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算划两年,精心准备几月,一夜的雷霆一击,这吕宋就光复了。
西班牙人并没有完全被剿灭,山林之中逃散了不少,海洋之上也有不少西班牙船舰在向香料群岛、向马六甲,甚至向美洲逃去。
宿务更是还有不少西班牙人盘踞着,胡守仁领着南洋水师和福建水师正前去围攻。
大局已定,吕宋已经是大明的国土了。
高拱等人在海上飘了好几天才抵达马尼拉,滕谨不出意外的又是吐得半条命都快没了,等船靠岸,直接就被抬进了原来的总督府里,躺在拉维撒里的鸭绒床上恢复元气。
高拱也有些晕船,但精神还好,安抚了当地的华商华侨,给他们许下了几个县令县丞之类的官职,才入了原来的总督府,细细查看俞大猷搜出来的各种文书和地图。
上面的文字早有通译和葡萄牙人翻译成中文,葡萄牙人工作很细心,还专门为高拱标注了一些重点。
万历二年俞大猷借着剿灭林凤的名义兵围壕境,葡萄牙人惊惧异常,当地的教会和商民挑选了几个代表前往广州和高拱商谈,随后高拱飞报入京,朱翊钧亲自手书的谕旨,准许壕境参考威尼斯,成为大明的自由市。
壕境商民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壕境归并钦差总理南洋大臣管辖,壕境商民公推十三人组建议会,除外交、军事之权,壕境一概律法、行政皆由十三人议会决定,原驻扎壕境的葡萄牙军队则被改编为南洋新军的教官或旗军。
凡十三议会认同的商贾,于大明沿海贸易皆类同大明商贾,不再多收关税。
这些葡萄牙人千里迢迢跑到大明来做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赚钱?如今整个大明的市场都将为他们敞开,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他们哪还管什么葡萄牙、苹果牙?毫无节操的就把壕境献给了大明皇帝。
也有不开眼的想要反对,都用不着高拱动手,这些葡萄牙商贾自己就把他们弄死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想和母国决裂,这边效忠着大明皇帝,那边也瞒着果阿的总督,两头骗、两头赚,黄金时代来临了!
不管如何,如今这些葡萄牙人是深度参与到大明南洋扩张的脚步之中,立下汗马功劳。..
“高大人,此战我等俘虏西番五百余人,包括此地的总督......”高拱一边看,俞大猷在一旁解释着:“俘获战舰四十七艘,西番舰队指挥官也被末将俘虏。”
“俞总兵干得漂亮,请功的文书我出发之前就已写好,等会你拿去填上名字,就送上京吧!”高拱哈哈一笑,忽然凝了凝眉,问道:“对了,我刚在外头见到一匹极为壮硕的黑马,个子高得吓人,我骑的那蒙古马与它一比,简直如细犬一般,那是吕宋的产物?”
俞大猷竟然老脸一红,说道:“高大人,那马叫什么安什么西亚的马种,高大威猛、冲锋极快,末将本来想独吞,让手底下的娃儿们藏好了它们,没想到还是给高大人瞧见了。”
“你说你玩这心思作甚?你立下如此大功,赏匹马怎么了?”高拱又是哈哈大笑,忽然察觉到不对,又问道:“它们?这马不止一头?”
俞大猷无奈的点点头:“岛上的番人有支骑兵队,大多配的就是这马,如今还有一百多头幸存。”
好家伙,一百多头战马他都想独吞?难怪他会老脸一红。
高拱一阵无语,但他也知道英雄爱宝马的道理,没有怪罪,说道:“这些马不能都让南洋新军占了,送些上京,想办法多加培育才是正道。”
“好宝马啊!来得也算及时......”高拱感慨了一声:“宣府镇总兵马芳曾与本官说起,和鞑子作战,无非就是‘快马、硬弓、轻刀’,若我等能在吕宋培育出这般好马,我大明何惧鞑子骑兵?”
“大人说得是,除了这些战马之外,末将还缴获火铳、刀枪不计其数,各式火炮两百多门,盔甲五百余副.......”俞大猷赶忙转移了话题:“库中金银分文未动,当地华商正在领人点算,应当有百万两之巨。”
高拱点点头,他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问道:“那些佛朗机人说得是真的?8月确定会有宝船从新大陆来?”
壕境的葡萄牙人本就和西班牙人有仇,如今逮着机会,自然是当了二五仔,把西班牙人的内情透了个干净。
俞大猷点点头,回道:“末将已经刑讯了那些番人将官,他们众口一词,8月左右会满载金银和货物的宝船从新大陆而来,到吕宋换取我大明的货物,再运回泰西贩与诸国。”
高拱点点头,说道:“俞总兵,你知道天子和本官的意思,那些金银财货无所谓,最紧要的是那些能跨海越洋的大船!”
“广东、福建、天津等地都在大建船厂仿造西洋船只,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等要攻略南洋,不单单是西板鸭,如今恭敬的佛郎机人、占据爪哇的泥得难人,还有佛朗机所说的鹰格蓝、发难洗什么的,都有可能与我发生冲突,我大明也需要一支能跨洋远攻的舰队!”
“末将自然知晓!”俞大猷苦笑着摇了摇头:“精心编练的南洋水师,有突袭的优势,船舰是番人数倍,却被其击溃,虽然有我等想生俘其船的缘故,但归根结底还是战船差距巨大,若摆开堂堂之阵对轰,胜负还真不好说。”
“只有大明的船舰横行于南洋,这吕宋才算得上安全无虞!”高拱感慨了一句,又翻了翻文书,忽然问道:“对了,林凤那厮到哪去了?”
“林凤让其部下投降大明,自己带着四十多条船出海了......”俞大猷微微一笑:“林凤说,他与大明血海深仇,绝不可能降明,只能远遁他处逍遥自在了,他率舰队往爪哇去了,欲从那的红毛番手里抢下一块地来。”
“随他去吧!”高拱哈哈一笑:“他知我不会再容他,我也知他不会就抚,互相利用,挺好。”
放下文书,捡起一张海图,西班牙人的绘图术也不错,和大明的海图一对比,将这吕宋的全貌大差不差的展现在高拱面前。
“这吕宋地域广博,没两三万兵丁守不下来......”高拱皱着眉头看着地图,问道:“邓把总那十万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依照卫所旧制,在各地建立卫所,安置土民即可!”俞大猷哈哈一笑:“高大人别被这数字吓到了,这十万人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和平民百姓,根本打不得仗,我等把他们归进卫所,再委派官吏教习他们耕种纺织,便是我大明的农户、军户了。”
“此地土人不识耕种,粮食、布匹便能收买他们,部落酋长威信虽高,但也好处置,和对付我大明乡间长老一般就行。”
“至于募兵,末将弄南洋新军之时,新募的农家子不也是话也听不懂、左右分不清?和这些土人有何差异?大棒甜饼,屡试不爽。”
“高大人给末将一点时间,莫说两三万军,便是真的十万大军末将也能帮你训出来!”
“那朝廷里的人,怕又得骂咱们在海外蓄兵造反了哦!”高拱哈哈大笑,和俞大猷一起笑成一团。
笑了一阵,高拱却忽然严肃起来,拿过一张海图挥了挥:“我等光复吕宋,而天子正准备收复河套,自成祖年间后,我大明何时还有这般南北开拓的景象?”
“可吕宋和河套都是一样的,关窍不在于如何取,而在于如何守!”
“朝中百官勋贵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往上钻营,到了人臣之极了,又满心想着如何固权,能分点心思兼顾天下已经算是名臣良相了,又哪有心思放眼世界?”
“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富商豪绅有了钱,只知购地购田,求个永世富贵;士子文人只知埋首书卷,以大言邀名为荣!”
“官吏敷衍度日、士人浑浑噩噩、富人安于现状、贫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挣扎度日,每个人都只求一份安逸!”
“只要安逸,所以守着祖宗之地就好了,什么南洋?什么草原?什么新大陆?去了解它们做什么?取之何用?去冒险开拓做什么?”
“所以从成祖之后,我大明便步步后退,南洋丢了个干净、哈密丢了、大宁丢了、奴儿干都司也跟丢了没差别,祖宗辛苦开拓的土地,随手弃于他人,困守于长城之中。”
高拱冷哼一声:“哼,国门一路退到京师,退无可退了,竟然还有人腆着脸吹嘘天子守国门,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我们守着故土不愿走出去,其他的国家呢?他们锐意进取,他们不怕死,他们不求安逸,远渡重洋四处征伐,办下了多少大事?”
高拱又拿起海图挥了挥:“好比这海图,当年三宝太监的海图,如今都不知在哪了,我大明所知,也就朝鲜、倭国等处,而这些番人呢?用航道把世界串成一个球,走的地方多了,便知道哪个国家友善、哪个国家具有威胁、哪个国家虚弱,而我们呢?连身边的国家都没搞清楚。”
“来了南洋这几年,本官是真正看清楚了,国家与人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高拱长长出了口气:“开拓进取则国势日盛,保守自困则国衰民弱!”
“俞总兵,本官不瞒你说,当年本官到广东,满心里都想着复起回京,做的那么多事,也是为了复起回京。”
“可时至今日,本官看得多了、想清楚了,就算天子有旨,本官也绝不回京,就守在这南洋!”
“本官就用这残生,为大明稳守南洋、为华夏开拓四方!”
黑漆漆的地牢,本来是西班牙人用来关反抗的土民和华人的,如今这些西班牙人是自食其果,所有贵族官吏都被挑选出来,就在这地牢之中,用着他们自己发明的刑具刑讯着他们自己。
东厂的番子们高兴疯了,他们哪个不是刑讯专家?见了如此之多新奇的刑具,都不用吩咐,一个一个试用起来。
反正上面说得明明白白,这些白皮西番没啥用处,正好给他们废物利用了。
而那些前来观刑的土民部落酋长们早就吓傻了,见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白人老爷被折磨得哀嚎不止、痛苦求饶,这些酋长们只能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这些新来的老爷们心血来潮把他们也抓去试新刑具。
滕谨喝完了两大碗粥,脸上有了些血色,用绸布擦了擦嘴,扫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各个酋长们,微微一笑,说道:“都看见了吧?抗拒大明天兵,就是这么个下场,不管身份如何!”
通译把话一翻,这些部落酋长集体身子一震,慌忙争先恐后的表忠心。
滕谨微笑着压了压手,脸上和煦得如四月的暖阳:“各位酋长不用担心,吕宋乃我大明藩国,你们是我大明藩臣,只要不忤逆大明的指令,本公公保你们荣华万世。”
酋长们又是一阵阵拍马屁,滕谨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本公公之前说过,这吕宋啊,是我大明的藩属,我大明不会占着藩属的地,只是来帮你们复国的。”
“复国,自然就需要一位国王,这国王是谁,咱们也不强点,你们自己推举,日后这吕宋土人的事,都由你们推举的这个国王来与大明谈。”
这几个酋长很乖,叽里咕噜讨论了一阵,最后推举了一名年老的酋长作为国王。
滕谨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内侍捧着早已准备好的印信、衣装送给了他。
滕谨指了指天空:“这马尼拉,以后就是你的王城,至于其他的酋长们去哪里建都建城,你们自个儿商量。”
“总之,你们都要牢牢记住,跟着我大明,就能永世富贵,离了大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日月普照之民,皆我大明之民,尔等做了大明的顺民,大明就绝不会再让外番蛮夷来欺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