池云镜摇头,“汤是何人所制?我有件事想请他相帮。”

“自然是楚师弟。”韩丛道,“他以前在世俗界生活贫苦,烧水砍柴什么都会,还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池云镜本想请人到魔皇宫为阿玄做些吃食,既然是楚朗风,那就罢了。

“可有别的人擅长庖厨?”

韩丛无奈笑道:“我们都辟谷已久,没人比得上小师弟。”

池云镜蹙了蹙眉。

楚朗风看着火候,也没主动请缨要帮忙的意思。

韩丛无奈苦笑,池云镜失去记忆,连喜欢的对象都搞错了,怎么两位师弟的关系还是僵。

甚至不如上次在合欢宗的气氛。

楚朗风心情不好,应是因为在遗迹看见了池云镜对沐玄的所作所为,池云镜的奇怪态度,韩丛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池云镜有了打算,“师弟能否告诉我,一些膳食的做法。”

他回去转告给宫里的异魔。

或者自己做也可以。

只是他对庖厨一窍不通,要学好得花些时间,担心阿玄等急。

楚朗风还不至于不接师兄的话,何况是失忆的池云镜:“这点小事,自然可以。”

池云镜道:“多谢。”

“不必谢我,我只想问师兄一个问题。”

“师弟请问。”

楚朗风传音:“师兄这两日有没有在煌城见过一个身穿白色梅花斗篷,身上满是刀伤的鬼族?”

那日在遗迹见面,楚朗风才知道阿沐也来了魔界残骸。

魔界残骸危险重重,阿沐目前也不知道在哪里,他十分担心。

池云镜神色不变:“不知。”

他从乾坤戒取出留音石,要记下楚朗风说的膳食制作方法,一名昆仑境弟子惊呼:“池师弟能在这里打开乾坤戒?”

池云镜点头。

“也对,整个魔界残骸都是你的。”

韩丛和楚朗风已经池云镜暂时失忆的事,告诉了这些值得信任的弟子。

其他弟子,他们没有告诉,怕事情传开,正道修士更要趁机对付池云镜。

他们只说内情复杂,目前不是质问池云镜的时候,其他弟子对他们十分信任,就真的没有质问。

只不过,昆仑境弟子心情复杂,无法再称呼池云镜为师兄弟,“你能不能打开其他人的乾坤戒?”

池云镜言简意赅:“可以。”

“那就省事了。”昆仑境弟子笑道,“我喜欢长青街一家酒楼的饭菜,打包了不少存放在乾坤戒里,你拿走就行。”

池云镜依言打开他的乾坤戒,取走部分饭菜,留下谢礼离开。

看着谢礼,昆仑境弟子感慨道:“池云镜堕魔,好像没有那么危险,也并未变成十恶不赦之人,我感觉,他在某些方面甚至变温和了。”

“因为有媳妇管着。”另一个弟子挤眉弄眼,“他白日还对我们冷淡,现在特意为了膳食的事来这里,肯定也是为了媳妇。”

“池云镜娶了妻,还这般腻歪,对我的冲击比他突破大乘期更大。”

“等我们回去,将这些说给其他同门,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说假话。”

“不过,这件事本身是个乌龙,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孟陈莲的影卫,就算出事也不值得同情。”

楚朗风安静坐着听他们交谈,手臂搭在曲起的右腿上,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放在身侧的黑剑,火光在英挺的面庞上跳跃。

*

灯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照亮桌上丰盛的菜肴。

酒坛开着封,香气四溢,池云镜与沐玄面前各摆着酒杯,浓稠酒液满到微微溢出。

“阿玄。”池云镜道,“不要喝太多。”

“你管我。”沐玄已经醉得直不起身,枕在手臂上,“我没恢复修为的那段时间,身上伤势太重,不能喝酒,恢复不久就进来魔界残骸,没来得及喝,今天我要喝个过瘾,一醉方休。”

池云镜道:“阿玄要喝,今后有的是机会。”

沐玄不听他的,将酒倒入口中,“你不喜欢就不喝,不用陪着我。”

“并非不喜欢。”池云镜拿起酒杯,脸上丝毫不见醉态,“我自当要陪着你。”

沐玄盯着池云镜再饮下一杯酒,雪玉雕琢而成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半分红晕。

“酒量真好。”

“不过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当年池云镜连醉朦胧都能扛住,只是扛不住更厉害的醉生梦死。

沐玄喝醉,是为了减弱池云镜的警惕,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池云镜没有失忆,从沐玄借玩乐的理由取药开始,他就不可能上当。

而失忆后,池云镜没那么了解沐玄,不确定自己以前和沐玄的关系,拿不准沐玄忽冷忽热的态度。

沐玄一直表现出闲不住的样子,他折腾这么多,池云镜也不会起疑。

池云镜道:“这样一来,阿玄喝醉的时候,我才好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只要你放了我。”

池云镜耐心重复:“不可。”

沐玄生气朝他做了个鬼脸。

眼前有些重影,沐玄分辨了片刻,才确认酒壶的位置,用手按住酒壶要再倒。

池云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覆住沐玄的手背:“醉得太深会不舒服。”

“不舒服也是我自己的事。”沐玄不高兴,“你别学楼崖的做派。”

池云镜问:“楼崖是谁。”

“算了。”沐玄叹了口气。

听见楼崖这个名字,池云镜心头莫名腾起不舒服的感觉,比面对楚朗风时更甚。

他愈发想要恢复记忆。

旧魔皇的神识已被彻底清除,等两半魔皇印合二为一,他彻底堕魔,魔血稳定下来,就可以着手恢复了。

“我并未学别人。”池云镜道,“魔界酒烈,我是你的夫君,理应在你伤害自己身体时管一管。”

沐玄醉眼朦胧道:“我们不是夫妻。”

池云镜落着光的睫羽动了动,平静问:“你就没有喜欢上我半分?”

“你今日带我出门,陪我打发时间,帮我找来酒菜。”沐玄枕在手臂上,歪着头看他,“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我自然会越来越喜欢你。”

“好。”池云镜的心脏快速跳动,面色依然冷静,哑声道,“待阿玄喜欢上我,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叫我哥哥。”沐玄临走前,决定占一下池云镜的便宜。

池云镜微怔。

“你不是说了要听话?”沐玄笑道,“我可没叫你放我离开,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少年缓缓启唇:“哥哥。”

“乖。”沐玄起身,越过桌案揉了揉他的头发。

“其实就算我们心意相通,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

池云镜抬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沐玄坐回去,“合八字下聘礼,还有拜堂这些就不说

谈了,单是洞房花烛夜,就还有一道名为合卺酒的程序。”

池云镜问:“何为合卺酒。”

沐玄歪曲原意:“就是嘴对嘴喂酒。”

池云镜看着他:“我方才听了阿玄的话。”

沐玄明白他的暗示。

“那我们就喝合卺酒。”

他正要将酒液含到口中,池云镜道:“脱掉身体。”

沐玄笑了笑:“我脱掉身体,你喝到的可就是鬼气掺酒了。”

“无妨。”池云镜道,“我要原本的阿玄。”

沐玄脱掉躯壳,池云镜目不转睛看着容颜绝色的苍白鬼怪低头含住酒液,在灯火下美得惊人。

灵体含不住酒液,沐玄需要用些鬼气。

藏在体内的药瓶,在伪装术的掩盖下悄无声息打开,鬼气卷起所有药丸向上流淌,注入沐玄口中被鬼气包裹的酒液,瞬间融化。

沐玄重新抬起头,池云镜已经来到他身侧。

少年魔皇一手捧着沐玄的头,弯腰吻下。

尝到沐玄口中的酒液,池云镜立刻意识到问题,但那么多药丸效用极大,池云镜尝到一口就恍惚了刹那,沐玄趁机将酒全部灌到他嘴里。

只能用这招。

沐玄没法当着池云镜的面,把药下到他酒杯里。

利用伪装术在自己酒杯内下药,给池云镜喝倒是可行,但池云镜喝一口就会发现问题,摔了酒杯。

池云镜已经发不出声音,死死抓着沐玄,另一只手撑着桌案稳住身体,但很快丧失力气,倒在沐玄身上。

这般情况下,池云镜抓着沐玄的手竟然没松。

从手背浮现的青筋,能看出他挤出了仅剩的全部力量,透出惊人的执着。

但是,这样困不住鬼族。

沐玄的身躯变透明了些,穿过池云镜的手,回到身体里,控制灵力在腰部的血契印记附近流转,给孟陈莲传递信号。

没过多久,沐玄面前的空气燃起漆黑龙炎。

燃着龙炎的白骨剑刃切开空间,黑衣俊美的妖族少皇从中走出来。

那是封蚀持有的仙器,龙骨剑。

孟陈莲紧随其后出来,看向沐玄:“给池云镜下药十分危险,还好阿玄平安无事。”

“不过你给池云镜喂药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

孟陈莲的目光移到池云镜身上,少年魔皇的唇上沾着酒液。

他生在合欢宗,一眼便看出沐玄用的什么方法,喉结滚了滚。

“在魔界残骸发生的所有事,都等回宗再罚阿玄。”孟陈莲语气温柔,“我们先离开这里。”

“你要直接带他离开魔界残骸,没错吧。”封蚀道,“这里的机缘都不要了。”

孟陈莲笑道:“对,都留给你们。”

“少皇这次帮忙,我也会有重谢。”

沐玄刚才强撑着实施计划给池云镜喂药,已经到了极限,大脑如今彻底被酒精麻痹,茫然看着两个反派,有点搞不清状况,本能流露出排斥。

熟悉的醉态,好像在哪里见过。

封蚀心头一跳。

孟陈莲要拉他,沐玄躲开他的手,“离我远点。”

孟陈莲微微一笑:“远离你,我还怎么带你离开。”

沐玄环顾四周,想要离开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孟陈莲本打算实在不行就打晕他,看来不用了。

这时,悬浮在寝殿半空的魔皇印发出嗡鸣。

自池云镜将另一半魔皇印拿回来,两半印玺相拼,一直在进行融合。

今日,魔皇印的裂纹就越来越淡,这一刻彻底消失。

昏迷的池云镜气息猛然攀升,向渡劫期靠近。

孟陈莲表情一变,“池云镜的修为攀升越高,药效就越弱,还有魔皇印辅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沐玄呆呆被孟陈莲拉着走,封蚀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他身上。

“少皇。”孟陈莲笑着加重语气,“怎么不用龙骨剑。”

话音未落,封蚀忽然对他下手。

孟陈莲知道他对沐玄怀有心思,但没想到封蚀会雷厉风行做到这种程度,捂着胸口吐出鲜血,瞳孔微微放大,白衣与青丝沾上血。

封蚀拽住没反应过来的沐玄,用龙骨剑划开空间,带他离开。

孟陈莲拖着伤踉跄上前,伸手抓住沐玄衣角的前一刻,空间裂口彻底合拢。

“封蚀。”孟陈莲喘息两口,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