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什——你还在外面做什么,要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羊毛毡帐篷里响起,从没能掩好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摇曳着的烛光落在草地上的影子。
这个虽然年幼、却早早成熟的孩子难得一见没有听从母亲的呼唤,他直勾勾地抬头盯着那宛如天鹅绒般一望无际的夜空,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围栏,跳上了自己心爱的马驹。
“妈妈——我出去有点事,等会回来再吃饭——”阿拉什清脆又嘹亮的声音很快被他抛在身后,以及听到动静而走出羊毛毡帐篷的母亲。
“这孩子,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母亲不解地喃喃自语道。
快点,再快点!
阿拉什俯身贴在了自己雪白的小马驹上,以躲避夜晚草原寒冷的风切割着自己面庞的肌肤,同时这样也能让身下的马驹跑得更快。
他圆润的碧绿色眼睛里倒映着那宛如要将夜空一分为二的绚烂流星,半点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阿拉什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又灵性的星星,祂拖着如梦似幻的长长裙摆,尽情地在夜空的舞台上起舞着,散落下银屑般耀眼的光点。
不仅如此,那颗星星还在不断地向大地降落,阿拉什估算了一下位置,发现按照这个距离和速度,这颗美丽的星星会落在自己家草场的附近。
孩童天性的好奇与大胆促使着阿拉什骑上马驹冲了出去,他的身影很快被吞没在了夜色之中,以及那茫茫生长的草丛里。
星星一如阿拉什预料的那般降落到了地上,并且将那一片草原都照亮了起来,或蓝或紫或白或红的星辉在跳跃闪烁着,为阿拉什指引着方向。
但是这颗星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把大地砸出深深的坑洞,那颗银色的星星站在草原之上,让周身漂浮着的尘埃也笼罩上了一层明亮而动人的光辉。
“吁——”阿拉什轻轻地勒住缰绳,让马驹停缓下脚步,他已然发现那颗让自己情不自禁追逐的星星,实际上是一个……人类?
或者说,看上去就像是人类。
祂拥有着一头比白银还要剔透的长发,眼睛宛如金子般耀眼,身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就仿佛是将月光披在了身上。
“您是天上的星星吗?”阿拉什天性中的大胆和单纯让他远远地对着这位天上来客搭话道。
摩罗伽笑了起来,祂没有想到自己降临化身时居然会被这个孩子看到,并且还追了过来,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星星?”
阿拉什从马驹的背上跳下来,大着胆子靠近了‘星星’。
“因为您太好看了!”阿拉什认认真真地说道,“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到了人间!”
说完,他还仰起头看向了天空,此刻那些挂在天空上的星星恰好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住,让阿拉什没有看到星辉,而这也让年幼的孩子越发地确信了自己的推测:“您果然是天上的星星吧!”
孩童亮闪闪的目光里充满了向往与单纯的欣喜:“是因为天上太冷,不好玩,所以才想要下来到人间看看吗?”
摩罗伽被阿拉什逗乐了,他改变了原本的主意,笑吟吟地应了下来:“是啊,天上太高了,又冷,又无聊,我在上面看到了人世热热闹闹的很有趣,所以想着下来看看。”
“你的眼睛可真尖呀,居然能发现我。”
阿拉什笑了起来,那张被日光晒成小麦色的面庞带着一股活力:“那是当然的!草原很大,如果眼睛不锐利一点,天空上的老鹰、躲藏起来的狐狸、还有神出鬼没的狼群就要把我们家的羊群叼走啦!”
黑发碧瞳的孩子渴望地看向了摩罗伽,他想要上前,却在距离摩罗伽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摩罗伽那宛如月辉制成的长袍太过华美而一尘不染,与他身上沉黯朴素的布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或许是因为阿拉什只是单纯地担忧自己凑得太近,会让‘星星’不高兴,他体贴而礼貌地站在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上,友好地询问道:“那,星星你在地上有住的地方吗?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家来住!”
“我家里有温暖厚实的帐篷,还有十几只温驯听话的羊羔,如果你愿意来我家做客的话,我的爸爸和妈妈也一定会很欢迎你的!”
摩罗伽没有纠正这个孩子喊自己为‘星星’的举动,祂对于人类幼崽的容忍度可要高太多了,童稚可爱、细心大胆的孩子不是很令人怜爱吗?
尽管这具化身在这个国度可是拥有着专门的神庙和时刻侍奉着祂神像,聆听旨意的祭司,但摩罗伽还是选择到阿拉什那虽然说不上差、但绝对不能说好的羊毛毡帐篷里。
阿拉什万分欣喜,甚至忍不住原地跳了起来——只是高兴过后,他又开始为难了起来,他心爱的马驹只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但他很快便想开了,对摩罗伽道:“我的红枣马只能坐一个人——您上来吧,我牵着马带您回去!”
摩罗伽没有拒绝,他坦然自若地坐上了那匹枣红色的马驹,任由比马驹还矮一点的阿拉什握着缰绳,牵着马步行回去。
他此刻身上穿着的衣袍、以至于头发都在闪闪发光,照亮了黑暗的草原,让阿拉什能够清晰地看到更远处。
“我从没有见过草原这么明亮的夜晚。”黑发的孩子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迈动着脚步拨开了茂盛的牧草。
阿拉什发现回家的路似乎变短了,他还没有欣赏够夜晚的草原,便已经看到了自家那透露着橘色火光的营帐。
“那里就是我家了!”阿拉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他小步跑动起来往营帐里奔去,马驹自然也跟随着他的脚步加快。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你们快来看呀!星星到我们家来做客了!”
阿拉什的父亲和母亲听到了阿拉什的呼唤,连忙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刚要呵斥着阿拉什怎么能在夜晚的草原里乱跑的声音,在看到摩罗伽时,便卡在了喉咙中。
“咳咳咳咳——阿拉什!这位大人是?!”
阿拉什的父亲慌慌张张地一把拽过自己的孩子,压低声音询问道。
“他是‘星星’!”阿拉什笑着想要与父母分享这份快乐,“我看到他从天上落了下来,然后就追了过去!‘星星’说天上太冷太无聊了,所以就来到了地面上,我就把他邀请到我们家来做客了!”
阿拉什的母亲在听到这番话后,几乎要昏厥过去:安努在上,她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大胆?!这位美丽绝伦的‘星星’一定是某位从天宫里来到凡间的神明!他们既没有准备祭品,也没有准备神坛,怎么能这么草率而鲁莽地招待一位伟大的神明?!
若是神明大人不满足的话,是否又会愤怒地将可怕的刑罚降于他们?
“星星大人……我们家太过简陋了,恐怕无法招待得让您满意……”
阿拉什的父亲与母亲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起。
“无妨,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招待。”
摩罗伽的话语却反而让这对夫妻更家诚惶诚恐了。
摩罗伽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原本厚实却难掩陈旧的羊毛毡帐篷顷刻间变成了一栋华美的楼宇,而里面灯火通明,火焰在壁炉中燃烧着,和木柴烧的火炉是完全不一样的温暖,而里面的涂着金漆的长桌上,已然摆满了各色热气腾腾的菜肴。
“这……这……”夫妻俩眼睛都看直了,他们手足无措,既感到好奇和欣喜,又害怕自己的无礼会惹怒神明。
“这是对于阿拉什邀请我来做客的感谢。”摩罗伽微笑着说道,夫妻俩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扶了起来。
同时他们俩也看到了,方才还一脸欣喜自豪地向自己倾诉的孩子,此刻面上的神情带着不安与疑惑。
还年幼的阿拉什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对‘星星’到自己家来做客,表现得如此剧烈,和往常不一样的父母有些吓到了他。
“毕竟……唔,既然能到对方家里做客,那就应该算是朋友了。”摩罗伽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扶正了阿拉什头顶上戴着的帽子。
在察觉到摩罗伽态度平和后,阿拉什的父亲吞了吞喉咙,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敢再做出什么显眼的举动了。
摩罗伽没吃几口桌上的菜肴,反而漫不经心地把那些丰盛的烤肉和蔬菜往阿拉什的盘子里放,而还在长个头、近来也很容易肚子饿的阿拉什毫不客气地照盘全收,那副大大咧咧和摩罗伽相处的模样,让大气也不敢出的夫妻俩感到不解的同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生怕自家的儿子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神明。
摩罗伽对于阿拉什父母的表现并不意外,不如说这才是大部分人类应有的表现,但阿拉什的大胆却出乎意料。
他从餐桌边牵走了阿拉什,这对夫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不害怕我吗?”摩罗伽有意逗弄阿拉什。
他坐在华美而舒适的床榻上,轻声细语地说道。
“为什么我要害怕你?”阿拉什的回答却让摩罗伽有些惊讶地挑眉。
这个年幼的孩子笑呵呵地说道:“‘星星’你又好看又大方,还请我和爸爸妈妈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呀!”
这个一口把自己喊作‘星星’的孩子让摩罗伽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