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屋子里还有些昏暗。
半梦半醒间,洛岩觉得脸颊痒痒的。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摸到了柔软的羽毛。
嗯?
他困顿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小肥啾已经从那张单人床跳到了自己的枕头上,缩成一个小小的毛球,睡得十分之香,就连呆毛都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这小家伙,居然又变回去了?
洛岩端详着眼前雪白的毛球,没忍住,又用手指拨了拨那根小呆毛。
是错觉吗?好像呆毛的颜色变了?好像带了一点金色的反光?
洛岩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嗯,依然是白色啊。
是自己看错了吧。
洛岩不再拨弄小呆毛,而是轻手轻脚从床上迈了下来。
他朝折叠单人床上看了一眼,看见昨天给团子的睡衣,现在正躺在床中间,还摆成了个人形。
看来,团子变回小肥啾形态时,这身衣服就按照之前的形状留在了床上。
洛岩脑子里想着小肥啾奋力从衣服里挣脱出来,再扑着翅膀从矮了一截的折叠单人床跳到自己床上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他摇摇头,没有打算吵醒熟睡的小肥啾,自己带着笑出了卧室,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饭。
等早饭做好,洛岩再探头进卧室一看:
诶,小肥啾又变回人形的团子了,正坐在床上,困乏地揉着眼睛。
而且,人形的团子身上穿着的,又是以前那身宽袍大袖的锦缎衣服。
晨曦之下,这身衣服泛着金色的光,似乎比以前还要华丽些。
洛岩心想这小家伙的衣服还能变来变去的,真好玩儿。
他并没再往里走,只敲了敲敞开着的卧室门:“团子,起来吃早饭啦。”
过了会儿,重新换上睡衣的团子,洗漱得干干净净的,乖乖坐在了饭桌前。
早餐是洛岩自己蒸的小笼包子,配手打的豆浆。
包子馅儿用的是炒过的肉臊子,提前腌入味的肉末浸在油里反复翻炒之后,咸香入味,厚而不腻。
蒸包子的时候,洛岩特地在
这样蒸出来的包子,有股微妙的清香,一口咬下去时哪怕包子馅儿还在冒油,也不会觉得油腻,只会觉得分外满足。
团子很快就自己干掉了一整屉的小笼包子。
还好洛岩对他的食量早有预期,又给他端出来两屉,让他慢慢吃。
团子看着洛岩新端上桌的小笼包,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有些犹豫:
“我听崔叔说,洛岩你现在还欠着船款没还清呢吧?”
“我用手机查了下,好像肉还挺贵的。”
“你给我做这么多好吃,你欠的债怎么办?”
再被自己这么吃下去,本来就很穷的小管家,岂不是只能砸锅卖铁了?
洛岩先是一愣,随即笑道:
“别担心啦。”
“厨房里的菜啊肉啊什么的,崔姨每天都会补上新鲜的,不用担心会把我吃到破产。”
“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吃吧。”
团子松了一口气,这才又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
早已吃好的洛岩,也没有再盯着团子看,而是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小游戏刷了起来。
团子一连吃了四屉小笼包子,这才抹了抹嘴,探身抬头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灶台,勉强说了声:“吃好了。”
洛岩低头打着游戏,随口说了句:“碗筷放那儿,快上学去。”
此话一出,团子不解地歪了歪头,洛岩自己也是一愣。
“上……学?”团子满脸疑惑:“人类的学校?我吗?”
洛岩揉揉太阳穴,抱歉道:“不不,我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冒出来么一句话。”
他站起身,一边收拾蒸笼碗筷,一边对小统嘀咕着:
“统啊,我刚刚有种错觉,总觉得自己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我做了早餐,对面是个……是个和团子差不多高矮的少年。”
“然后我会催着他赶快去学校,想着什么都不能耽误他读书……”
洛岩摇了摇头:“统,这是什么?‘既视感’吗?”
这既视感,未免太真实了些。
小统沉默半天,只道:【宿主,别忘了把‘苹果’给团子吃哦。】
洛岩被这么一打岔,也就不再纠结于什么“既视感”,只道:“对,苹果。”
昨天阿婆给的船资,那枚小小的金苹果。
洛岩决定把这枚苹果当做团子的餐后水果。
在把苹果端出去之前,他特地找出一把长长的、雪亮的西瓜丨刀,试图把苹果一切两半。
他又一次地失败了。
并且现在他需要去买一把新的西瓜刀。
洛岩为自己的执拗叹了口气,把完整无损的金苹果用水冲了冲,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
其实洛岩有点好奇:小肥啾可以用那坚硬无比的喙敲开苹果,那换成人形的团子呢?
……他会不会需要变回小肥啾状态,才能吃得动这枚苹果?
哇哦那我是不是能现场看到小肥啾如何变身的?
结果团子拿起那枚苹果,张开嘴,一排小白牙“卡嚓”一下,就把金苹果咬掉了一半。
那模样,和洛岩吃普通的苹果,没有任何分别。
洛岩:……
嗯,以后决不能被团子的牙咬到。
……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觉得团子要咬自己。
为了驱赶脑子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奇怪想法,洛岩决定找个新话题:
“对了,昨天让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现在想出来了吗?”
团子认真思考一番:“炒饭。”
小管家做的炒饭,比什么都好吃。
洛岩哭笑不得:“啊,这个经常都会有的。”
“除了这个之外呢?你就没有点别的想吃的?”
比如糖果什么的?
团子微微歪着脑袋,神情十分专注。
这模样落到洛岩眼里,和小肥啾歪着脑袋时可谓一模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团子开口了:“你上次做的米酒。”
那个好好喝,又甜又香,而且喝完之后身上好暖和,好舒服。
洛岩微一皱眉:“不行。”
“你还是只肥啾宝宝呢,喝什么酒。”
被称作“肥啾宝宝”的团子,瞬间红了脸,矢口否认道:“什么肥啾宝宝!我现在按照你们人类的年纪来看,也不是什么宝宝了!”
洛岩心说那谁知道按照你们精怪或者灵魂的算法你到底是多少岁,没准儿还属于刚出生的幼生体呢。
他再次摇摇头:“不行。”
“你上次喝完酒,醉了快一天,这反应太大,不能再喝了。”
团子扬起脸,白皙的脸涨得通红,黑漆漆的眼睛里尽是恳求:
“那我就少喝一点……”
“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食物,能有米酒那种甜甜的味道?”
洛岩心说原来团子只是喜欢米酒的甜香味儿啊。
他略一思考:
“那这样吧,我用糯米做点儿桂花酒酿,再用酒酿给你煮个酒酿圆子怎么样?”
“那个酒精度数很低,甜甜香香的,以当做甜品来吃。”
反正也快到中秋节了,自己多做些桂花酒酿,一部分留下来做甜品,一部分二次发酵之后做成桂花米酒,送给崔叔他们,正好赏月的时候可以喝。
团子不太想得起来酒酿圆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洛岩都说了“甜甜香香”,那一定很好吃了!
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
吃完早饭,洛岩背着工具,带着团子一起去了河边。
今天洛岩最重要的工作是:检修竹筏。
昨天那场意外里,竹筏在河里打转打得那么厉害,又在岸边狠狠剐蹭了好几次,洛岩很担心竹筏的绳结会松掉,或者油桶的密封环会被冲走。
他蹲在岸边仔细检查着,发现有一处绳结确实磨损得很厉害,估计需要更换了。
他手上摆弄着粗粝的绳索,头也没回地对团子说了声:“你自己去树上坐着,别乱飞,我要工作了哦。”
然而团子并没有飞到树上去蹲着。
他静静站在岸边,低头看着洛岩的手。
洛岩的手,原本是白皙灵巧、指甲圆润可爱的。
现在,他的虎口被绳索磨得破了皮,手指上也好几条血口子。
团子皱起眉头,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嘴没有说出来。
直到洛岩听见了身后的呼吸声,回过头看着他道:“怎么啦?”
团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可以帮忙的。”
“我现在,我现在力量恢复了一些。”
“我可以修出一艘和这个竹筏完全不一样的船。”
洛岩站起身,想了想:
“你是说,修出一条真正的、稳固的、像模像样的船?”
“而不是这么一个简陋的筏子?”
团子仰头看着洛岩:“你不介意?”
洛岩道:“介意什么?”
团子又低下头:“如果按我的方式,你辛辛苦苦修好的竹筏,就会完全变样了。”
洛岩看着团子为难的模样,略微思考片刻,道:
“我之前就很好奇。”
“你这么爱干净,衣着那么华丽大方,又重视‘体统’,又特别能吐槽,怎么从来没有嫌弃过这竹筏呢?”
这竹筏,和“美观”毫不沾边,连“质朴”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纯粹的废物再利用。
团子依然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做得很认真啊。”
砍竹子砍得手臂发麻,再一根根地劈好,在烈日下跪在岸边打绳结……
你都这么认真了,我又怎么可能嘲笑你做出来的东西呢。
虽然团子没有把话说全,但这其中的意思,洛岩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笑了起来:“谢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
“不过嘛,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它确实不好看,也不舒适。”
“用来短途运运大米玉米还行,要是载人走长途,确实困难了些。”
“它现在这个结构,要想进一步升级,也很困难了。”
“所以啊,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有什么挫败感,只管拿出来用就好啦。”
说到这里,洛岩揉了揉团子的脑袋:“毕竟,你才是最棒的摆渡肥啾啊!”
少年脸上又是一红,沉默了好半天才道:“那你等一会儿。”
说完,少年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
空中迅速飞来许多只洛岩从未见过的鸟儿,黑压压一片。
少年轻声说了句什么,鸟儿们“哗”一下就都散开了。
“好了。”少年道:“鸟儿们开始干活儿了。现在……洛岩,你得和我去一趟竹屋。”
洛岩忙道:“好。怎么去?需要我就地睡着吗?”
少年又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对他伸出手:
“不用。”
“牵着我的手就行。”
洛岩眼前一明一暗。
再次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那间神奇的、紧邻着小溪的竹屋前。
少年走到溪边,伸手拉了拉小溪里的渔网。
这张渔网,洛岩可谓印象深刻:
上次,他就从里面抓出了一条长得像鸟、有十个翅膀的鱼。
不过那条鱼虽然长得古怪,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团子拉渔网干嘛?
他想吃鱼了?
就在洛岩好奇之际,少年盯着网里的东西,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用力往上一拽——
洛岩确信,自己听见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对,狗叫声。
他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团子纤细的手伸进网里,从里面扯出了一条小狗狗!
为什么渔网里会有狗啊!
虽然这个世界和科学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也太不科学了啊!
就在洛岩怀疑自己听走了音看花了眼时,团子拎着小狗狗抖了抖:
“嗯,这条鱼正好可以用。”
……鱼?
洛岩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发现那只“小狗”,只是长了个狗脑袋,脑袋
……这是狗鱼?鱼狗?
这个到底可以用来做什么?
团子将狗头鱼拎在手里甩了甩:
“鮨鱼,你是愿意为我效力,还是愿意被烤了吃掉?”
狗头鱼拼命挣扎着,奋力摇着自己的狗脑袋,大声“汪汪汪”,大概是在说:我两个都不选!你个小屁孩儿,放开我!
团子微微一笑,恰当好处地露出几颗整洁的小白牙:
“鮨鱼,你知道那只未开化的鳛鳛,去了哪儿吗?”
洛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
未开化的什么?席席?
团子森森一笑:
“那只鳛鳛,被我的管家做成烤鱼了哦……”
狗头鱼居然开始不停颤抖起来。
团子继续用那种阴冷的语气往下说:
“虽然我的管家看着很弱,但他杀鱼、烤鱼,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只鳛鳛,足足有十个翅膀哦!还是被管家干净利落地干掉了……”
“他把每只翅膀都烤得又香又脆……”
“我连骨头都吃掉了呢。”
“你,也想被烤吗?”
“像你这样开了灵智的……哇,味道说不定更好呢!”
团子一边夸张地舔着嘴角,一边指了指一旁的洛岩。
看着很弱的管家洛岩:……
首先我不是你的管家。
其次,我做不出这么可怕的狗头鱼料理啊喂!
那条狗头鱼打了几个挺,翻着白眼看着洛岩,又挺着身体看着团子,最后发出了小狗狗哭泣一般的呜呜声,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大声说:别吃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团子满意了:“好。那暂时不吃你。”
说完,他就这么拎着被俘虏了的狗头鱼,对洛岩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洛岩:……
懂了,我就是来给团子老大充小弟撑场子的。
不过团子这演技,简直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啊。
还有那一排格外整洁的小白牙……
洛岩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或许……团子,并不完全是一只那么软萌好rua、只会黏人的小肥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