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凌渊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洛岩的脸一点点烫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马甲、长裤,小声道:“是有哪里很奇怪吗?”
洛岩并没有研究过管家到底应该穿成什么样,这身西装也是他从成衣店里买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管家制服”。
用来哄哄小朋友自然没问题,但在时凌渊这种养尊处优的人看来,是不是会觉得驴头马嘴的?
时凌渊的视线定在洛岩的脸上,过了好几秒,才勉强移开,缓缓道:
“不,不奇怪。”
“很好。”
“很……适合你。”
按理,听到时凌渊这么说,洛岩应该放下心来。
但听到时凌渊最后的几个字,洛岩反倒觉得心跳得比刚才还要快了些。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完全想不出来此时到底应该说什么,只能快速地说了一声“那我去陪小家伙们了哦”。
说完,他就快速跑向了游泳池。
时凌渊看着洛岩的背影,半依在墙上,吁出一口气。
自己方才那瞬间的失态,那奇怪的想法,应该……应该没有被洛岩察觉到吧。
*
洛岩确实不知道时凌渊的想法。
但时凌渊那刹那间的失神与反常,却表现为了别的形式,甚至被记录了下来。
此时此刻。
那位从时凌渊手中接过晶体的年轻官员,和往常一样,不眠不休地坐在电脑前,不知困倦地查看着各个渠道反馈上来的、所有可能与“邪神”相关的信息。
这位被称为“小谭”的年轻人,就是靠着这种近乎忘我的勤奋与热忱,才在众多人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能与邪神直接接触的核心工作人员。
“叮”,小谭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这封邮件,是对“邪神”的信息场的实时监测记录。
对于这位邪丨神,传统的监控方式,无论是可见光、红外还是微波探测,都派不上用场。
唯一能被仪器所捕捉到的,就是“邪神”降临后,地球上多出了一种全新的、不同于以往任何生物的信息场。
研究团队一开始认为,或许通过对这种信息场的监测,能够推测出“邪神”的活动。
但三年以来,这种信息场一直在一个均衡、稳定的幅度内波动,没有出现过任何明显的变化。
研究团队渐渐认为,这种特殊的信息场,或许不能带来更多的信息了。
于是,这种监测变成了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日常行为。
小谭打开了邮件。
他的瞳孔,倏然放大:
就在刚才,这个数值,突然出现了一个超越以往最高值的波动?!
这,这意味着什么?
小谭的手有些发抖。
他重新看向了邮件正文。
邮件的正文里,直接负责监测的工作人员请示道:发现异常数据,请领导指示。
小谭的心砰砰跳着,鼠标移到了“转发邮件”按钮。
要……继续往上汇报吗?
还是说……这,这一点波动,就是神明大人对我的,暗示?
鼠标移到了“回复邮件”按钮。
小谭快速地敲下了一行字:
“请检查仪器。如为仪器故障,不建议上报。”
小谭知道,按照世界政丨府做事的习气,收到这样一封回复邮件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这件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小谭的心快跳着,以更加狂热的态度工作起来。
他要知道,神明大人到底在向自己传达什么信息,到底在暗示自己什么。
自己作为被神明选中的人,绝对不能辜负神明的爱意啊!
*
洛岩陪着“少爷”和“小姐”们,一连玩儿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他非常严肃地“警告”了小豆包们,谁敢用水枪呲他,他就打谁的屁股,但这个警告似乎没什么用。
到最后,洛岩的外套和马甲都脱了下来,只剩下湿漉漉的白衬衫,还贴在身上。
当然他也有反击:他把所有开丨枪喷他的小家伙们,都拎起来丢进了游泳池,然后啪啪一顿打屁股。
结果小家伙们笑得更厉害了。
洛岩最后败下阵来,举手投降,穿着他那件近乎透明的白衬衫,从时凌渊身边跑过去,跑回了屋里去换衣服。
倍感丢脸的洛岩,根本没敢看时凌渊。
也亏得他没看。
时凌渊的脸,比洛岩的还要烫。
洛岩从他身边掠过的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心脏也跳得如同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方才被他强压下去的念头,又顽强地跳了出来。
而且,这次的念头,还配上了更为丰富的……图像与声音。
时凌渊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统。”他低声说着:“这具人类的身体,是不是生病了。”
一定是隐藏在人类身体里的,某些原始的、应当被进化所剔除的因素,隐秘地影响了我的思维与理智。
小统仰着脑袋,屏幕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呵呵,笨蛋主人。
倒要看看你打算强忍到何时。
*
洛岩重新换好衣服出来没多久,姜院长终于回来了。
姜院长是位身量不高的女性,头发花白,戴着眼镜。
见到洛岩后,姜院长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给了洛岩一个拥抱。
洛岩看着姜院长的脸,担心道:“姜妈妈,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累?”
姜院长摆摆手:“没事,只是最近有点忙——洛洛倒是很有精神啊。”
洛岩笑着点头,说自己挺好的,又把时凌渊介绍给了姜院长。
三人正聊着天,突然一位阿姨跑过来,面色焦急:
“姜院长,刚刚我亲戚给我电话,问我看没看报道。”
“我就把他发过来的链接看了一眼——”
“天啊,这帮人,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姜院长拧着眉毛,打开手机,点开了阿姨说的报道。
洛岩也赶紧看了起来。
才扫了几行,洛岩的手就攥成了拳头——
有一位记者,自称采访了“数名曾在福利院工作过的人员”后,发现这所福利院,账目不清不楚,存在着善款被挪用的嫌疑。
而且,记着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现任这位姜院长,生活是多么地奢侈,多么地和她的身份不符。
比如,姜院长的眼镜,是某个高端品牌的,单价近万元。
比如,姜院长外出都是搭乘公务舱。
再比如,姜院长的名下,还有着一套别墅!
如果仅仅看报道,一位贪婪堕落的院长,跃然纸上。
这样的人,怎么还配继续担任福利院的院长呢?
洛岩咬着牙道:“这也太,太能搬弄是非了!”
洛岩很清楚,姜院长的眼镜,之前眼镜腿都断了好几次。一直到前年的时候,一位从福利院出去、已经在时尚界工作的大姐姐,偷偷问清了姜院长的度数,然后配了这么一副眼镜给她寄回来。
眼镜这东西,度数都是特定的,姜院长退都没法退,只能收了这份礼。
而搭乘公务舱,也只有那么一次,还是因为恰好赶上了航空公司的升舱。
至于别墅——洛岩简直恨得牙都痒了。
没错,姜院长名下是有别墅。
她以前,还有不止一座别墅。
但自从她要到了开办福利院的名额,开始半自费半筹款地养这些孩子们以后,她的三栋别墅,就被她变卖得只剩下一栋了!
那还是她们姜家的祖屋!
姜妈妈,为了这些孩子们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如今还要被这些小人血口污蔑?!
看完报道的姜院长,脸色比方才更差了些。
但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她长叹一口气,道:“这帮人,为了把我赶走,也是煞费苦心了啊。”
洛岩一惊,连忙问了起来。
原来几个月前,就有人想要把福利院附近的森林、农田全都推平,改成开在郊区的大型工厂。
按照程序,福利院作为会直接受到影响的区域,有权在事前环评听证上发表意见。
姜院长当然不同意了。每次的听证,她都搬出了详细的论述,论证这样的工厂,会对孩子们的健康造成多大的危害。
就这样,每次的环评,最后都是“不通过”。
今天上午,姜院长着急去市里开会,也是为了这件事。
但她没有想到,这帮人,居然会下作至此。
他们应该是认为,既然这女人始终在提出问题,那就干脆把她当做最大的问题,先解决了吧。
只要她不再是福利院的院长,那她也就没有什么资格再说三道四了。
看到洛岩紧紧皱起的眉头,姜院长还拍了拍洛岩的肩:
“洛洛啊,人心就是这么险恶,别太难过了。”
“放心,我能扛过去的。”
“这些污水,影响不到我。”
这时,几人的手机都响了一下。
洛岩拿起手机,只瞄了一眼,便立刻觉得血在往头上涌:
又是一篇报道。
这次,是一篇人物采访专题。
接受采访的人,是一名从福利院出去的青年。
这个和他一样,在福利院长大的青年,现在对记者说:
C市凤凰福利院,就是一个集中营。
在这里,孩子们都要忍受非人的折磨和虐待。体罚、挨饿受冻,那都是常见的事。
最可怕的是,比如他自己,还曾经被姜院长,性丨骚丨扰过。
洛岩根本看不下去,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胡扯!都特么是胡扯!”
而方才还能稳住情绪的姜院长,人摇晃了几下,直直往后一仰,载倒在地。
“姜妈妈!”
“姜院长!”
*
福利院差点乱做一团。
还好,时凌渊说,他能立刻送姜院长去市里最好的私人医院,直接走贵宾通道。
很快,姜院长就进了抢救室。
洛岩坐在外面,身体一直在抖。
但他没有停止“工作”。
他一直在打电话。
他先是联络福利院,向阿姨们实时通报院长的情况,又告诉她们,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不要对外披露任何消息;看好孩子们、不要让陌生人接触孩子们,等等。
接着,他找到了当年送眼镜给姜院长的姐姐,请她一点点回忆当年的细节,再请她把当时的照片、收据都发过来。
然后,他还找了航空公司,询问当时升舱的情况……
他无法代抢救室里的姜妈妈承担痛苦。
他也不是手到病除的医生。
他甚至不知道姜妈妈能不能醒过来。
但他能做一件事:
他要把这些泼过来的污水,擦掉。
绝不能,绝不能,让姜妈妈承受这些莫须有的侮辱与指责!
三个小时后。
一直在打电话的洛岩,声音都已经哑了。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告诉洛岩,姜院长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再多休息两天,应该没有大碍。
听到这话句话的洛岩,往后退了两步,咧了咧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一直在他身旁,默默看着他的时凌渊,搂住了他的肩膀。
洛岩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到时凌渊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眼泪决堤般流下。
“太好了,太好了……她没事,没事……”洛岩呜咽着。
时凌渊的手,按到他的背上,一下下轻抚着:“嗯,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会让她有事。
因为,那会让你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