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喜极而泣,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间低落,“太好了,叔叔,太好了,我又多了一个家人。”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的把杜北和翟青当做了自己的依靠,由衷的感激着。
翟青回来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担心,“思明,可是被侯爷训斥了?小叔帮你出气。”
云思明胡乱的抹了把脸,又用袖子擦干,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叔叔没有训我,我只是太高兴了,小叔,我去接着练功了!”
说完,少年用比往日更加雀跃的步伐跑到一旁去,“春阳!我来了!”
杜北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侯爷,那孩子...”翟青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担心。
杜北拉着他的手,“逸之,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翟青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默默的贴近他,让他可以得到一丝的安慰。
“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陛下他...虎毒不食子,和至于此?”
翟青的幼年过的并不好,但也只是嫡母和三哥针对他,他的父亲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从未克扣过属于他的份例。
对他的教养也是用了心的。
他想,世间的父母,无论如何总还是爱护自己的孩子的。
杜北眼中满是深沉的悲伤,“可江山只能有一个主人,尤其是,他老了,长子却年富力强,兼有仁爱之名...”
翟青也哑口无言,那个位置,皇室子弟哪个不想要呢?
“他老了,但他又不肯承认自己老了,逸之,”杜北眼神悲伤而痛苦,嘴角却扯出了嘲讽的笑,“可是人,肉体凡胎,总要死的。”
翟青拍拍他的后背,“但我们可以选择活着的时候做一个什么样的人,阿北,放下吧。”
“我,我放不下,大哥是个很宽和的人,他的仁爱之名,不是吹嘘出来的,他是真的端方君子、仁爱有德,我本想辅佐他的。”
翟青沉默的抱着他,未曾言语,太子已逝,留下的人却还要煎熬的活着。
杜北在家清闲了两日,又开始忙碌起来,披星戴月的,别说云思明,翟青就算熬到半夜也很难见到他。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肃穆的气氛,侯府里总是扰人好梦的鸽子仿佛一夜之间全都不见。
京城的十一月也开始冷了起来,窗外连虫鸣都没有,一下子就全都安静了下来。
平时最活泼的春阳都安静下来,每天都围着翟青打转。
“春阳,你最近见过你爹吗?”翟青在某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突然问道。
春阳摇头,“没有,最近我爹最近一直都在侯爷身边,有正事要忙。”
“你有几日没见过他了?”
突然一股寒风刮起,翟青冷不丁的被吹到,打了一个寒颤,心里莫名的开始慌张。
“似乎有五日了。”春阳不敢说的太明确,让夫人发现他一直都在数着日子,其实他现在每天都紧绷着神经。
“五日,估计还要再等等。”翟青将窗子合上,“去把思明叫回来吧,马上要下雪了。”
另一边,杜北正在给猪队友善后。
他把四皇孙的消息告诉给皇后之后,不出意外的,皇后果然把那个采女和采女的宫人们全都弄到了万宁宫。
他所以在宫外找到了三皇孙的消息恰好走漏了风声,除了老皇帝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这边。
而老皇帝,杜北将云思明带回府里的第二天,就把这个消息禀告了老皇帝。
然后老皇帝的病突然变重了,老皇帝怀疑是有人要毒害他,认为宫里不够安全,决定三皇孙先在杜北府里好生养着。
趁着这个时候,杜北又雷厉风行的抄了几个高官的家,将燕王的党羽剪除,激怒燕王。
翟连在燕王的逼迫下,也来偶遇过杜北几次,只是没从他这里得到任何的消息,无功而返。
因此和燕王之间也起了间隙,燕王觉得他没用,连消息都套不来,甚至怀疑他曾经说的长留侯爱慕他是真的假的。
翟连则是发现燕王不是个好归宿,又被如此质疑,而且燕王总逼着他去找长留侯,他也恼怒了。
于是一拍两散,翟连再也不去燕王府了,对燕王府递来的帖子也都以身体不适推拒。
燕王接连损失几名支持他的高官,又无法探听到杜北最近的消息,有些坐不住。
在谋士的建议下,他给自己的外公和舅舅写了信,将杜北描述成一个无恶不作、阴险狡诈、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希望能得到云家的支持。
云家世代领兵,有自己的一套练兵点将的体系,手下能征善战的将士多,用兵如神的谋将也不在少数。
经过这么些年的提拔、调动,可以说,云家军遍布了说有的军营。
而原主的故事线里,燕王虽然登基了,但并没有得到云家的认可,燕王想用命令强制取的兵权,最终以失败告终,从那以后,燕王不是傀儡胜似傀儡。
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还极为好色,每天上朝就当个吉祥物一样,任由哥。
杜北一开始以为燕王是云家推出来的靶子,将老皇帝和他的视线都集中在燕王身上,然后取而代之。
毕竟云家除了实际掌管的兵将,已超过三十万,打仗时可以多达五十万,对外号称八十万大军。
这样的兵权,他们想直接做皇帝也不是没可能。
那陈桥兵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在找到云思明之后,他就写信去试探云家。
燕王的母妃是云家女,云思明的母妃、太子妃也是云家女,正好姑侄两个。
可见老皇帝对云家有多么的依赖,但同时也深深的忌惮着。
信送出去,很快杜北就收到了回信,信中的内容让杜北唏嘘不已,也看出来云家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们只会忠心于皇帝,不会为任何人提供任何便利。
随后,杜北又用信鸽和云家沟通了无数次,最终确定云家此时并无造反之意。
刚放心下来,在家休息了不到两日,就听到宫中传出来消息,四皇孙身份暴露了。
杜北是知道皇后能力不足,但没想到她能力不足到这份上,他都打了掩护,还去提醒过她不可露出马脚,她还是暴露了。
于是火速赶进宫里,却还是慢了一步,才7岁的四皇孙被老皇帝接走了。
“长留侯,这可怎么办?你快去救昭儿啊!快去啊。”皇后急的,满头大汗,头发都有些散乱也顾不上。
杜北却没有听她的,而是叫人先把万宁宫封起来,所有人包括皇后在内,都不许进出。
随后又立刻放出去所有的飞鸽,然后他坦然的走进老皇帝的寝宫。
“陛下,臣来了。”
老皇帝垂垂老矣,又病了一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腐朽的味道,“昭儿这孩子还活着,你为何不说?”
瘦瘦的小孩子被王吉死死搂着,眼里有泪不敢流出来,看到他的时候伸手要抱,但被王吉抱住往后退了几步,“小殿下安静一些,陛下和侯爷有话要说。”
“王吉。”杜北低沉的叫了他的名字。
老太监瑟缩了一下,没敢再吭声,只是抱着孩子退后了几步。
“长留侯好大的威风。”老皇帝咳了两声,“王吉,把四皇孙带下去。”
“是。”王吉缩着脖子,将四皇孙抱了出去。
殿内,除了老皇帝和杜北,似乎再无别人。
然而实际上,这屋里藏着不少人,老皇帝疑心病重,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的见杜北。
杜北想了一下,“陛下,四皇孙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宫里,陛下可知?”
“朕若是知道,岂能让昭儿受这般委屈!”他病的太重了,说两句话都喘,“可是你找到了朕的孙儿,却不告诉朕,是何居心?”
杜北看到屏风后露出了一截刀柄,柄上吊着一个旧穗子。
“臣自然有臣的顾虑,当年太子中毒、东宫大火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出来,三皇孙在宫外,有臣保护自然是安全的,反而四皇孙在宫内,臣鞭长莫及,所以必须隐藏他的身份。”
“够了!太子是重病而亡,何来幕后黑手!朕看你是在找借口,掩饰你意图不轨!”
“长留侯你可认?”老皇帝不想提起太子,那会让他想起来他忌惮长子时丑陋软弱的样子。
“不可能!陛下为何连查都不查就将此事翻过篇去!太子和太子妃并两个孩子,他们是被害死的,臣一定要找出真凶!一定要替太子报仇!”
说到愤怒伤心之处,杜北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而洪亮,每个字都被藏在屋里各处的禁卫军听清楚。
“放肆!”老皇帝怒吼了一声,紧接着咳嗦到要喘不上来气,“来人、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关到朝阳宫去!”
屏风后面的禁卫军立刻出来将他制住,杜北没有反抗,而是大声的喊着,“陛下,太子殿下死于毒害、东宫被人放了一把火,害得太子殿下连尸首都未存啊,陛下,彻查此事,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吧!”
“堵了他的嘴!堵嘴——”老皇帝都要晕过去了,缺氧到眼前一黑。
太子之死,哪有什么毒害,分明是病死的。
老皇帝早就在心里厌弃了太子,听都不想听到,他还好好的活着,就不会再有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