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风暴王

“弥塞拉,你感觉好些了吗?”

阳戟城的旧宫中,亚莲恩公主语气关切地问道。

“我……我头好晕……”弥塞拉公主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之前我们在绿血河畔观看祈雨,人群发生骚动,居然有刺客隐藏其中,意图谋害你,幸好侍卫及时赶到,你只是伤了手臂。”

弥塞拉公主看向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心有余悸地问道:

“刺客抓住了吗?是什么人指使?”

“没有抓住。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加强了你身边的护卫力量,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嗯,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多注意休息,虽然伤势不算重,但流了好多血,所以还是不要大意。”

“嗯。”弥塞拉公主乖巧地重新躺下。

“对了。”亚莲恩公主又道,“有个好消息可以提前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杀死你哥哥的凶手很快就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你是说杀死乔佛里的凶手?”

“是的。”亚莲恩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我父亲已经去为叔叔报仇了。”

弥塞拉公主心中微惊。

她当然知道杀死亚莲恩叔叔“红毒蛇”奥柏伦亲王的人,也是杀死她哥哥乔佛里的人——

山姆威尔·凯撒。

对于这位曾经在君临的比武大会上,将象征“爱与美的皇后”的花环桂冠送给自己的骑士,弥塞拉公主的观感十分复杂。

虽说对方杀了自己哥哥,但她总是无法仇恨对方。

现在,他要死了吗?

弥塞拉公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该有的哀伤。

——

“男人欠神一条命。”

听到这话,山姆威尔脑中轰然炸响,他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弥塞拉公主是无面者伪装的!

可他什么时候欠千面之神一条命了?

麻木迅速向上蔓延,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有毒!

“滚!”山姆威尔怒吼一声,左手轰然挥出。

无面者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对方还有余力发动攻击,而让他更加惊骇的是,山姆威尔的速度竟快如闪电——

他根本来不及躲!

啪——

大手按在无面者脸上。

恐怖的巨力下,他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拎起,然后轰然砸在后方的铁椅子上!

噗——

头颅像西瓜一样炸开。

观礼的一众贵族们纷纷发出惊呼,他们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到那具残破的尸体褪去伪装,成了一个瘦小男人的模样。

无面者!

这是一场针对凯撒的刺杀!

“不!”玛格丽惊叫一声,就要冲过来,“山姆!”

但洛拉斯却一把拉住了妹妹。

山姆威尔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嘴角浮现一抹悲伤的讥笑:

“提利尔……原来这才是你们的杀招……”

难怪奥莲娜夫人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并不担心引起他的警觉。

原来哪怕他不承认弥塞拉的女王之位,他们也有办法杀自己!

还有道朗亲王……

山姆威尔转过头,就见对方正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笑他刚才居然还以为道朗亲王真心想要跟自己结盟,可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对方为了降低他的戒心,故意设下的圈套!

难怪道朗刚才愿意做出妥协。

泰温·兰尼斯特、奥莲娜·雷德温、道朗·马泰尔、瓦里斯……山姆威尔忽然惊觉,自己竟然被这么多阴谋家敌视算计!

思绪渐渐迟钝,山姆威尔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手脚越来越沉重。

噗通一声,他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山洞外的白龙突然狂暴起来,疯了一样地往里冲。

但它的体型太大,被林立的石柱卡在外面。

玛格丽也在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玛格丽……”洛拉斯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愧疚的他根本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

啪——

玛格丽给了哥哥狠狠一巴掌,终于挣脱对方的束缚,向丈夫飞奔而来。

至少她没有背叛我……

看到这一幕,山姆威尔终于有了一丝慰藉,他伸手想要抱住妻子。

但黑暗汹涌而上,将他吞噬。

他没有感受到妻子的拥抱,

只感到——

冷……

——————————

风息堡。

梅丽珊卓在壁炉前惨叫。

她的眼睛鲜红如血,皮肤上渗出斑斑点点的血珠,肚子涨得像是要爆开。

乌黑的鲜血从她股间涌出。

一个带着王冠的黑影从她两腿之间挤出,迫不及待地要闯入这个世界。

她在颤抖,在哭喊。

终于,影子站了起来,跟成年人一般高大,黑漆漆的面孔勉强能够辨认——

那是山姆威尔·凯撒的面容!

壁炉中的火焰开始沸腾,跳跃,欢呼,像是在迎接一位主宰的降生。

影子正要离开,可梅丽珊卓却挣扎着冲上来,抱住了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用急促的语气道:

“牢记你是谁!凯撒,牢记你是谁!”

影子发出一声忿怒的咆哮,将女巫甩脱,然后猛然冲出房间,消失在天际。

——————————

血礁岛。

玛格丽伏在山姆威尔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洛拉斯在旁边想要劝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羞愧和内疚攥住了他的心,让他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风暴地贵族们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也茫然无措。

多恩贵族则虽然也震惊,但眼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河湾贵族的脸色则最为复杂。

道朗亲王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但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

刹那间山洞中的阳光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诡异而邪恶的气息涌入山洞,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腐朽的味道。

好像有个影子飘过……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高台上本该死去的山姆威尔,居然重新站了起来!

道朗亲王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情。

“阿利欧。”他呼唤贴身侍卫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阿利欧·何塔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抡起长柄巨斧就向山姆威尔冲去。

身躯庞大的他如同一头暴怒中的黑熊,但高台上的男人拔出了背后的巨剑——

一把燃烧的红剑。

火焰倾泻而出,充斥整个世界。

阿利欧像只扑向火焰的飞蛾,坚定,却徒劳。

汹涌的火光融化了长斧、铠甲、血肉,留下一片灰烬。

轰——

山洞猛然晃动了一下,就见克利奥帕特拉终于撞断了两根石柱,冲了进来。

它展开双翼,用阴影笼罩在场的众人,仿佛就等山姆威尔一个命令,就能用炙热的龙焰将他们全部吞噬。

“山姆!”玛格丽惊喜地叫道,却有些不敢上前。

因为面前的男人忽然变得无比陌生,有着与自己丈夫截然不同的气质。

而且,他的眼睛,是红色。

血红。

冷漠的血红。

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山姆威尔仿佛没有听到玛格丽的呼唤,他用血红的目光在山洞中缓缓扫过。

每一个与他的视线交汇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浩然恐怖的伟力,仿佛面对神祇的注视,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山姆!”玛格丽再次发出呼喊,而且这一次,她勇敢地握住了他的手。

滚烫炙热。

但她咬着牙,没有松开。

头顶的冬雪玫瑰花环突然散发出丝丝寒气,缓解了灼热之痛。

这股寒气顺着两人紧握的手传递到山姆威尔身上,那件青铜铠甲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上面的远古符文散发着苍白的光,一道道白色纹路如蜘蛛网般地浮现在铠甲表面,并蔓延至山姆威尔身上。

巨剑【黎明】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顿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红金色的纹路也开始从剑身向山姆威尔身上蔓延。

最终,双方竟像是势均力敌,达成了一种平衡,将山姆威尔分成了两半,一半被苍白的纹路覆盖,恍如千年寒冰,一半被红金的纹路包裹,似烈焰在燃烧。

山洞中的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全都噤若寒蝉。

克利奥帕特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高亢的龙鸣声在洞中回荡,震得细碎的石头滚滚下落。

山姆威尔的意识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回归。

但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却是割裂的,一半火焰,一半冰雪。

冰雪世界中,站立着一个个苍白的身影,他们的眼睛仿佛蓝色的星辰,身上的铠甲融入冰雪之中,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一个冰雪美人从人群中走出,头戴冬雪玫瑰花环,手捧一顶寒冰制成的王冠。

她将王冠戴在山姆威尔头上,口中发出仿佛冰层碎裂的声音。

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但山姆威尔却听懂了:

“戴上寒冰王冠,你就是凛冬的主宰,黑夜的王者。”

“你就是——”冰雪般的女人高声宣布,

“夜王!”

而在另一只眼睛的火焰世界中,山姆威尔看到了一柄发光的红剑。

他刚刚锻造的剑。

拥有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却又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还缺点什么。

还缺点什么!

转头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妮莎·妮莎。

她正用一种温柔而决绝的目光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红金色的光芒。

她解开衣带,敞开雪白的胸膛。

他恍然大悟,手持红剑,插入了妻子的胸膛。

冒烟的红剑刺破了那颗跳动的心脏,而她的血液、灵魂、勇气全部注入了剑中。

它便成了【光明使者】!

“去拯救世界吧。”她对他说,“预言中的王子,亚梭尔·亚……”

可就在这时,她的面孔突然一阵扭曲,竟成了红袍女巫梅丽珊卓的样子。

她双眼泣血,呼喊道:

“牢记你是谁!”

我是谁?

山姆威尔悚然而惊。

我是谁?

克利奥帕特拉再次发出一声咆哮。

“山姆!”玛格丽一把抱住了他。

犹如抱住了冰与火,抱住了凛冬与盛夏。

我是谁?

山姆威尔眼神渐渐清明,红金与苍白的光芒缓缓消退。

我是谁?

不是凛冬的夜王,也不是转世的亚梭尔·亚亥!

“我是凯撒!”山姆威尔大声宣布。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时间陡然停止。

尖锐而诡异的嘶鸣在空气中盘旋,扭曲,最终带着不甘消散。

山姆威尔身上缠绕的红金和苍白的纹路尽数消退,恢复了本来色彩。

巨剑【黎明】停止了燃烧,剑身恢复了乳白色,青铜铠甲【时光】也散去了冰雾,恢复了古朴的色彩。

所有的异象全部消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山姆威尔的眼睛重新变成了黑色,他反手抱住妻子,亲吻她的发梢,在她耳边问道:

“你是要做凯撒的王后,还是高庭的玫瑰?”

玛格丽愣了一下。

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这次刺杀,高庭决不无辜。

从此之后,凯撒与高庭,也将彻底决裂!

“凯撒的王后!”玛格丽从男人怀中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们在七神的注视下立过誓,一个灵魂,一个躯体。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说完这话,她已经泪流满面。

在苦桥遇见的那位神秘老妪的噩梦之言突然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当初她以为的胡言乱语,竟如预言般一一应验——

【……一个没有面孔的少女,金色长发里藏着致命的毒蛇;

雄鹰被烈焰与冰雪吞噬,却挣脱而出化成咆哮的巨龙;

金色的玫瑰将从枝头坠落,被悲伤和泪水淹没……】

原来从枝头坠落是这个意思,竟是指她与高庭提利尔的分道扬镳。

玛格丽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玫瑰离枝,但,生生不息。

“好。”山姆威尔再次亲吻妻子,随即回头将那顶染血的王冠从尸体上捡起。

那顶属于“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的王冠。

染血的红宝石散发妖异的光芒,瓦雷利亚钢环的边缘如同刀刃般锋利。

三百年前,龙王伊耿戴着它征服了维斯特洛大陆,而今,山姆威尔将它戴在了自己头上。

山洞中安静了一刹那。

“风暴王!”塞尔温·塔斯伯爵突然心领神会地高声呼喊。

他大步上前,抽出长剑,跪了下来,将长剑放在山姆威尔的脚边:“塔斯家族愿向您献上忠诚!”

接着,玛瑞·梅泰林伯爵夫人也醒悟过来,上前宣誓效忠。

然后是伊斯蒙伯爵、埃洛尔伯爵、布克勒伯爵……

最终所有的风暴地贵族纷纷起身,来到山姆威尔跟前屈膝下跪。

口中高喊着三百年来无人听过的古老名讳——

“风暴王!”

属性面板上的风息堡伯爵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三个大字。

自“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统一维斯特洛以来,这个名号首度堂皇重现,响彻于血礁岛的石砌殿堂:

“风暴王!”

“风暴王!”

“风暴王!”

(第三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