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书生

17.

这些年深居常青园,除了樊肃、张大夫之外,姜毓宁几乎没有见过其他男子。

就算见了,他们在姜毓宁跟前,也永远是低着头的。

可眼前这几个人,就这么直接挡在了她的跟前,有几个甚至没有遮掩自己惊艳的目光,看得姜毓宁十分不自在。

她侧过身子,避到了竹叶的身后。

那几个年轻公子见她如此动作,也都意识到他们此举十分不妥,纷纷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

为首的一个着浅蓝衣裳的,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帷帽,双手奉过,“冒犯了姑娘,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见他这般,竹叶紧绷的神经倒是松了些,她伸手接过帷帽,递给姜毓宁一个安抚的目光。

蓝衣公子拱手道:“我们都是朝露书院的学生,今日有同窗生辰,一时高兴吃醉了酒,冲撞了姑娘。”

说完,他给身旁的几位同窗打眼色,几人会意,齐齐朝姜毓宁拱手赔罪。

傍晚的长街最是热闹,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如意楼门前,一早就有人往他们这边瞧,这会儿几个年轻公子齐齐给一个貌美的姑娘作揖行礼,更是惹人注目。

姜毓宁没见过这个阵仗,有些怕,又感觉这些年轻公子不是坏人,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好奇,她退后半步避开他们的礼,正犹豫着不知说什么,便听到街对面传来一声,“宁宁。”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姜毓宁一愣,立刻看过去,果然看见沈让立在茶楼前,面色冷肃。

瞧她看过来,沈让朝她招招手,“过来。”

姜毓宁隔着长街和人流朝他歪头一笑,然后对着跟前的几个人福了福身,抱歉道:“我哥哥叫我,几位公子自便。”

说完,也不等他们的回应,直接穿过街道,跑到沈让的跟前。

她朝沈让身后看了看,奇怪道:“哥哥,你不是说有事吗?”

还未入夏,但白天没风的时候也有些热,姜毓宁在门口站了半晌,这会儿跑过来,额上竟然渗出一点亮晶晶的汗意,沈让见她如此,拧成一团的长眉终于舒展开。

他抬手将人拉到身侧,一边拿手帕替她擦了汗,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对面看了一眼,问:“哪些人是谁?”

姜毓宁听出他语气不太好,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忙解释道:“哥哥别担心,他们是朝露书院的学生,只是无意间撞到了我,不是坏人的。”

才刚展开的眉毛再度拢起,沈让冷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

姜毓宁被这话堵得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对面的几人见状已经离开,沈让给身后的樊肃递了个眼神。

樊肃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离开。

沈让牵着姜毓宁的手上楼,一直到了楼上的雅间,小姑娘都垂着眼睛不说话,看上去颇有些委屈。

沈让也未再说什么。

蔺池一直等在楼上,隔着窗子将方才的事尽收眼底,此时见两人气氛僵持,忍不住摇了摇头,打圆场道:“宁姑娘来了,饿不饿?桌上有茶点,姑娘要不要吃?”

姜毓宁闻声抬头,却因为这许多年没见,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了,张了张嘴不知如何称呼,只好把求助的目光递向沈让。

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沈让,他拿了块软垫放在自己身边,示意姜毓宁坐过来,然后道:“他是蔺池,哥哥的朋友。”

姜毓宁没坐过去,但很乖地唤了句,“蔺哥哥。”

对于身边的人,姜毓宁一向都是这般称呼,樊肃哥哥、樊际哥哥、竹叶姐姐……沈让早已习惯,可是今日,乍然听到这一声“蔺哥哥”,他心里竟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不悦。

但很快被他压下,并且没再面上表现出分毫。

蔺池却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虽不知缘由,却也知道他此时心情不会有多好就是了。他笑着道:“方才一下子看见那么多人,想来姑娘是被吓到了,我去瞧瞧楼下可有什么吃的,给姑娘买些来压压惊。”

说完,朝沈让一拱手,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下了楼梯,还不忘吩咐自己带来的几个人,“站远些,别打扰了公子。”

几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蔺池也没解释,只唇边挂着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蔺池这一走,整个二楼便只剩下沈让和姜毓宁两人。

沈让看姜毓宁还在远处站着,冷哼道:“还不过来?”

姜毓宁抬步要朝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经过他时,被他一把扯住胳膊,拉到了身边坐下。

她想起身,被他按住肩侧,掌心贴住她的肩骨,修长的手指贴在脊背上,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蝴蝶骨。

姜毓宁有些痒,可一抬头触到沈让深沉的目光,一时竟忘了挣扎。

沈让道:“宁宁,哥哥是在担心你。”

姜毓宁一听这话,脾气便发不出来了,她低了头,小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发脾气……”

“这叫什么发脾气?”沈让失笑,“更何况,女孩子本就该有些脾气,哥哥只怕你没脾气。”

姜毓宁不明白他的意思,沈让哼了声,明显还是带着气,但不是对她,“方才在那些登徒子面前,你就该带些脾气,让竹叶直接把他们赶走。”

“他们不是故意的。”姜毓宁虽不知登徒子是什么意思,却也能听出不是什么好词,便解释道,“那位蓝衣公子说,他们是朝露书院的学生。”

沈让反问:“他们说是,就是吗?”

姜毓宁一时语塞,沈让叹口气,说:“其实也是哥哥不好,这些年留你一个人在园子里,没见过什么人,自然不知外面的险恶。”

说着,他轻捋了下姜毓宁的头发,接着道:“哥哥本想一直保护你,可是哥哥忘了,你到底有长大的那一天,总不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吧。”

姜毓宁不知道他为何说这些,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怅然和难过,连忙抱着他的手臂,摇头保证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宁宁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那你知不知道,好在方才他们只是撞到了你的帷帽,若是再往前一点撞到你身上,只怕明日你就要被一顶小轿抬过去,拜堂成亲了。”

沈让说得夸张,到最后几个字,还刻意加重了些力道,果然姜毓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问:“……拜堂成亲,为何?”

“因为你的马车太华丽,身后又跟着那么多的婢女护卫,一看就知出身不凡。”沈让语气严肃,“读书人最是清苦,他们是想借你攀上高枝,才想娶你进门。”

姜毓宁听着脸色便有些发白。

难道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样想着,她便有些后怕。先生曾说过,对于女子来说,拜堂成婚便是一生中最大的事,成婚之后,便要跟着夫君到夫家住,往后余生,都和夫君一起生活。

她不要成婚,更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生活。

抱着沈让的手臂有些后怕地收紧,她不住地摇头,“不要,我不要成亲……”

见她听进去了,沈让也松口气,小姑娘从不会怀疑自己的话,又胆子小,经此一事后,只怕见到读书人都要绕路走了。

他这才满意:这世间书生,要么迂腐,要么油滑,他的宁宁这般单纯天真,不接触正好。

日后就算小姑娘要嫁人,那未来的夫君,也一定要他来挑。

作者有话要说:沈让:看人编故事一百分,拿捏小姑娘一百分

书生们:我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