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点钟,杜北打着哈欠起床了,到厨房把灶膛的灰全都扒出来。
这都是草木灰,一根大柴烧了一夜,能保证里屋的炕是温乎的。
锅里头有个篦子上头热着几个馒头,篦子
杜北到东屋看了一眼,他爷爷奶奶都还没醒,于是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他家是那种村里头的老房子,房梁都还是木头的,一共四间房子,他住在西屋,西屋边上还有个小房子,现在是当做家里的仓库用,爷爷奶奶住在东屋,中间是厨房,因为要烧炕,左右两边都有灶。
按理说,这老人觉少,应该早就醒了,但杜爷爷是红白喜事大厨,杜奶奶是他的帮手,昨天一大早去隔壁乡里的一个村子给人做席面,半夜一点多才回来,这累了可不就睡的沉。
杜北因为爷爷的好手艺,从小到大没少过吃,倒也长的高高壮壮的。
就是因为父母早亡,爷爷奶奶忙着赚钱养活他,他平时就只能自己到处疯耍着玩。
学倒是还在上,只是上课跟听天书没啥区别。
杜北的爸妈以前也是勤快人,只是听了别人的话想挣大钱,借了不少钱买了一辆大货车,打算拉货赚钱,听人说,一年就能回本。
结果钱没挣到几个,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当时车上超载不说,还多带了几个旅客,一翻车全都死了。
杜爷爷和杜奶奶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把钱赔给人家家属。
所以杜北他们家现在都还没盖房子,全村现在都是二层小楼了,只有几户还是原来的老房子。
本来杜爷爷年纪大了,体力没有以前那么好,不打算在走乡串村的做厨子了,但为了不让唯一的孙子背上债,老两口只能再坚持坚持。
不过到今年,所有的债也都还完了,老两口正想着,再干一阵子,攒点钱给孙子在镇上付个首付,也好娶媳妇。
杜北这会儿已经高考完了,顶多能上个最差的民办的大专,据说读出来也没啥用,学费还不老少,再加上杜北确实不喜欢读书,填志愿的时候仗着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不懂,只说自己没考上。
这会儿在家无所事事都一个多月了。
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玩游戏,吃饭都是家里有什么吃什么,没有就饿着。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早起了。
杜北出门前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搜罗出来,穿了一身最干净整齐的衣裳,骑着家里的电动车出门了。
他们这个地方属于华北地区,比较靠近东北了,虽然还是盛夏的8月末,但早晚还是挺凉快的。
路上他的手机就在不停的响,等红绿灯的时候拿出来看了一眼,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很多条信息。
陈晴:醒了吗?
陈晴:还没醒吗?
陈晴:【对方已取消】
陈晴:我九点的火车,你还赶得上吗?
杜北赶紧播了视频回去,对面立刻就接起来了,显然是一直在等着。
“我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这么早?”杜北听到了对面的广播声,显然陈晴已经在火车站里候车了。
“太兴奋了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你到哪儿了?”陈晴一看到他就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杜北翻转了摄像头,“瞧见没,马上进去了,等着我。”
“嗯!”陈晴特别高兴。
现在才七点多,他本来以为杜北都还没醒呢,结果他已经要到了。
绿灯了,杜北先挂了电话,骑着电动车进了火车站。
他们这里县城火车站很小,平时也没多少人,早晨这会儿还听清静的,陈晴就在售票大厅里等着,候车室都没去。
杜北将电动车锁好,从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煎饼,都是双蛋的,再加一杯甜豆浆,才十一块钱。
“小晴。”杜北看到他,对他挥挥手,快步走过去。
陈晴身边有两个麻袋,他去哪里都得拖着走,于是在原地等着杜北,不过一双眼睛满是雀跃,“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快九点才能到。”
“我想着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估计会激动的丢三落四,我早点来摸一摸上火车的流程。”杜北将两个麻袋轻而易举的拎起来,“火车票买了吗?”
“买了。”陈晴喝着甜豆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甜味的。
“给我瞧瞧。”杜北看了一眼,抬头找了一圈,“走那边,先上候车室。”
刚要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又转身回去,“你先吃早饭,等我一会儿。”
杜北去买了张站台票,这样就可以直接把人送上火车了。
陈晴知道之后高兴的不得了,本来以为走之前能见一见杜北就很好了,没想到杜北能送他上了车,这样他就不害怕了。
果然,杜北和他想的一样沉稳,带他上了候车室,还找到了离检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休息。
陈晴骨架子小,身体也不大好,早上起的太早了,这会儿就有点困,歪歪缠缠的靠着杜北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杜北叫醒的,他已经在火车上。
“小晴,路上要小心一点,手机、身份证还有钱贴身收好,你要做将近40个小时的火车,充电宝在这个兜里,记得给手机充电,随时给我打电话。”
对面的阿姨看着他俩,还说,“小伙子还挺细心,这是你弟吧?去干嘛?”
陈晴还没说什么,杜北十分得意的说,“我弟考上了大学,去上大学。”
“哟,这可真有出息,大学生啊。”
陈晴脸有点红,拉着杜北的衣服让他别说了。
他们俩真是一对奇妙的组合。
杜北从小到大都是倒数第一,陈晴都是第一,高中陈晴去了县城最好的,杜北在乡里高中混日子,八竿子打不着却在一起了,还悄悄谈了三年。
两人真是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也就是住同一个村,算是竹马。
但陈晴家里从以前就富,按照过去的成分论,陈家算富农,杜家算贫雇农。
陈晴家不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在,还都挺能赚钱的,他大哥都在县城里头开门店了,二起楼早早的就盖上。
杜北父母早亡,还欠了一屁股债,杜爷爷天天颠勺赚钱还债。
而且村里头,对两个男的在一块还是挺不待见的,说闲话的也多,两人平时见个面都是在县城里。
他俩能走到一起,还多亏了杜北的大体格子。
陈晴身体不好,倒也不是多大的病,就是因为早产导致的体弱,没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感冒发烧,人也瘦瘦小小的一只。
小的时候其他人就不爱带他玩儿,体弱跑不快,也没劲,他们村里的孩子玩的时候上山下河的,他跟不上。
偏偏杜北每次遇到他了,就带他玩一会儿,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身上的零花钱。
后来有一次陈晴发烧烧的厉害,偏偏这小孩自己没什么意识,在路上差点晕过去,还是杜北把他背到诊所去打了两针、开了点药。
慢慢的接触的多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在一块儿了。
不过,陈晴是认真的,杜北可不是,杜北其实脑袋浑浑噩噩的,做事情没有任何规划,当下想做就做了。
等陈晴出去上大学了,他这边爷爷奶奶把债还完不说,还给他买了房买了车,他就飘了,男的女的都搞过,但陈晴一放假,他立刻和那些断了,等陈晴走了再继续玩。
陈晴大学很不错,学的是交通运输,后来还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之后通过校招进了京铁,工资不算很高但因为他的学历在,人有勤快老实,升职也快,工资也就水涨船高。
因为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杜北就借口要还房贷,每个月都从他手里拿五千块钱。
两个人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到三十多岁,杜北的爷爷病重了,要杜北赶紧结婚生个孩子。
杜北也觉得得有个孩子,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陈晴回来闹过,被杜北羞辱了一顿,羞愤的跑出门去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杜北揉了揉陈晴的头发,他有那么好的未来,可从来没想过变心,“记着我说的话了吗?”
“嗯,记住了。”陈晴笑嘻嘻的回答。
“车要开了,我得下去了。”杜北拍拍他的肩膀,下了车站在站台上,对着窗户里头的他挥手。
一直到火车启动,他看不到了为止。
这才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回家去,到家十点多,爷爷奶奶都已经醒来吃过饭了。
“爷,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