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师那脸上笑容不变,他捻了捻指尖,回味了一下方才残留在指腹上的柔软触感,面不改色地说道:“然而正法能让世间维持稳定,让人类诚心向善。”
见摩罗伽脸上嫌恶的表情更甚,奎师那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般度五子虽然已经知道‘难敌’与‘黑公主’这两名化身之间的关系,但以他们的性情来说,是不会为难‘黑公主’的。”
“是啊,他们不过是限制了我的自由,不允许离开他们的视线罢了。”摩罗伽轻轻嗤笑一声,“不过那副紧张忐忑他、生怕我消失离开的模样很有趣,我就准许了。”
般度五子之中虽然从明面上来看,最在意摩罗伽的人是他们的长兄坚战,但实际上独占欲最强的却反而是处处都完美的阿周那。
只是这位天帝之子、因陀罗化身不愿显露出自己那份过于急切的渴求,比起言语反倒是行动上泄露出几分真情实感来。
“很可爱不是吗?”摩罗伽轻笑着说道,他轻松地找到了与阿周那那副模样相匹配的比喻,“就像是被抛弃过一次的黑猫,形影不离地跟在主人的身边,生怕一觉睡醒来主人就再次不见。”
奎师那不予置评,只是出于好心提醒道:“即便是再粘人的黑猫,被逗怒了也会挥舞尖锐的爪子。”
“那岂不是更有趣?”摩罗伽大笑起来,细碎落下的发丝在那白皙的额头上轻轻晃荡着,让那双明明弯起来的眼瞳显得潋滟而冷酷。
在奎师那和般度五子开始准备战争时,象城这边的‘难敌’尊王也开动战争机器,于是所有的国王都集结军队,或投向般度族,或投向难敌的俱卢族,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的对峙让整片大陆都变得紧张起来,所有国家的王子和之名战士都卷入到了这场庞大的战争之中。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大地之上,令人对即将爆发的战争可能产生的可怕结果而忧心忡忡。
迦尔纳在河畔布施时,遇到了一位婆罗门。
“仁慈而宽容的盎迦王啊,请求你布施于我。”这位因陀罗化身的婆罗门说道。
“你需要什么?”太阳之子站在河畔边,那潺潺的流水上反射着碎金般明亮的光辉,温柔地环绕着迦尔纳。
“请给我你身上那闪耀的铠甲,与那黄金耳环吧!”
然而迦尔纳身上的铠甲却是与生俱来的,若是要布施给因陀罗,那么就意味着他必须忍着强烈的疼痛,将黄金铠甲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上剥离下来。
迦尔纳没有拒绝,他平静地用刀把自己身上的神甲割了下来,布施给了因陀罗。
即便迦尔纳是站在‘难敌’一方的敌人,因陀罗也不由得为之动容,明白了为何摩罗伽会对迦尔纳如此另眼相看。
浑身鲜血淋漓的迦尔纳依然双足伫立在大地之上,尽管他失去了与生俱来的神甲,但是头顶的太阳依然降落下了温暖的日光,为他忍着痛楚的身躯披上了一层新的光辉之甲。
因陀罗叹息离去,而看到鲜血淋漓、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迦尔纳时,摩罗伽紧皱起眉头,他扶住了迦尔纳,全然不顾对方将自己身上华美的王袍染脏。
“迦尔纳,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面对着摩罗伽的质问,迦尔纳苍白地笑了笑,他轻缓地摇头,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无事……”
“你身上的黄金铠甲呢?布施给了谁?”摩罗伽却是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他命令侍从去找来医师,让迦尔纳躺在自己的腿上,手掌轻轻地抚摸着迦尔纳的面庞,以缓解他失去覆盖全身的神甲后所持续的疼痛。
“布施给了一位婆罗门。”迦尔纳平静地说道,“但即便失去了这幅铠甲,我依然也是殿下最强的战士。”
那双沾染了鲜血的浅蓝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摩罗伽。
摩罗伽叹息一声,祂甚至从自己的宝库中取来一支百发百中的神枪赠予了迦尔纳,以作为迦尔纳黄金铠甲被拿走了的补偿。
而另一边,坚战在战前派人与‘难敌’来进行和谈,不过无论是坚战等人,还是‘难敌’这一边都知道,和谈是不可能成功的,大战是必定会爆发。
前来和谈的人自然是奎师那,摩罗伽现在看到他就厌烦,但‘难敌’作为象城的尊王自然无法避开,在和谈上‘难敌’尊王对奎师那冷嘲热讽,自然不欢而散。
奎师那并不意外这个结局,他此行前来象城,目的自然不是摩罗伽。
奎师那这个化身毕竟是多门城的王子,当作为盎迦王的迦尔纳礼貌前去送他时,奎师那私下地与迦尔纳交谈,将迦尔纳真正的身世秘密告诉了他:“盎迦王啊,你并非苏多升车与罗陀之子,也并非首陀罗,你实际上是贡蒂之子,亦是般度一族的长兄!”
“也就是说,盎迦王才应当是正统的继承人,只要您愿意投向般度族,您便是所有人的长兄,是贡蒂的嫡长子,无论是坚战还是难敌,都只能奉你为王,把领土与王位让给你,如此一来,这场可怕的战争也会结束。”
迦尔纳如遭雷亟般僵硬了身体,他目光锐利得宛如利箭般刺向了奎师那,冷冷地说道:“奎师那——你一向擅长摇唇鼓舌,挑拨人心,我不相信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奎师那抬起手双手行礼,叹息一声,淡淡开口道:“您从出生起便有神异的黄金甲和耳饰,那正是你的父亲太阳神苏利耶赐予的礼物。”
迦尔纳沉默了下来,不久前还挂在他耳垂上的太阳样式金耳环和那一直保护着他的温暖铠甲,证明了奎师那所说为真,也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疑惑的身世真相。
原来迦尔纳真的并非首陀罗之子,他实际上是高贵的刹帝利,那些针对他的身份而来的嘲笑讥讽没有半点属实。
“即便是真的,那又如何?”
对穷苦之人慷慨布施,分享他们的痛苦,分享自己快乐的布施英雄即使失去了自己的黄金耳环与铠甲,却依然冷静而讥讽地说道,“抚养我长大的是御车者升车与母亲罗陀,在我被众人讥讽嘲笑时,给予我尊重与友谊的人是‘难敌’,贡蒂抛弃了襁褓之中的我,从此我的声明和荣誉俱毁。”
“不过,既然知道了真相,我就不会在战场上杀害其他的兄弟,但阿周那必须死。无论如何,到了最后,贡蒂仍然会有五个儿子。”
奎师那叹息一声,向迦尔纳行礼,随后便离开了象城。
“奎师那对你说了什么?”
迦尔纳和奎师那私下交谈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摩罗伽,他挑了挑眉,手指抚摸着黄金酒杯的杯沿,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奎师那想要说服我为般度一族效力。”迦尔纳平静地说道。
“哦,既然是奎师那试图说服你,那他拿出来的报酬想必一定让你无法拒绝吧?”
“即便他们拿不死甘露来和我交换,我都不会背叛殿下。”迦尔纳坐在了‘难敌’尊王身畔的宝座上,轻声说道:“我一直记得自己的誓言——即便光明背离了白日,庄稼离开了大地,箭矢偏离了方向,迦尔纳也绝对不会背弃你。”
摩罗伽看着向自己剖析忠诚与爱意的迦尔纳,他微笑起来,转身抚摸上了盎迦王的面庞,“我的长矛,我的坚盾,我无所不往的战士啊……”
“为我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吧!”
“谨遵王命。”迦尔纳垂下头,掷地有声地回复道。
战争开始了,战鼓声、螺号声与马嘶、象吼、战士的呐喊声连成一片,难敌的俱卢族占据绝对数量的优势,他们的军队太多了,带来了乌云压城般的威迫感。
原本‘难敌’要让迦尔纳来领军的,但是毗湿摩却这样说道:“迦尔纳只能算是半个战士。”
过去在比武大赛之前,毗湿奴也曾经为了不让首陀罗之子出现在校场上,还派遣侍从和士兵试图阻止迦尔纳登场,毗湿摩的话语让迦尔纳握紧了手,他当场表示,只要毗湿摩还活着,自己就绝不会上战场。
但是般度五子却也并非孤身作战,在流浪途中帮助过的那些国家与战士,他们都愿意来帮助般度五子们。
第一天的战斗中,般度族出师不利,损失惨重;第二天,怖军杀死了敌方的大将及其子,双发打得难分难解,般度族占据了优势。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双方你来我往,战斗中各有伤亡与胜负,但是死去的人却是再也无法再睁开眼睛了。
毗湿摩作为般度一族和持国一族的长辈,对于这场不得不血亲相残的战争早已感到了厌倦,在夜间停战时,他告诉了悄悄前来拜访的般度五子如何杀死自己本人的方法。
“我不会对女子出手,即便是在战场上。”
般度族的一名将领束发曾经是公主安芭的转世,安芭与毗湿摩也曾有一段孽缘,毗湿摩知道自己会死在安芭的手中,但他觉得,自己死亡的时刻终于到了,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被安芭转世的束发射中之后,毗湿摩又拿起剑和盾,跳下战车步行作战,在般度族战士的围攻之中,毗湿摩的身上插满了利箭,就在夕阳的余晖中倒了下去。
毗湿摩倒下后,‘德罗纳’成为了大元帅,‘德罗纳’挂帅的第一天,开战以来一直没有露面的迦尔纳披挂出征,所向披靡,只是阿周那从阵中杀了出来,击退了俱卢军。
然而战争越来越残酷,曾经熟悉的面庞一个个消失,般度五子的战意也开始逐渐消退,尤其是阿周那,当他对上统帅军队的还是同属于摩罗伽化身的‘德罗纳’时,唯有最熟悉阿周那的奎师那看得出来,他怯战了。
于是奎师那再一次站出来,劝说着阿周那:“‘德罗纳’亦是摩罗伽的化身之一,若是无法打败‘德罗纳’,又该如何获得这场胜利?”
“但‘德罗纳’曾经爱我胜过爱他的孩子马嘶,教导我众多的知识、赠予我强大的武器,我怎么能对他动手?”阿周那声音沙哑,在接连的战争中,完美的天授英雄此刻也显得憔悴而沧桑,尽管他的容貌没有半点的损毁,可是眼神却带着悲痛与疲惫。
“‘德罗纳’亦是摩罗伽的化身,你定要如此残忍,令我伤害、甚至是杀害敬爱的恩师,仰慕的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