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段家老宅里。
段舟律刚吃完饭,被管家带去琴房的时候,突然说道:“想吃寿司。”
管家稍稍惊讶,毕竟段小少爷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出要求,点头应下:“好的,会让厨房安排。”
于是隔天一大早,段舟律来到餐厅时,果然在桌上看到了寿司。
长长的餐桌上摆了十多个小盘子,每一个小盘子里只装着一份不过巴掌大的寿司,形状各异,看得出来厨师花了很多心思。
每一盘的份量很少,却又精致,用料都是空运过来的食材。
段舟律握着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寿司。
明明用的是最高级的食材,专用厨师,可寿司味道尝起来很淡,和昨天自己在展会上吃的寿司不一样。
段舟律没有吃太多,吃了一半,转头望向管家伯伯,说:“不好吃。”
管家耐心道:“这些都很有营养,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成别的。”
毕竟营养师每天都会调整食谱,营养第一,所以最后厨师做出来的成品,味道都比较淡。
段舟律垂下眼,轻声回道:“不用换了。”
吃完寿司,段舟律被保姆阿姨带上车,送去安立国际学校的幼儿园分部。
安立的各个年级段都是分开的,幼儿园分部和小学低年级的教学楼离得比较近,从幼儿园大班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二年级的教学楼。
等到下午两点多,课间休息时间,段舟律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写作业时,听到左边窗户敲响了。
“段舟律!”
窗户外面,七八岁的小男孩敲着窗户,一直朝段舟律挥手,身上穿着小学部制服。
大班教室是在一楼,男孩是特地绕到教学楼后面过来敲窗户的,看到教室里的段舟律注意到自己了,热情邀请道:“我们下午放假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段舟律看了看手表,说:“还有一节课没上完。”
“反正最后一节课都是写卷子,回去写也一样。”小伙伴摆了摆手,“路上顺便买点东西吃啊。”
段舟律本来想拒绝,可在听到后半句话后,突然一顿。
想买寿司吃。
最终,段舟律应了下来,收拾书包,跟老师说了一声。
老师看了一眼窗外,认出外面那个是苏家的小少爷,旁边还跟着一个高大身影,应该是苏家的保镖。
两家小孩确实会经常一起玩,于是老师应下来,叮嘱:“记得跟家里说一声。”
段舟律点点头,背着书包,和小伙伴一起走了。
出校门时,小伙伴一路抱怨着:“昨天我妈做了好久,做的一个沙冰饮料,专门放桌上留给我喝的,结果被我爸喝了!”
七岁的小孩子抱怨起来时,大多都是关于父母的。
比如爸爸把妈妈留给自己的饮料喝了,妈妈给他买的模型玩具买错颜色,爸爸晚上睡觉会打鼾……
都是一些很小的日常琐事,不过段舟律在旁边都听得很认真。
出校门之后,小伙伴说:“你陪我去下商场,那边新开了奶茶店,我要过去买奶茶,我妈想喝。”
段舟律点点头,说:“想买寿司。”
“寿司?商场应该有卖的吧,到时候一起看看。”
段舟律却是拿出西维甜点屋名片,说:“这里有。”
小伙伴一看,记得这张名片,说:“这不是上次卖面包的吗?可以点外卖啊。”
段舟律摇了摇头,他在家里不能点外卖,说:“想去店里买。”
名片上就有门店地址,离安立幼儿园不是很远,中间只隔了一个街区。反正下午还有时间,小伙伴也不介意,按照门店上的地址找过去了。
保镖在店外等着,两人进到店里时,还没到下午的换班时间。
店里是任炀在值班,听到有动静声,起身接待:“欢迎光临。”
任炀走近一看,发现是两位小客人,一大一小。
其中小的那个顶着一头小卷毛,身上依旧是白衬衫黑马甲,就好像这套衣服焊在身上了一样,没有换过款式。
段舟律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任炀打招呼:“你好呀,小朋友。”
一进到店里,段舟律的眼睛就变得亮亮的,跑到收银台前,两只小手攀在收银台边缘,仰着头,奶声奶气问:“有寿司吗?”
“寿司是我自己做的,店里不卖寿司,卖的都是面包小蛋糕。”任炀耐心解释,“要不要看下店里新品?厨房刚做出来的奶油棒要不要看一下?”
“好。”段舟律连忙应下。
任炀拿了托盘过来,上面是厨房刚做好的奶棒面包,中间是奶油夹层,奶油甜香味和面包的烤香混在一起。
小伙伴凑过来看了看,闻着味道感觉还不错,于是说:“我要两个,带一个给我妈吃。”
任炀顺势问了一句:“不给爸爸吗?”
“他老是和我抢东西吃,不给他带。”小伙伴语气嫌弃。
段舟律在旁边听着,突然说:“我也要两个。”
“好的。”任炀又拿了两个奶棒面包,一边打包,好奇道:“是要给妈妈吗?”
段舟律摇摇头,看着任炀的打包的动作,说:“给你的。”
“嗯?”任炀一愣,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段舟律连忙道:“买两个,我一个,给你一个。”
“不用。”任炀笑着,从收银台完呢,今天都带到店里当零食吃了。”
段舟律看到任炀还带着自己的巧克力,更高兴了,说:“我家里还有,我都给你。”
任炀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打包好的袋子递给段舟律。
小孩子童言无忌,天真又可爱。
任炀好奇,又问:“你们放学这么早?下午去哪玩?”
段舟律却是摇摇头,说:“要写作业,练琴。”
任炀更惊讶了,想到段舟律说过自己读大班,惊讶道:“你还会弹琴?这么厉害!”
段舟律莫名骄傲起来,挺起小胸脯,说:“这周我有钢琴比赛。”
“上次你数学考了第一名,这次还要去参加钢琴比赛……”任炀揉了揉段舟律的小卷毛,“小天才。”
被夸奖小天才的段舟律更骄傲了,眼巴巴望着任炀,还想再多听一听夸奖。
“小天才加油,争取再拿个第一名。”
*
被任炀夸奖“小天才”的段舟律,一回到家,就去琴房练琴了。
偌大的琴房冷清又空荡,段舟律独自坐在琴椅上,一遍又一遍弹着比赛曲。
想拿第一名。
对比赛从来都是麻木态度的段小少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着拿第一名的强烈愿望。
不知道弹了多久,直到段舟律停下来,对着琴谱发呆,又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回到自己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两张门票。
这次比赛,主办方都给选手送了门票,每个人送两张,刚好可以让选手的爸爸妈妈来看。
他没有爸爸妈妈,不过可以一张给叔叔,一张给爷爷。
于是,段舟律拿着门票连忙下楼,跑到隔壁的别墅敲门。
来开门的是老管家,段舟律问:“叔叔回来了吗?”
老管家解释:“费总还在出差,要下周才回来。”
“下周啊……”段舟律有些小失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门票。
他的比赛是这周六,可是叔叔要下周才回来,会错过自己的比赛。
老管家又说:“要是有事找费总的话,我可以打电话问一下。”
“没有。”段舟律摇头,没有说自己有比赛的事情,转身回了段宅。
等到晚上,爷爷回来了,段舟律拿着门票找过去,说:“爷爷,周六我要比赛了。”
段老爷子刚从公司分部回来,虽然辈分上已经是当了爷爷,可今年还未满五十岁,在工作上还是当年那个工作狂魔。
“比赛?”段爷爷低头瞥了眼小孙子。
段舟律刚准备把门票递过去,就听到爷爷严厉的声音——
“都比赛了还不去练琴?”
段舟律一愣,小声道:“我已经练了……”
“那就继续。”
老爷子并没有分出太多精力留给孙子,转身去了书房。
就剩段舟律一个人在原地,看着手里两张送不出去的门票,边缘已经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了。
段舟律回到卧室,将门票边缘仔仔细细抚平,重新收好。
直到比赛的前一天中午,段舟律再次踏入西维甜点屋。
可能因为刚好是中午饭点,有一些路过的学生在店里买面包什么的,店员很忙碌。
段舟律避开人群,等到客人们都结账买完之后,这才来到收银台前。
“您好,需要什么吗?”收银台后面,任炀抬眼一看,就看到踮脚趴在收银台上的小卷毛,失笑道:“小朋友想买什么?”
段舟律指了指旁边柜台里的甜甜圈,任炀连忙过去,握着夹子取出甜甜圈打包好,一边问:“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任炀还记得上次段舟律说过比赛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明天比赛。”段舟律接过打包好的甜甜圈,又看了看收银台后面的青年,鼓起勇气,问:“明天可不可以来看我比赛?”
说完,段舟律递出了两张门票。
“比赛?”任炀接过门票看了看,是一场少儿钢琴大赛,比赛地点就在江城的文化中心馆,倒是离得不远,坐地铁很快就到了。
不过比赛时间是下午一点开始,明天上班来不及。
任炀刚准备答复,不经意一瞥,看到小朋友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怕被拒绝。
任炀重新琢磨了下,他之前也没参加这类比赛,不知道一场比赛持续多久,于是说:“我三点才下班,只能三点再过去。你是第几个出场?我三点过去的话来得及吗?”
段舟律眼睛一亮,连忙道:“来得及的!”
“来得及就好,那我明天下班了就过去。”任炀看着门票上的座位,“还是第一排的好位置呢。”
段舟律高兴得说不出话,可紧接着,听到任炀的下一句话——
“有两张票,我可以带我的小外甥一起去看吗?”
段舟律立马想到上次那个故意涨价卖寿司的小奸商,于是问:“是上次义卖会的那个人吗?”
任炀点头:“是他,和我一起卖寿司的小男生,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段舟律眉头皱了起来,不喜欢那个小奸商。可又怕自己拒绝的话,青年就不会来看自己的比赛了。
最终,段舟律别别扭扭道:“他也可以一起来。”
“那好呀,明天我和外甥一起去现场给你加油。”任炀收好门票。
段舟律点点头,临走前,叮嘱道:“明天要来哦。”
“会去的。”任炀挥了挥手。
段舟律走到门口,再一次回头,特意又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来哦!”
任炀都应了下来,等傍晚接外甥回家的时候,说了看比赛这事。
“比赛?”任奥添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既然舅舅说要看,也就点头同意了。
*
翌日,任炀趁着午休的时候,来到店里仓库,在里面找到了不少假花装饰品。
这些都是废弃的闲置品,还没来得及扔掉处理,任炀从里面挑了一些品相还不错的假花,拿出来加工。
毕竟今天去看比赛,总不能空手过去。
任炀做了两束差不多大小的捧花,打算一个给小外甥,一个给段舟律,两个小朋友一人一个刚刚好。
等到下午三点,任炀和同事换班交接完,就拿着两束捧花去幼儿园接小外甥了。
人群里面,任炀一眼就看到了任奥添,连忙过去。
“给你的。”任炀将其中一束小捧花给了任奥添。
任奥添一手抱着花,一手被舅舅牵着,抬头时,看到舅舅怀里还有一束花。
任炀晃了晃手里的捧花,解释:“另外一个送给比赛的小朋友。就是上次我们义卖的时候,有个小朋友送了我们一盒巧克力,他今天要比赛了。”
任奥添瞬间明白任炀说的是谁了,是上次那个黑心小律师。
也是这时,任奥添才知道自己居然是要看小律师的比赛,说:“不去了。”
“昨天不是都说好一起去了吗?怎么了吗?”任炀停下脚步,蹲在任奥添面前。
任奥添没吱声。
任炀拿出了两张门票,商量道:“门票都给我了,真的不去吗?”
任奥添看着舅舅手里的两张门票,不去就浪费了。
短暂纠结过后,任奥添还是应下来,跟舅舅一起去了场馆。
两人来到现场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场馆观众席很安静,只有台上传来钢琴声。表演台上,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弹钢琴。
任炀放轻脚步声,来到第一排找到自己的座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过段舟律的出场。
评委席是单独在最前面的,而观众席第一排似乎是贵宾席,座位前面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瓶饮料,还有一张比赛出场顺序表。
任炀连忙拿过名单,一排一排扫过去,在名单末尾找到了段舟律的名字。
还好没错过,任炀松了一口气,抱着捧花,听着台上小朋友弹钢琴的声音。
来比赛的小朋友都穿着礼服,才五六岁的年纪就能弹得一手流利钢琴,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
任炀看得惊叹,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主持人的报幕——
“下一位选手,安立幼儿园分部,段舟律。”
任炀打起精神,望着舞台那边,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出场了。
这次段舟律穿上了小西装,头发也抹了啫喱做造型,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像个小霸总一样。
小小身子的段舟律走上舞台,朝台下看了一眼,鞠躬。
任炀打开了手机录像,趁机朝段舟律挥了挥手。不过观众席灯光比较暗,段舟律不一定能看到自己。
舞台上,段舟律来到钢琴前,深吸一口气,弹下第一个音。
等段舟律弹完一曲,任炀连忙推了推任奥添,带着外甥去后台找段舟律了。
后台很多人,还没出场的选手在候场,已经比完的小朋友还在等成绩。
任炀一眼就找到了段舟律,连忙过去,将手里的捧花送给对方,“恭喜!”
段舟律第一次收到花,有些笨拙的抱着捧花,说不出话。
任炀晃了晃手机,说:“你弹琴的时候我都录下来了,还挥手了。”
“我看到了!”段舟律眼睛很亮,小奶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因为任炀的到场,段舟律的心情很好,就连看到小奸商的时候,也不觉得对方很碍眼了。
就是小奸商怀里也抱着一捧花,和自己的好像是同款。
也是这时,一直高冷不说话的任奥添注意到段舟律的视线,故意把捧花往怀里缩了缩,说:“舅舅给我的,不给你。”
“我也有。”段舟律不甘示弱,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花,哼了一声,“我的比你多一朵。”
任奥添连忙看了看两人的花,发现自己的花还真比段舟律少了一朵,气得眼睛都睁大了。
任炀被夹在中间,怕两个小朋友吵起来,连忙劝架:“没事没事,就只是一朵花。”
当时他做捧花的时候也没仔细数,看到两个大小差不多就没做了。
“不跟你吵。”任奥添扭过头,不想搭理这个黑心小律师,小手暗中握拳,在心中默默记仇。
两个小朋友谁也互相不搭理谁,三人一起待在后台,等着比赛结果。
所有选手比赛之后,裁判组统计好成绩排名,就可以当场出成绩颁奖了。
主持人上台宣布:“第一名,段舟律。”
伴随着音乐声,段舟律上台领奖,拿了一个小证书和奖杯。
领完奖回到后台的时候,段舟律还故意抱着奖杯在任奥添面前炫耀:“我第一名。”
记仇的任奥添压根不想理,把脑袋往任炀怀里一埋。
任炀一边给外甥摸头,四周望了下,问段舟律:“你家里人没来吗?”
之前他在观众席的时候,没有看到疑似段舟律父母的人,就连后台也没见到。除了带队老师,就只有自己找段舟律说话。
段舟律摇头:“都很忙。”
任炀还以为段舟律是父母太忙才没来,又问:“那你等下怎么回去?有人来接你吗?”
“阿姨会来接我。”
任炀点点头,稍微安心下来。
直到段舟律被老师带走了,任炀也带着小外甥回去了。
回去路上时,任奥添一直盯着怀里捧花看个不停,嘀嘀咕咕:“我的少一朵。”
任炀偷偷告诉小外甥:“你的叶子比他多。”
任奥添没吭声,还在一遍又一遍数花。
少一朵花实在是没办法,总不能中途回店里再拿一朵花。
直到回到租房楼下,看到一楼附近的花坛里长出野花了,任炀过去摘了两朵白色小野花,放进任奥添的捧花里,说:“现在你比他多一朵了。”
任奥添高冷点头,终于满意了。
*
段家老宅。
段舟律被保姆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饭点了。
证书和奖杯在保姆那里,段舟律抱着捧花进门,一眼看到爷爷也在客厅里。
“爷爷!”段舟律连忙跑过去,“今天比赛我是第一名!”
老爷子头也没抬,还在盯着平板上的公司数据,点头应了声,说:“之后重新排一下课,下午的钢琴课改成数学。”
段舟律还乖乖等着,想和爷爷多说几句话,听爷爷夸奖自己。
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爷爷的下一句话。
直到老爷子随意一瞥,看到段舟律还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一束捧花。
那束捧花看起来廉价不堪,就只是一堆塑料假花和垃圾废纸包装凑成的,和这栋豪华别墅格格不入。
老爷子皱眉,“哪来的花?”
“比赛……送的……”
段舟律低着头,声音很小,老爷子没听清,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
老爷子也懒得再问,就只是起身说道:“花扔了,洗手去吃饭。”
保姆过来,将段舟律手里的捧花拿走,轻声说着:“小少爷,该吃饭了。”
段舟律愣住了,被管家带去餐厅。
而那束廉价的塑料花,被保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