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5
秦泽一直以来在语言方面都颇具天赋。
在他还是唐泽,在唐家一家人还在那个小县城里，在唐楸年纪还很小，小小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拿着外文书,对着面前总喜欢和他偎在一起的小朋友念外文书里插叙的一些小故事了。
小家伙听不懂,但是他很喜欢听哥哥念。喜欢听哥哥念他能听懂的故事，也喜欢听哥哥念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因为哥哥一边念，还一边会把他抱在腿上,会给他喂刚烤好的被吹到温乎乎的红薯，和甜滋滋的苹果,也会在他困的时候轻轻晃着他哄睡觉。
那时的唐志勇和陈孟要去厂里上班,毕竟那两年的厂子里效益已经不太好了，像往前几年那样,家里只要有一位职工,就能供养一大家子的情况再也没有在厂子里出现过。
唐志勇给厂子跑车,其实攒了一些存款。日子比起其他厂子里的职工家庭来说,其实算是相对比较好的了,最起码他每次出差的时候，还能给小儿子带几罐奶粉回来。
可也仅限于这样了。
那些存款,夫妻俩私心里是想要留着等两个孩子长大了,看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再拿出来的。
还是那句话,厂子里这两年的效益不好,以往能攒到的钱，现在花出去了,再想攒,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些钱,总要花在刀刃上。
比如万一家里有人生病了,再比如当做两个孩子的教育金。亦或者，万一厂子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们家总要有重新再来的本金。
于是，那段时间夫妻俩只好和对门的一位婶子商量好，每个月给她一些钱，对方会在夫妻俩不在家的时候过去帮忙照顾一下两个孩子。
这边是商量好了，谁知道秦泽会这么喜欢弟弟。
明明那时自己也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照顾起小家伙却丝毫不假人手。
这也是之前说，秦泽上课的时候也会带着小家伙的原因。
他特意找了班级最后面的位置坐，每次他上课的时候，小朋友就乖乖的坐在他旁边，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像也能听懂老师讲课一样。
然后坐困了，就会伸手让哥哥抱着他，躺在哥哥怀里睡觉。
原本这并不符合学校的规定，可谁让秦泽的成绩好的吓人。在许多老师的预估中，只要唐志勇和陈孟夫妻俩愿意供，这孩子甚至能成为这几年里小县城中唯一的一位名牌大学大学生。
于是，秦泽在学校里就稍微拥有了一些特权。
秦泽并不觉得每天带着一个小朋友很辛苦，他喜欢楸楸，很喜欢。
他也知道，父母之所以现在这么节省，是因为他们把他，也放到了对于未来的规划中。和对楸楸没有任何差别的规划。
如果唐家只有一个孩子，如果夫妻俩不是对孩子那么好，愿意尽全力给他和楸楸最光明的未来，其实唐家的生活可以很惬意。
所以每当爸妈他们觉得让他这样一个孩子每天带着楸楸，实在是不合适，心里也觉得愧疚时，秦泽反倒是不以为意。
甚至会对爸妈想要把楸楸交给其他人照顾，感觉到一点抗拒。
那时的秦泽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绑架流落到这个小县城来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但他就是下意识的抗拒。
外人只是拿钱办事而已。而且对门的婶子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照顾楸楸是顺带的事情。
她会有他对楸楸这么好，这么细心吗？她会像他这样给楸楸讲故事，就连写作业都可以抱着楸楸吗？
秦泽觉得肯定不会。
他一点都不放心把楸楸交给外人照顾。
他把楸楸照顾的多好。
小朋友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小脸儿圆圆的，还有婴儿肥。
就连说话，都比别的小朋友早。
还很聪明！
别的两三岁的孩子，有些话可能还说不清楚。但是那个时候的楸楸，都已经能听懂他的小秘密了。
甚至直到现在，好像还能懵懵懂懂的记住。
这天晚上，墙壁上的挂钟指针过了十二点。
这几天一直在想着哥哥过生日这件事的小家伙硬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潜能，在睡了几个小时后忽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唐楸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穿鞋下床摸黑喝了一口餐桌上的白开水。
白开水已经有些凉了，刚好可以醒神。
到底是没有摸黑起夜的经验，哪怕小家伙现在已经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了，但他的动作还是惊动了睡觉相对比较轻的唐志勇。
“楸楸，你渴了？”唐志勇披着外衣从房间里出来，打开灯，说着又给小家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叮嘱道：“晚上不能喝凉水，肚子会不舒服。”
已经醒神了的小家伙其实不怎么渴了，但还是接过爸爸递过来的水杯，又咕嘟咕嘟的喝了一碗温水。
喝完之后，见小家伙还是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唐志勇莫名：“楸楸？”
只见把水杯放下的小家伙指了指隔壁，表示他想要去找哥哥。
可能是因为哥哥是大孩子了的缘故吧，唐楸发现，哥哥有时候会睡的比他晚很多。
他想要去看看哥哥今天睡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他想要做今天第一个给哥哥送生日礼物的人。
见小家伙说着把礼物盒子都找出来抱在了怀里，唐志勇除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感叹兄弟俩感情好，就连送十八岁礼物都要掐着点送，也没其他想法了。
只好牵着小家伙一起出了屋门。
隔壁，秦泽屋子里的灯果然还亮着。屋内的灯光透过窗帘，在夜晚的小院中发出莹莹的光。
唐志勇没有再上前，示意小家伙自己去敲门。
他现在手里也没拿礼物，和小家伙一对比，他觉得他还是等白天拿上礼物后，再去见今天的寿星吧。
于是，还穿着一身睡衣的小家伙便自己笃笃笃的敲起了屋门。
怕吵醒了同一个院子里住的身体不好，睡觉很浅的赵爷爷，小家伙敲的比较轻。
屋内的少年果然没睡，他有些疑惑的打开门，下一秒便看到了踩着凉鞋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外的孩子。
此时的C市刚刚步入九月，夜晚还带着一丝仲夏夜的余韵。
屋外是时不时响起一阵的蝉鸣，抱着礼物盒子的小朋友在黑暗中，皮肤白的好像在发光。
秦泽赶紧让开身，让楸楸走了进来。
哪怕现在天气并不凉，他在关好门后也立刻又把小家伙安顿在了床上坐好。
“哥哥，生日快乐。”刚在床上坐好，唐楸便立刻举起了自己的礼物盒子：“送给你，生日礼物。”
秦泽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挂钟。
十二点零六分，确实已经是第二天了。
双手接过小家伙递过来的礼物，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少年开始拆了起来。
礼物盒子并不大，去掉外包装后，能让人很轻易的辨别出，是一本语法书。
并不是现在世界上最普遍的外文，而是一个小语种语法书。由该国原版刊印。
不算贵，但是有些难找。
这不是关键，主要是以秦泽现在的身份，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想到送他这个东西。
尤其是，他还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语言天才。这个小语种，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熟练掌握了。
就像一个数学竞赛满分的大学生，你送他最基础的初中数学思维培养大全，没什么作用。
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会觉得送礼物的人连一点心思都不愿意花，是在随意敷衍。
但秦泽，却忽然愣了愣。
他伸手摸了摸手里的语法书，然后看向面前的小朋友，努力调节情绪：“楸楸你怎么想到给哥哥送这个啊？”
坐在床上的小家伙闻言不太好意思，最后才说，是他在意识到哥哥要过生日的好几天前，忽然做梦梦到的。
准确的来说，不是做梦。
而是在很久以前，他就想要给哥哥买。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就算决心真的很坚决，也是会一不小心忘记的。
然后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距离他下定决心到现在，哥哥都已经过了好几个生日了。
秦泽抿唇，同样坐在了床边。
一手抱着书，一手抱住了身旁的小朋友。
他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楸楸年纪还小，现在可能记不清楚了。但他记得很清楚。
那应该是在他被从唐家带回C市的前两个月。
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轨迹即将发生变化的少年对于自己人生的最初规划，是先要当一个各个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因为他和楸楸除了爸妈没有任何长辈，等以后爸妈老了，他就是楸楸唯一的依靠。
所以他得很厉害，处处都比别人厉害些才行。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秦泽成了县城里唯一一所稍大型借书馆的常客。
借书馆里也有适合孩子看的图画书，每次秦泽在看书学习的时候，小小的，像个小雪团子一样的小朋友就会坐在他旁边，乖乖的自己看放在自己面前的图画书。
除了面对楸楸出状况的情况，秦泽的情绪管理似乎是天生的出众，唯独有一次，他不小心在小家伙面前露出了稍微有些失落的神情。
就是因为这样一本语法书。
秦泽对这本书很感兴趣，但是因为这本书本身比较珍贵，书店老板并不外借。客人只能是在店内翻阅。
五天的时间，秦泽在书店里把这本书看了一大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书店要搬走了。
原本秦泽是准备去找店老板，看看能不能再和他说一下，把书买下来的。
可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
因为唐楸生病了。
小家伙这么一病，秦泽别说什么书了，店老板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记得。
还是等小家伙病好后，秦泽才又想起了这一茬。
少年面上没什么表现，但接下来的时间里，还是找遍了现场里其他的借书室。
从回忆中出来的秦泽再次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语法书。
“楸楸，你怎么这么久的事情还记得啊？”秦泽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酸酸的，有些窝心。
不过他知道，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想要喊出来的开心。
在他记忆里很珍贵的那段时间，楸楸其实也记得。
只是小朋友年纪小，记的比较零碎一些。
“哥哥你看。”小家伙把语法书正面放在床上，然后用手描了描语法书上的那个风景图案。
唐楸的绘画天赋确实好极了。
学写字的时候，他记不住那些字。但是如果按照绘画的逻辑，把那些字当做画一样记下来，他就可以慢慢记住了。
还有面前的这幅画也是。
他记得的。
这是哥哥很喜欢的书。
后来书不见了，哥哥有点难过。
他想，他长大了，一定也要赚钱给哥哥买~
只是刚这样下定决心不久，他才把书上的画回忆了两遍，哥哥就开始拍他睡觉了。
小朋友眼睛眨啊眨，在哥哥的拍拍之下，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然后再一不小心，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不过好在，他还会想起来的。
因为他记得这幅画。
秦泽把自己的身体又往楸楸那边靠了靠，声音微哑：“那楸楸你是不是把你上学期期末考满分的奖学金花出去了？”
和哥哥贴贴在一起的小家伙闻言立刻睁大眼睛，哥哥怎么知道的？
秦泽看小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猜错了。
夜晚，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本身就是半路强制开机的小家伙终于是耐不住困，在把礼物给了哥哥后，就又忍不住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秦泽也在旁边躺着，和身侧睡着了的小家伙额头抵着额头，手掌还在小家伙身上轻拍。就和以前哄小朋友睡觉时一模一样。
不过因为心情激动的原因，哪怕是头抵着头，小家伙的睡意也没有顺着额头传染到秦泽。他还是有些睡不着。
半晌，盖着薄被的少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轻手轻脚的又起了床，然后拿起话筒开始打电话。
“喂？宴会上要用到的蛋糕是今晚开始做吧？”
电话另一边的人应是。
对于自家小秦总对宴会上的其他东西都可有可无，唯独对蛋糕特别上心的这个事实，作为小秦总的助理，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
而且人家小秦总不要一般宴会上的那种翻糖蛋糕，说是不好吃。一定要用新鲜现做的奶油水果的那种。
也就是在那时，助理忽然了解到了一个事实，人家宴会上的蛋糕是用来装饰的，他们小秦总的这个蛋糕，是真的要吃的。
“我之前交代的蛋糕尺寸，有困难吗？”
困难倒是没有，助理只是又多嘴问了一句：“小秦总，您是准备在蛋糕里藏个人，然后表演蛋糕大变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