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棺材边,男孩低头安静跪着。

大概是察觉到什么,男孩抬头望过来,看到了不远处的任炀,很轻地喊了一声:“舅舅。”

任炀尴尬应了声,不知道该和小外甥聊什么好。

原主对这个小外甥实在是态度不好,当着姐姐面的时候,嘴上那叫一个甜,说会把外甥当亲儿子养,以后姐姐老了也帮忙养儿子。

可私底下的时候,原主对小外甥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亲。

任炀在旁边干站着,可又是实在好奇,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小外甥。

男孩低着头,大概是跪累了,起身揉了揉膝盖,这才慢吞吞朝旁边走去,回房间一个人待着了。

任炀收回视线,回到院子门口。

“人情本你接着写,收的红包别弄丢了。”继母张女士将那个新的人情本扔给任炀,拎着包包,准备回房算礼金。

张女士先去了一趟主卧,找到任父。

主卧里摆了两张牌桌,一张麻将桌,另一张打扑克,任父就在其中一张桌上打牌。

好不容易等任父打完了,张女士把任父喊出来,两人要去对礼金名单。

主卧和客房都已经被亲戚占满,亲戚要打牌,只有任晚晚的房间空了出来,因为刚死过人,不吉利。

于是两人去了任晚晚房间,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一个五岁小男孩待在角落阴暗处,怀里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小男孩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平时在家里就不怎么出声,张女士懒得管,把房门一锁,再把装着红包的袋子往床上一扔,两人开始数礼金了。

“老三怎么就给了一千五?老二都给了两千!”任父翻着登记簿,面露不悦。

一般来说,普通亲戚随礼也就一两百,关系熟一点的就随五六百。可老三是他亲弟弟,亲兄弟之间随礼都是四位数起步,一千五并不算高。

“你上次给老三随礼不是只给了一千吗?这次老三回一千五,差不多了。”张女士一边拆红包,一边数钱。

“这能一样吗?老三家又没死人,以后多的是酒席。现在我们家死人了,以后晚晚结婚生小孩的桌都没了!”

办酒席的份子钱都是我随你多少,下次就是你随我多少,轮流给份子钱。

可现在任晚晚去世,相当于以后少了很多办酒席的理由,比如订婚、结婚、怀孕生子……

任父有些烦躁,又想起另一件事,嘀咕道:“老三他们下半年还要办酒席,上次才给了一千,这次又要给。”

“怎么又要给!”张女士也惊讶了。

“上次是他们孙子满月,我听弟妹说半岁还要办一次!”任父对于份子钱耿耿于怀,“我们家也没办过这么多酒席,晚晚生孩子的时候都没办过桌!”

“这不一样啊,老三他们家是领证抱的孙子,咱们家这个,不知道晚晚是跟谁生的……”张女士瞄了一眼任奥添方向。

提起任晚晚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任父就一肚子的火气。

“她也是蠢,要是聪明点一开始就直接把小孩扔了,到时候我也好给她说亲!带个孩子怎么找对象!”

张女士突然想起来,推了推任父手臂,说:“我之前倒是给晚晚谈了个亲事,我一个伯伯,他们家愿意出八万彩礼!”

张女士有个亲戚,他们家的独子刚好离婚了,现在缺个伴,到时候把晚晚嫁过去,还能多拿几万块的彩礼钱。

没想到事情还没谈成,任晚晚就去世了。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八万块,直接把晚晚嫁了啊!”任父愠怒。

“我这不想着再拖一拖,说不定礼金能抬到十万吗!我怎么知道晚晚突然就死了!”

两人坐在床上,一边数钱算账,一边讨论任晚晚,完全忘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的存在。

角落里,五岁的任奥添缩在椅子上抱着小熊玩偶,一遍又一遍给小熊摸头,又捂住小熊的耳朵,不想让小熊听到大人们的议论声。

任父和张女士还在说着任晚晚的事,说来说去都是钱。

哪怕知道任晚晚的儿子也还在房间里,可又觉得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也就根本不在意。

“以后菜园怎么办啊?没人管,还要下地。”张女士想到后院的菜园,平时都是任晚晚在搭理,种菜下地什么的。

又想到任晚晚还留了一个拖油瓶,张女士皱眉道:“还有任奥添,这谁来管?反正我不带。”

任父数钱动作一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记得我有个堂哥不?他小女儿嫁得特别好,嫁给外地大老板做生意的那个。”

张女士回忆了一下,有点印象,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她跟她老公一直没生小孩,现在知道晚晚死了,给我打电话说想领养任奥添,给两万块。”任父伸了两个手指头。

“真的?”张女士惊喜,又很快反应过来,打起小算盘,“不行,两万少了。”

“反正晚晚死了,任奥添没人管也没人带,就送她那里刚好,白送都行。”

“怎么能白送?你也不想想,任奥添是个男孩,还是你们任家的,都是一家人,养着养着就亲了,怎么说也得七万吧?”

“七万太多了,别人不见得同意。”

“那两万也太低了,你再往上抬抬,她什么时候到?”

“她跟她老公在路上了,估计晚上能到……”

两人凑一起嘀嘀咕咕讨论,谁都不想养任奥添这个拖油瓶。

当初任晚晚带着一个孩子回村里,让他们老任家成了全村的笑话,所有人都知道任晚晚被男朋友抛弃,还被搞大肚子生了个孩子。

以前至少还是任晚晚自己带孩子,现在任晚晚突然死了,这小孩成了累赘,还不如送别人家里养算了。

两人在房间里算完账,便起身离开房间,继续出去接待亲戚了。

院子里气氛很热烈,有喝酒聊天的,有带小孩过来玩的,有打牌的,聊天八卦声音混杂着小孩的玩闹声。

张女士刚来到外面走廊上,被小叔子喊住了。

“嫂子!”小叔子热情过来,“你们家出个人去镇上买东西啊!明天下棺的纸钱都还没买!”

外面还在下小雨,张女士懒得出去折腾,突然灵光一闪,说:“喊小炀去啊,小炀就在门口!”

于是小叔子在院子门口找到任炀,喊道:“小炀,跟我去镇上!”

登记桌后面,任炀茫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这又是哪个亲戚?

小叔子催促:“你姐明天就要下葬了,赶紧的,东西都还没买齐,路都还没标记号呢。”

一旁的张女士也附和道:“你跟着二叔去,人情本给我。”

任炀恍然大悟,原来是二叔。

“好多东西都没买,今天有得忙了……”小叔子拿了一把伞,拉着任炀就出去了。

任炀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二叔带走了。

二叔的车就停在外面,任炀坐上车,听到二叔的感慨声:“晚晚走得好突然啊,早上突然就没了。”

任炀对这个语气很熟悉,几乎每个来参加葬礼的亲戚,都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姐姐她……怎么走的?”任炀还是问了出来。

“这几天发烧了,结果早上一看,人直接走了。”二叔忍不住摇头。

大概是这两天降温下雨,任晚晚感冒发烧,昨晚早早就睡了,今天早上也没出来。

平时家里都是任晚晚在做饭,今天早上一直没起来,于是张女士去房间一看,就看到任晚晚一直在床上没动,五岁不到的小男孩就坐床边陪着。

“我听嫂子说啊,早上他们去任晚晚房间的时候,小孩就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任晚晚什么时候走的,他跟死人待一个房间也不怕啊……”

成年人对于这些事多多少少都有些避讳,和死人待一个房间不怎么吉利。

也许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死”,也就不会害怕。

“也不知道晚晚到底怎么了,就算感冒也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啊……”二叔再次叹息。

没有人能预料到任晚晚的去世,之前都还好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结果一场感冒发烧就把人带走了。

幸好村里办丧事的团队来得快,早上任晚晚刚走,上午就过来布置好了院子,都是固定流程了。

就是葬礼太匆忙,其他东西还没准备好。像那些家里有年纪大的老人,都会提前准备丧事用品,可任晚晚这么年轻,谁都没料到,那些丧事用品都要赶紧买回来。

两人来到镇上买纸钱,还有一些其他丧事用品。

二叔很熟练了,以前给家里老人办过丧事,挑花篮也有经验一点。

选了一款丧事花篮,二叔找到店老板,说:“花篮上加几个字。”

“行!”店老板拿了几张长长的白纸条出来铺在桌上,拿出毛笔和墨,准备写字。

“就写这个……悼念任晚晚……”二叔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了几个名字,拿给老板看。

除了悼念死者,后面还要附上花篮赠送人的名字。

任家花篮,大伯二伯花篮,远房亲戚花篮……

各种各样的花篮,全都是二叔直接代买,最后再附上名字。

刚写完字的墨迹还没干,二叔在旁边挑花圈,一边跟任炀吐槽:“你爸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就在家里打牌,什么都不管……”

亲女儿都去世了,结果两老只顾着打牌收钱,丧事都不管。

二叔感慨良多,跟任炀说了句:“明天你当孝子,记得在前面带路。”

“孝子?”任炀听不懂。

二叔:“就是捧照片走前面啊,明天带队下葬,任奥添太小了,他又拿不了。”

村里的下葬习俗是需要孝子在前面捧相框带路,身后跟着抬棺队伍和花圈队,一行人把棺材从家里带到坟地,然后棺材入土。

一路上都是由死者的“孝子”带路,所以这次任晚晚的下葬应该是轮到儿子任奥添。可任奥添太小了,这个“孝子”名头就落在任炀身上了。

任炀沉默片刻,实在是想不起来家里的坟地在哪,只好坦白道:“我不记得路了。”

二叔侧头看了任炀一眼,倒是不意外。

“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待城里不回来,连家里的祖坟都不认识……”二叔抽了根烟,长叹一声,“等下我带你过去认路,这路可要记好了,明天别走错了。”

买完丧葬品,把东西放回任家老大的院子里后,二叔又带任炀去了一趟坟地,特意走路过去的。

外面下着小雨,路面上都是积水。

任炀撑着伞,偶尔不小心踩到水洼,裤腿上被溅到一圈泥。

到了坟地那边时,有工人在那边指挥挖土,要给明天的棺材下葬留位置。

二叔过去看了一眼大坑,连忙道:“小了小了!再挖大一点!”

任炀远远站在路边,看着那个大坑。

明天任晚晚的棺材就会进到这个土坑里,长眠不醒。

虽然他没见过任晚晚,两人也没有交集。对他来说,任晚晚只是一个陌生人。

可能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他们都是书里的炮灰,任晚晚也像原书里写的那样,意外病逝了。

任晚晚和男友的爱情故事很简单,灰姑娘遇见了她的王子,出生贫寒又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和豪门出身的优雅贵公子,他们相爱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会是浪漫的童话爱情故事。哪怕过程曲折,豪门家庭反对这份感情,他们最终也会踏过坎坷,有个圆满结局。

可这是一本龙傲天升级流文,任晚晚和男友注定了炮灰结局。

原书里,龙傲天从小跟着母亲任晚晚在老家长大,后来母亲早早病逝,龙傲天在老家受尽外婆外公的冷言冷语,之后又被送去一个外地亲戚家。

刚开始寄养第一年,龙傲天在养父母家中待遇还不错,养母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就把龙傲天当亲儿子对待。直到第二年,养母惊喜发现自己怀孕,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家人就再也没管过龙傲天,有时候把龙傲天当成仆人对待。

悲惨的童年经历,让龙傲天男主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在绝境中黑化。

所以当龙傲天后来被豪门爷爷认回去之后,这些极品亲戚又开始缠着龙傲天勒索要钱,于是龙傲天报复了这些亲戚,包括原主这个白眼狼舅舅。

偏偏白眼狼舅舅贪得无厌,死不悔改,最后龙傲天故意设下圈套陷阱,然后将舅舅送进大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