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板城和托克逊城没有阻拦明军的脚步多久,叶尔羌人的土城拦不住大炮没日没夜的轰击,城内的守军视死如归,但他们装备落后、素质落后、战术落后,被涌入城中的明军碾压而过,全军覆没。
但叶尔羌人也早就放弃了把明军堵在天山以北的幻想,这两座城池被当作了弃子,阿不都克木汗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掏空了整个天山以南,将大军汇集在叶尔羌城,准备与明军会战一场。
舞台已经搭好了,朱翊钧自然没有不上场的道理,待军资粮草一到,便领着大军沿叶尔羌河南下,一路直逼叶尔羌城而来。
阿不都克木汗没有傻呆呆的在叶尔羌城等死,还是分出了兵力层层阻击、袭扰明军后路,以求在决战之前尽量削弱明军力量。
李如松蹲在地上,用双手捧起一捧河水洒在脸上,冰凉的河水刺激得他汗毛直竖,浑身一哆嗦。
他麾下的五千精骑,乃是大军的先锋,人马噤声,马蹄都裹了棉布,悄悄隐藏在黑暗中,正在叶尔羌河畔休整。
远处的河谷之中号声阵阵,叶尔羌人没有一丝隐藏的意思,吵闹的声音连他们这都能听得清楚。
“探骑看过了,叶尔奇人正在河谷里最窄的地方修工事,河里也在修水墙,想把路拦死了.....”林继业策马而来,跳下马,也捧了一捧河水灌进嘴里:“我去看了看地形,叶尔奇河从河谷中蜿蜒而出,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唯一能走的就是河边乱石滩,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李如松抹了抹脸,抬头看向那道河谷,指了指崖顶:“上面能爬上去吗?”
“可倒是可以,上面地形开阔,能站二三十人.....”林继业嘿嘿一笑口气:“但人能上去,军备马匹可上不去,叶尔奇人最多带些羽箭上去。
李如松点了点头,摸起了下巴,叶尔羌河发源于昆仑山,由南往北注入塔里木河,全长近两千里,沿途滋养出叶尔羌汗国面积最大的一片绿洲,而叶尔羌城就座落在叶尔羌河中游,沿着叶尔羌河逆流而上便能抵达,故而这河谷是大军直抵叶尔羌城的必经之路,若是让叶尔羌人把工事修起来,大军就多了不少麻烦。
“这河谷窄小,咱们大军施展不开,叶尔奇人的大军更施展不开,河谷里的兵不会太多.....”李如松摸着下巴说道:“小股兵力对决,没人是咱们的对手,嘿,咱们一路直奔这河谷而来还真没做错,抢在了叶尔奇人前头。”
“那就趁其无备,趁夜杀过去!”林继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珠,翻身上马:“击溃这支叶尔奇人,前路便是一片坦荡,咱们先不往前走了,等大军来了再说。”
暗夜无光,明军一不点火、二不擂鼓,以叶尔羌人的营火指示目标,在四更天时悄无声息的摸向叶尔羌人的营地。
叶尔羌人根本没想到会有明军长驱直入,直向这道河谷而来,完全没有准备,营地外围只有一排栅栏,营帐也大多只是破帐篷,甚至不少民夫奴兵连破帐篷都没有,只能露宿野外。
为了保证突袭的隐秘性,明军的骑兵进了河谷,干脆下马牵马步行,叶尔羌值夜的兵士没有发现异常,让明军在眼皮子底下结阵集合,爬上崖顶的夜不收射出一支火箭,几名下马的火器骑兵点燃了埋设好的炸药,轰隆一声在木栅栏上炸出几个缺口,随即便是尖锐的木哨声填满了整个河谷,明军将士翻身上马,一开始便提到极速,踏营而来!
爆炸声和木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叶尔羌人,营中顿时炸了锅,有些反应快的兵卒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提着杂乱的兵器慌慌张张的从营帐中跑出来,双眼还没适应黑暗,便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接近和阵阵破空之声,脑袋便已经飞上了半空。
混乱之中,明军如黄河崩堤一般灌入敌营,刀锋飞舞、骨朵乱砸,所过之处留下满地的尸体和鬼哭狼嚎、断肢残臂的敌军伤兵。
寒光一闪,一名匆匆跑出营帐的叶尔羌战士便被削去了半个脑袋,李如松一拉马缰,战马人立而起,李如松哈哈大笑,将木哨塞进嘴里,吹响特定的节奏在一片混乱中将命令传遍全军。
木哨声从各个方向传起,随即便是无数油袋如冰雹一般砸进大营的各个角落,黑乎乎的油料流成小河,李如松亲自持弓搭箭飞射而出,带着火焰的箭头如流星一般射进“黑河”之中。
一阵焦味传来,随后是噼里啪啦的声响盖过营中的吵嚷嘈杂,炽热的大火冲天而起,火舌吞吐,飞速席卷燃遍整个大营。
明军在瓦剌的沙漠盆地之中找到的这种黑油,燃烧极快、火势极猛,火舌吞吐,尚未逃出营帐的叶尔羌人瞬间被裹在火焰中翻滚呻吟、呼号惨叫,逃出营帐的叶尔羌兵卒迎面又撞上了轰隆而来的明军铁骑,只能仓皇逃命。
火光带着烟尘,让踏营而入的明军铁骑隐隐绰绰如同鬼魅一般,也让叶尔羌人更加慌乱不堪,火光带来的光明没有给予他们安定,反倒让他们更加人心惶惶,混乱之中根本来不及去查看有多少明军突入营中,甚至自相砍杀起来。
但明军不同,各部用带有特定节奏的木哨声互相通讯联系,在黑夜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各部协调行动,刀砍棒砸、纵马冲撞,那些零零散散奋起抵抗的叶尔羌战士一次又一次被冲散击杀,刀枪反射着大火的光芒,如来自地府的催命符一般骇得更多的叶尔羌战士乱逃乱跑。
叶尔羌营中的战马也开始混乱,林继业指挥着骑兵拉倒马棚的承重柱,战马在火焰的吞吐中吓得四散而逃,放蹄践踏自家军士,明军还将燃烧的火柱、破布套在他们的马尾上,让他们推拽着四处乱闯,将火焰和恐慌传遍整个河谷。
叶尔羌人彻底失去了组织,不知道多少人在睡梦中就被獠牙棒敲碎了脑袋,不知道多少人还没来得及披上铠甲就被割了喉咙,不知道多少人才睁开眼睛就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友被五百骑踏成肉酱,不知多少人在升腾的大火中被烧成焦炭。
不少身上燃着火焰的叶尔羌战士惨叫着扑进河中,冰凉的河水扑灭了火焰,却保不住他们的命,明军火器骑兵沿河跑马,用火铳弓箭乱射,这些叶尔羌战士无遮无挡,落在河中又行动不便,只能白白挨打,鲜血将河水染得通红。
没人敢再抵抗,所有的叶尔羌战士都在狼狈逃窜,李如松指挥着骑兵一路尾随追杀,河谷之中铺满了叶尔羌战士和仆役的尸体,无数叶尔羌战士被赶入河中,尸体堆成一座人肉堤坝,将河水都给堵住。
一直杀出谷口,远处阵阵号角声响起,无数火把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支军阵严整的军队出现在远处,无数人影闪动,似乎正在排兵布阵。
“老李,幸亏咱们速度快抢先一步,这支军队当是来支援河谷守军的!”林继业策马来到李如松身前,抽出望远镜细细看去:“不对,应该就是河谷守军的步队,看上去全是步兵,哈!咱们要是晚到一天,明日就得面对数倍的敌人了。”
“统兵的还算冷静,没有盲目冲上来.....”李如松也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敌阵,嘿嘿一笑:“他们不来,咱们就冲上去,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击垮他们!”
尖锐的哨声一波波的响起,明军的骑兵飞速换马、聚拢整队,形成一把铁锥的形状,恐怖的马蹄声震动大地,朝着叶尔羌步军直插而去。
叶尔羌步军还在调整军阵,弓手纷纷上前,射出如雨点一般的箭矢,叮叮当当撞在明军铁骑的盔甲上,但杀伤效果却一塌糊涂。
叶尔羌人的主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只能把弓手统统撤了下来,将衣衫褴褛的狂信徒驱赶上前,让他们拿着低劣的武器向轰隆而来的明军铁骑发起了冲锋,试图用这些狂信徒的血肉迟滞明军的速度、消耗明军马力,为自己调整军阵争取时间。
这些狂信徒高喊着真神的名号,蜂拥着向明军冲来,他们没有纪律、不讲阵形,更没有战术和指挥,只凭着热血和信仰乱冲乱打。
李如松不想把马力浪费在这些家伙的身上,双手往两边一指,木哨声次第响起,具装甲骑依旧缓步向前,跟在阵后的火器骑兵则从两翼包抄上前,掷出漫天的震天雷和火油袋,射出无数铅子子弹,轮着三眼铳和马刀直冲而去,为具装甲骑清出一条道路来。
再坚定的信仰也扛不住枪打火烧,这些狂信徒如牛羊一般被火器骑兵有意识的驱赶到一旁,腾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李如松高举双手,直指前方,数千具装甲骑一齐提速,马蹄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地面本来鲜嫩的杂草在钢蹄的践踏下糜烂一片,清晨的阳光从薄薄的云层中透出,一道道光辉斜斜洒在这些具装甲骑的身上,又被人马的铁甲反射,恍若天神。
叶尔羌人依靠信仰和人数聚敛起来的信心瞬间被撕裂,匆匆排出来几排长矛阵一下子逃散了不少兵卒,顿时凌乱不堪。
没有严密的阵形,步兵如何能对抗骑兵的冲击?具装甲骑轰隆一声撞入阵来,不时有躲避不及的叶尔羌人被撞飞到半空之中,又被地心引力拉扯坠地,再被战马的铁蹄踏得粉碎。
李如松没有按照常规的骑兵战法指挥甲骑脱离战斗重新组队冲锋,而是任由骑兵们搅进敌阵中乱砍乱砸,血腥味不断往四周弥漫,明军将士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面目狰狞的用刀枪棍棒绞杀着叶尔羌人的血肉。
但已经阵不成阵的叶尔羌人根本没法抵抗,无数人在哭号逃跑,连那面主将的大旗都动摇了起来。
李如松早就盯上了那面大旗,策马赶上,撞飞了沿途拦路的所有兵卒,直冲那面大旗而去,正见一名叶尔羌将领在亲卫的帮助下爬上一匹毛发如血的宝马,欲逃离战场。
李如松大喝一声,纵马赶上,骨朵向着那名将领的脑袋砸去,那名将领大骇,慌忙举刀来挡,却被骨朵硬生生砸断,砸断敌人兵器的骨朵夹带余威,重重砸在他的头上,与头盔撞击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头盔凹陷一块,那名将领吐出一股鲜血,却依然紧紧抓着缰绳,将座下的宝马都带倒在地。
宝马嘶嚎一声,挣扎着跳了起来,那名将领滚在一旁,依然强撑着想要爬起来,但李如松已经纵马而来,座下的战马怒嘶踩上,钢蹄带着冲锋的巨大惯性,竟活生生将那叶尔羌将领的胸骨踏碎。
那些叶尔羌亲卫见主将惨死,再也顾不得和李如松的亲兵缠斗,一个个哭喊着奔上前来,团团围住那名叶尔羌主将的尸体,也不反抗、也不逃跑,只是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痛哭。
李如松和亲兵纵马而来,将他们剿杀干净,林继业早杀散了那些狂信徒,领着火器骑兵冲杀乱成一团的叶尔羌人步兵,正好见到这一幕,策马凑了过来:“嘿,老李,看样子你是斩了个大人物啊!”
李如松哈哈笑了起来,跳下马将那叶尔羌主将的人头割下,系在马屁股后面,又翻身上马:“等战事了了,抓个俘虏问问便知,子瀚,与我继续冲杀,这些叶尔奇人,一个都别放回去!”
战斗成了驱牛赶羊似的屠杀,彻底崩溃的叶尔羌人再也没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所有人都在逃跑,但两条腿的人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被明军追杀剿灭、被驱赶进大河之中,尸堆如山,无数人也只能跪地求饶求一条活路。
明军往来冲杀,直到战场上再也没有站着的叶尔羌人才停了下来,数万叶尔羌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百个俘虏被明军特意留了下来。
一名俘虏被押到李如松面前,李如松提着那名主将的脑袋问道:“此人是谁?在你们国中担任何等官职?”
那名俘虏定睛一瞧,顿时哭出声来,泣不成声的回应着,一旁的通译面上大喜:“参将大人!此贼乃是叶尔羌汗国五弟,汗国储君马黑麻!恭喜大人荣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