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傀儡皇帝,杜北年幼时是孤独的。
又过早的见识过了长辈争权夺利的丑恶嘴脸,比如人,他更喜欢和动物相处。
虽然没有实权,但身为皇帝,想养一只小狗还是能达成愿望的。
他养的第一只狗,是一只小京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雪白的一团,黑溜溜的眼睛像是两颗圆润的玉石似的,性格温顺,又会作揖、打滚,经常哄得年幼的杜北笑出来。
年幼的杜北给小京巴取名雪团,有空便和雪团玩,亲手喂食、梳毛...雪团是个机灵的小家伙,杜北一直那么以为。
直到燕王之子进宫之前,杜北都觉得一只小狗,就是让他逗着玩乐一乐的小宠物而已。
但,他这位堂哥十分骄纵,并不把杜北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甚至以欺辱杜北为乐。
燕王势大,太后又并非杜北亲母,宫中的奴仆们没人敢反抗燕王之子。
只有雪团,看到杜北被压在水里时,从来不叫的雪团像是疯了一养咆哮,还没有成人手臂长的小东西,声音却响的和雷鸣一样。
杜北被燕王之子反复的压在水里,耳朵、鼻子、口腔都进了水,但依然听到了雪团的叫声,随后他便被松开,他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一抬头,雪团挂在燕王之子的胳膊上。
原来是雪团咬了人,才让他得以逃出生天,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雪团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雪团!”
杜北双目充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正死死的掐着燕王之子的脖子,那些之前不敢阻拦燕王之子的奴仆,却敢过来拉扯他。
但那时候,杜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是不松手,眼看着燕王之子从愤怒到恐惧,他心里涌上一股快意,原来这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从此,他信奉只要比所有人都狠,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惧怕他。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杜北信任狗多过信任人。
陆陆续续,他又养了一些狗,大多都是大型犬,也许是天生的,他的动物缘可比人缘好的多,即使是再凶的狗都能被他养的服服帖帖。
八宝也是这样,八宝被杜北养起来之前,是条野狗,咬死过人的那种,原本它被带到杜北面前,是有些人寄希望于八宝能发疯,不说咬死杜北,但总要让他吃点苦头。
但没想到的是,八宝在杜北面前,乖的像个腼腆的小姑娘似的。
“八宝,努力一下,一会儿给你吃一整只活鸡,好不好?”杜北耐心的安抚着八宝。
可能是主人在身边,八宝不再不安,呜咽着用力,第一只崽崽终于在羊水快要流干的时候出来了。
只是在八宝肚子憋了太久,小崽崽叫不出声来,似乎是被羊水堵住了口鼻,杜北毫不犹豫,双手牢牢把控着小狗,用力的向下摔了两下,还用手去掰开小崽子的嘴巴扣出里面的污物。
在他的抢救之下,小崽子哼唧的两声,算是被救了回来。
八宝听到小狗崽的叫声,也跟着呜咽了两声,被主人大力的揉了揉头,“八宝,还有宝宝在你肚子里,不许偷懒,快点生。”
八宝呜呜的哼着,似乎是痛的,似乎是撒娇,随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八宝顺利产下五只小狗崽。
杜北安抚的摸了摸八宝,夸奖了它一番,八宝兴奋的叫了两声,然后趴在窝里睡着了,五个崽崽都没看几眼,看样子心大的不得了。
“照顾好它们。”
“喏!”
杜北返回了前边的延福宫,梳洗之后,去书房里画了一会儿画,内侍们不敢打搅他,直到他唤才敢上前。
“人送过去了?”
延福宫总管阿福,擦着头上的汗,“回陛下,燕王已经将紫英收用了。”
“嗯,做得不错。”杜北眯着眼,抚摸着画,“太后那边是什么反应?”
阿福的脸更苦了,“听闻是不小心摔了几个茶盏。”
杜北笑了一下,“看来明日朕得去给太后道个歉才是。”
随后他又吩咐阿福去做两件事,阿福这心比灌了黄连汤子还苦,但既然陛下有令,他就是拼了命也得做到。
杜北回到寝宫,只有他一人了,才终于可以仔细的、冷静的思考一下。
其实他身后也不是没有势力,仁皇帝过世时,曾给他留下了一些班底,只不过他之前年幼,无法撑起大局,这些都选择蛰伏。
宫内也有一支暗中的力量在保护他,以前他不懂,但现在想想,每次他都恰好躲过死路,肯定不是巧合。
想了想,他在龙床的床沿上轻轻的敲了几下。
等了一会儿,除了一些虫子窸窣的响动,并没有其他回应,杜北轻轻笑了一下,又敲了几下床沿,和之前的频率并不一样,仿佛都只是无心之举。
第二日,杜北一早起来,“办好了?”
阿福恭恭敬敬的上前,“回陛下,办好了。”
“走吧,去给太后问安。”可能是出于自尊心,杜北去太后宫中,从来不说请安,都只是去探望一下,似乎这样就能遮掩掉他出于下风,是个弱者的事实。
接替了紫英的新任紫衣女官绿云快步走进来,“主子,皇帝来了。”
“请。”太后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十分的不情愿。
“哈哈哈,太后日安,这是新上任的女官吧?长的倒是一般。”杜北看着绿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货物,不带半点温度。
绿云脸色唰的惨白,却维持着标准的礼仪,“恭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杜北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起,而是转头对太后说,“昨儿紫英带了一群俗艳的宫女来朕宫中,话里话外都是要诞下龙嗣...”
他那阴惨惨的眼睛盯着太后,“不过是一群奴,竟敢打起朕的主意,朕一时恼怒,就替她们找了个好去处,倒是忘了太后还需要紫英,太后心慈,虽不至于怪罪朕,但朕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备下了礼物,就当是给太后赔罪了。”
阿福趁机将礼物带了上来,杜北指了指,“太后你看,可还满意?”
竟然是一排体格健壮、长相英武的青壮年男子。
“皇帝!你放肆!”太后气急败坏,用力的拍在扶手上,指尖都充血而暄红。
杜北神色未变,“太后缘何震怒?可是对他们的长相或身材不满?这可都是御林军中的英才,是朕专门为太后选的,他们以后就负责保护太后的安危,日夜轮班,贴身保护,太后,你觉得可好?”
太后脖颈上的青筋都鼓起,牙咬切齿道,“皇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朕做了什么?朕不过是觉得处置了太后的得力宫女,心中有几分过意不去,便叫御林军选几个武艺高强的来保护太后,你也知道,朕素来厌恶宫女服侍,选不出好的来,但御林军乃是军中的精锐,个个都是翘楚,放在福宁宫里当值,也是万全之策。”
杜北这一番话,似乎很有道理,只是他的眼神却十分露骨,充满暗示的说,“这些人都很忠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太后放心用。”
“好了,太后事务繁忙,朕就不多打扰了,李师傅应该在等朕了。”杜北看着她铁青的脸,笑的开怀。
阿福紧紧的跟着他除了福宁宫,对身后的小侍使了个眼色。
小侍缓下脚步,换上了一副着急的模样,偷偷溜回福宁宫,“蓝鸢姐姐!蓝鸢姐姐!”
大宫女蓝鸢看到他,面带不喜的走过来,“你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万一被发现了,可没人保你。”
小侍满脸急色,“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的哪顾得上,姐姐快去劝劝太后娘娘,那些御林军可是世家子!”
蓝鸢一下紧张起来,“你随我来!”拉着他就往里头跑。
里面太后正要发作了这些人,她总觉得小皇帝话里有话,让她想起不得不委身给燕王那几年,看到这些人就像是看到了当年英武的燕王,恶心的只想吐出来。
“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蓝鸢一个人进了内殿,面容严肃。
她也是太后信任的人,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绿云,先带这些人下去。”
绿云低着头,“喏。”领着人退了出去。
蓝鸢叩首,“娘娘,这些御林军不能动,这是皇帝的阳谋啊。”
“怎么回事?”太后只想把这些人全宰了,最好连皇帝这个不听话的傀儡一起宰了。
“刚刚小圆溜回来跟奴婢说,这些人,”她抬头看了一眼太后,“都是世家子。”
太后运气,又想拍桌子了,“把人带上来说清楚!”
内侍小圆就在外面候着,进来之后噗通跪在地上,将这些人的身份都说了个清楚。
大夏朝世家的力量极强,若是世家联手,改朝换代也并非不可能,然而世家经过世代发展,已经十分庞大,彼此的关系错综复杂,颇有些尾大不掉的无力感。
而杜北选的这些人,确实都是世家子。只不过不是嫡枝,是旁枝子弟。
虽然如此,但世家信奉一笔写不出两家人来,若是她敢伤这些旁枝子弟,也就别想拉拢世家,不把扯她下马就不错了。
太后恶狠狠的砸了茶盏,“皇帝真是长大了。”
“娘娘息怒。”
随口赏了小圆几两银子,把人打发走,这几个御林军也就留在了福宁宫内当差,倒是比在别处更舒服几分。
“臣江之恩拜见陛下。”镇国公之子跪在杜北面前,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增加了几分书生气。
杜北仔细的看过他,“起来吧,病好了?”
江之恩站起来,“托陛下的福,已经大好了。”
一站起来,凭借着衣着增加的书生气质就被破坏了个干净,他太高了,足有一米八多。
再加上自幼随父亲一起习武,学的便是大开大合的枪法,身上都多了些武将的蛮勇之气。
这也是杜北来了之后不着急见他的原因。
任谁发现自己比老婆还矮半头,都得难受几天吧?
只看江之恩那双圆碌碌的眼睛,纯真之中带着点稚气未脱,谁能把这双眼和武将联系到一起去?
“下次别下雨天练拳了,风寒入体的滋味,你不想再尝一次了吧?”杜北坚决不肯站起来,他现在还没有一米八,站起来比江之恩矮半头,一点气势都没有。
江之恩啊了一声,“陛下怎么知道...嘿嘿,臣以后不会了。”
“嗯。”杜北喝着茶,心里却在想,江之恩性格纯稚,除了于兵法上格外精明之外,别的都后知后觉,憨憨傻傻,自然是不能在宫里生活的长久的。
杜北望向窗外,纵使这皇宫庞大,比起外面的江海山川,终究是牢笼一般的存在。
“之恩,朕有件事拜托你,可否帮朕这个忙?”杜北单手托着腮,语气温和,神情也是暖的。
江之恩连问都没问,“陛下要臣做什么,臣万死不辞。”
“死这个字不吉利,还是别说了,朕只是想让你带封信给镇国公,但是不能让人发现。”杜北依然是温和的,眼神里还有丝丝温柔,不明显,“你能做到吗?”
江之恩想起父亲曾说过,陛下一直被太后和燕王掌控,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不由得气愤,陛下才是这天下之主,太后和燕王是乱臣贼子!
“我能!”江之恩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好,那为了表达谢意,这些孤本你拿去看吧。”杜北将一直放在旁边的红木匣子递给他。
江之恩打开一看,全是兵书,差点没跳起来,“臣多谢陛下!谢陛下!”
拿到了心仪的孤本,江之恩笑的极为开心。
杜北心里嘀咕,还是个小孩子啊。
但他的眼神却越发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