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以后,时喻将言初霁叫去了上书房。
时喻姿态慵懒地靠坐在书案后面,态度很是散漫,但此时,站在他前面的青年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一身太子的冕服穿在言初霁的身上,衬的他越发的长身玉立,他的相貌极是英俊,身形虽然瘦弱了一点,但那一双眼睛却格外的炯炯有神。
此时的言初霁轻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时喻勾唇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言初霁。
言初霁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有些惶恐的开口,「父皇,此次儿臣前往浦南赈灾一事绝对会是一个陷阱,儿臣自会顾好自身的安危,但父皇这里却很是危险。」
言初霁也不傻,虽然在说话为人方面直白了一些,但政治的敏感度还是有的。
此次前往浦南,一路上势必是危险重重,即便他拿到了杨宏远手中的兵符,但那些士兵都是跟随杨宏远多年的亲信,只要杨宏远暗中使上一丁点小小的手段,他就很可能会死在那些所谓的「暴民」手中。
一旦自己身亡,言煜欢就成了那个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
而倘若自己不死,苏鸿等人定然也会有第二个选择。
言初霁远在浦南,虽然手里带着大批量的兵马,但远水终究是解不了近火,一但杨鸿源等人直接逼宫,他是万万赶不及救援的。
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留在皇城里的时喻,绝对不可能好端端的存活下去。
将这些情况都分析了一遍,言初霁满是忧愁的劝解时喻,「父皇,不若儿臣将镇守京郊的万兵马都留给您,即便他们真的会逼宫,父皇的安危也可以得到保障。」
时喻微挑起长眉,言初霁这个儿子,别的先不说,对于原主的这份关心却是做不得假的。
一个有仁德之心,却又心系天下的帝王,最适合让时喻摆烂不过了。
时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不紧不慢,从容的不得了,「这倒不必。」
前世浦南上千亩的良田被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暴民越发的猖獗,甚至是隐隐有了想要直接一路打到京城的趋势。
但这些被他们称作暴民的人,却只不过是一群无路可走的可怜百姓罢了,如果能够活得下来的话,谁又愿意离开耕种了多年的土地,走上一条完全看不到前途的不归路呢。
这些「暴民」所需要的并不是武力的镇压,而是实打实的粮食和银子,只要救灾的粮食和款项能够到位,他们定然也不会继续如此的「猖獗」下去。
只不过……因为这些「暴民」的人数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如果没有军队的压制,势必会出现一股脑哄抢的情况,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哄抢不仅不会让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散开了去,只会造成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
因此,前去浦南赈灾,兵马是一个万万不能缺少的存在。
言初霁还有些犹豫,「可如果儿臣带着这万兵马离开,父皇这里……」
时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谁说这浦南之行,非要你亲自前往了?」
「哎?」言初霁一头雾水,「父皇这是何意?」
时喻轻笑一声,「自然是要……放长线,钓大
鱼。」
原剧情里浦南的水灾也是言煜欢用来攻讦言初霁的一个手段,当时整个京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说是言初霁不仁活生生的气死了皇帝,使得上天震怒,这才导致降下百年难得一遇的水灾。
如此流言一出,言初霁建立起来的仁德爱民的形象完全被毁,成了众人口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犯上作乱,理应被处理极刑的乱臣贼子。
众口铄金,积毁
销骨。
围绕在府邸周围的百姓的唾骂声成了压垮言初霁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他选择在言煜欢登基为帝的那一天,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原剧情里攻讦言初霁的存在,时喻却偏偏要把它们变成言初霁登基的功德来。
书房中沉默片刻,言初霁忽然眸光一闪,「父皇的意思是,放出诱饵,瓮中捉鳖?」
「你的属官,公孙瓒,也该派上用场了。」时喻缓缓开口,眼眸中透露出几分赞赏,「国库现如今还能拿出八十万两,让他带着太子府的亲卫连夜出发,途经冀州之时,带着朕的令牌去找袁英袁将军,他自然是会助公孙瓒一臂之力。」
语罢,时喻掏出一块比虎符小了许多的令牌缓缓放在了桌子上。
等李宗清从文武百官的手里筹集到银两,等着户部清点放粮以后,言初霁才能率领兵马前去浦南,这中间花费的时间可不是一点半点,恐怕到时候还没走到浦南去,遭受水灾的百姓就要全部饿死了。
天灾面前,时间就是生命,不能耽搁一丝一毫。
但又需要抓着苏鸿和杨宏远等人的把柄,言初霁便不能提前离开。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代替言初霁先行前往。
公孙瓒便是时喻选出来的这个人,此人极为聪慧,但因其是商户之子没有办法参加科举考试,便想方设法的做了言初霁的幕僚。
言初霁也是很赏识这个人,给了他全权的信任,前世代言初霁被言煜欢囚禁起来的时候,公孙瓒甚至想到了办法要带言初霁离开。
只不过那时的言初霁以为自己气死了他的父皇,整个人心如死灰,就拒绝了公孙瓒。
在言初霁***以后,公孙瓒也想要替他报仇,他暗中挑拨官员朝臣,甚至是快要离间了苏鸿和杨宏远两人之间的联盟。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一个小小的炮灰角色终究还是斗不过主角光环,在一次事情败
露之后,凄惨地死在了天牢里。
此人有勇也有谋,更重要的是对言初霁无比的忠心,这番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中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而冀州的袁英将军则是原主的亲信,他的功勋或许比不上杨宏远,但是忠心程度却是远远大于杨宏远的。
冀州城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交通要道,原主让他守在那里,袁英就真的守了一辈子。
前世因为言煜欢玩废了整个国家,到处掀起了起义的浪潮,可只有冀州城始终风雨不动安如山。
而袁英更是拖着两鬓斑白的头发上了战场,最终马革裹尸归来。
这两人,将会是时喻安排给言初霁的最好的文臣和武将。
言初霁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时喻的意思,迅速将那块令牌收入怀中,「儿臣知道了。」
时喻拿起桌角的一叠折子递到了言初霁的面前,让言初霁随意的观看。
言初霁翻阅着那一叠折子,越看越气愤,「这群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如此厚厚一叠奏疏,上面所言之事竟然全部都是关于他的,可见,这朝堂之上的官员倒戈相向的究竟有多少。
时喻倒不是很生气,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安抚了一下言初霁,「身为帝王,需要做到喜行不容于色,只不过一些奏疏而已,你就气成这样,以后等你当了皇帝,岂不是要被气的少活好多年?」
如此调侃的话,让言初霁的心神也有了些许的放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笑了笑,「父皇莫要嘲笑儿臣了。」
时喻勾着唇角,「所以……你需要提前锻炼一下强大的心脏。」
言初霁满头问号,「父皇?」
时喻满脸坏笑,直接将
所有的奏疏都扔给言初霁批改,还美其名曰这是对于他的提前历练。
自己则是屏退了其他伺候的宫人,只带着江福海去到御花园里摆烂。
言初霁看着堆满桌子的奏折有些欲哭无泪,他似乎是从父皇眼中看到了一抹迫不及待?
他一定是看错了吧……
哪里有人不想坐上这个不至高无上的位置呢?
——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一道人影躺在躺藤椅上,满头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散开,在和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他穿着一件没有丝毫规制的衣裳,外袍随意的敞开着,没有半点皇家之人该有的严谨和威严。
他微闭着眼睛,浅金色的太阳光辉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后,缓缓地照在了男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恍若音符一般微微的跳动。
不远处树影婆娑,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池塘边上一只鸟儿试探着搅动池水,溅起一池的涟漪。
男子轻闭着眼眸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像是一只神态慵懒,在阳光下懒洋洋的梳理毛发的大猫,偶尔轻轻翻动下身体,转换一个让他感到更加舒服的姿势。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恬淡,闲适,悠哉的好似不是人间客。
然而,有的时候就偏偏有人不长眼。
时喻方翻了个身,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就发现远处多了一道人影。
他穿着一袭赤色的长袍,脚下登着精致的皂靴,身形挺的笔直,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站在长廊
此人正是原主的二儿子言煜欢。
时喻勾着唇角扯出一抹微笑,随后又将眼睛闭了起来,他转了个身直接背对着言煜欢,完全当对方不存在。
过了许久,言煜欢似乎是终于忍不下去了,咬了咬牙之后,走到了时喻的身前。
「父皇。」
时喻抬眼看向垂首恭立在一旁的言煜欢,漫不经心的开口,「何事?」
言煜欢咬了咬牙,直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他深深垂下脑袋,声音中带着一抹哀求,「儿臣求父皇,将母妃放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