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秘籍被黑袍人重重的合上,隐藏在宽大黑色袍子下的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夹杂着深沉的冷意。
这里地处偏僻,林寒涧肃,常常静谧中带着一抹凄清的苦楚。
天色微冷,料峭的寒风阵阵萧瑟,伴随着黑袍人的冷哼之声,灵清和灵玉只觉得有阵阵冰寒穿透她们的皮肤直达骨髓,冻的牙齿都在嘎吱作响。
灵清心头一颤,心中的恐惧使得她连忙一把抓过灵玉的胳膊,二话不说带着她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虽说她们师姐妹二人自小是在梅山派长大,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可对于眼前这个师祖的了解却也是知之甚少。
算上现在这一次,她们师姐妹二人也不过是见了师祖三面罢了,她们从未见过对方的面貌,不知对方年岁几何,甚至也不知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他总是用一件宽大的豪不透光的黑色袍子裹满自己的全身,只露出一双阴森沉郁的眼眸,每当被那双眼睛盯上的时候,灵清总是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也不由得跟着颤抖。
她不知道师祖究竟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对方喜欢常年居住在这个冰冷孤寂,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每日每日的描绘着一幅男子的画像。
那个画像她曾经看到过,上面的男子身形俊朗,英姿挺拔,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端的是一派江湖侠者风范。
想到梅山派之所以建派的原因,灵清心中不由得猜测,或许画像上的那人,就是当初令师祖彻底心死的人吧。
只能说灵清生的时间有些晚了,如果她早生个十五年,定是能够认出,那画像上身形俊朗灼灼如玉的男子,赫然就是二十五年前惨死在家里的南鹰堡堡主南云天!
此时的灵清心中丝毫不敢再去思索有关的画中男子的一切,只是哆嗦着身体磕头认错,“是我和师妹做的不对,还请师祖赎罪。”
她们敢在自己的师父面前撒娇调皮,甚至是和她讨价还价,但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师祖面前,她们是一点都不敢放肆的。
灵玉当然也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冷凝,学着灵清的话也是不断的认着错,“还敢请问师祖,是不是我们拿回来的秘籍有问题?”
“如若是我们办事不利,还请师祖赎罪,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呵呵~”黑袍人看着跪在笑声,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几乎快要眯成了一条缝。
视线扫过,宛若小刀剌木头的声音传出,“你们姐妹俩倒也算得上是情深。”
似乎是想到了曾经的过往,黑袍人身上的凌厉收敛了几分,但是周身上下却瞬间弥漫出无尽的怨念和愤恨,几乎让人不寒而栗,就连心神都快要为之所摄。
那种怨毒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将灵清和灵玉给掩埋。
黑袍人慢悠悠地扬起头来,枯瘦的手指从宽大的黑袍当中伸出,一下一下敲击在座椅的扶手上。
“当!当!当!”
指甲划过木椅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宛若一声一声的重槌敲在了灵清和灵玉的心里。
两人此刻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底下去,完全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抬起头来。”
黑袍人微阖的双目睁开,身体没有动,目光冷冷的射向师姐妹二人,“看在你们如此情深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们办砸了事情。”
“但是……”
黑袍人话未说完,灵清便欣喜的看向了上方。
可就在此时,一道清风穿堂而过,黑袍人黑色的衣袍被风掀起,露出了一张无比诡异的面庞,而他脸上那违和的表情,和眼眸中奇异的光亮,无端的让灵清打了一个寒颤。
灵清猛地收回了视线,心中却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乱跑,一颗心一下一下跳得飞快,几乎快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她脑海中也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思索,抓着灵玉手臂的手逐渐的用力,竟然直接掐出了一道青紫色的痕迹。
因为隔着淡淡的烛火光芒,她看到……
眼前笼罩在宽大黑袍下的人,他竟然长着一个男人才有的喉结!!
她们全部都是女弟子的梅山派,建派之人,竟然是一个男人!!!
恐惧弥漫上了头皮,灵清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直冲头顶,整个人都快要停止了呼吸。
灵玉手腕被她捏的生疼,不由得皱了皱眉,“师姐……”
灵清唯恐她已经发现了黑袍人真实身份的事情被拆穿,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松开了灵玉的手,用力扯着唇角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就是师祖说要饶了我们,我心里太高兴了。”
但灵清不知道的是,她强扯出来的笑容实在是太苦涩了,苦涩到完全没有心眼儿的灵玉都看了出来,“师姐……你笑的有点奇怪。”
灵清心头一荡,只觉得浑身一冷,头顶那道沙哑的声音便再次传了出来,“灵清,你看到了。”
当那黑袍人宛若锯木头一样嘲哳的嗓音呼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灵清仿佛看到死亡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在无意间又对上了那双满是冰冷和怨毒的,摄人心魄的漆黑眼眸。
一瞬间,她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子,所有的话语都无法说出,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灵玉不由得惊慌了起来,“师姐,你怎么了师姐?”
哪知,端坐在上方的黑袍人身形猛然间移动了过来,他一把挥开灵玉,枯瘦的宛若鸡爪样的手就狠狠地攥住了灵清的脖子。
梅山派建派至今已有将近三十年,黑袍人的武功很是深厚,灵玉被他一掌挥出后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转瞬间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了位,痛的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灵玉挣扎着仰起脑袋,就看到那黑袍人正在死死的掐着灵清的脖子,长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不断有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灵清用力的想要挣脱开黑袍人的钳制,可她的力气完全比不上黑袍人,整张脸憋得通红,甚至都出现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不能让师姐就这么被杀死……
灵玉咬了咬牙,拼尽全力从怀中掏出来一个信号箭,强忍着身体上的伤痛将它射了出去。
“嗖——”
信号箭飞速的穿过唯一的出口在空中炸裂开来,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暗室的冷寂,却也吸引了黑袍人的注意力。
他猛地松开了灵清的脖子,三两步移动到了灵玉的身前,“好,你很好,好得很!”
黑袍人猛然间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刺耳的哀鸣,周身的气流拂过他宽大的衣袍,宛若狂风过境,不断地发出阵阵呜嚎。
“既然你这么的想救你的师姐,”黑袍人眼底闪过一抹十分诡异的情绪,似是欣喜,似是怨恨,又似是带着无尽的嫉妒,“那么你就先到地下去等她好了!”
一句话从黑袍人的口中说出来,像是被淬了毒的匕首被掷出,带着幽幽的冷。
他枯瘦的手指张开成掌,运起十成十的内力,狠狠地打向了灵玉的胸脯。
灵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之前的那一掌已经让她身受重伤,如今的她没有丝毫躲避的力气。
她的这条命……
原本就是师姐拼死拖住了络腮胡男才可以存活这么久,如今……就当还给她了吧。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灵清只听到一声巨响,一双温柔的大手搀扶起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身后。
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黑袍人垂着眼眸站在前方,身上戾气渐消。
黑袍人眉头微蹙,看着来人冷冷的吐露出几个字眼,“牡丹,你来阻我?”
被称作牡丹的人,赫然便是如今梅山派的掌门白牡丹。
白牡丹人如其名,端的是雍容华贵,艳丽大气。
一身层层叠叠的衫裙,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上了年纪,但她大开大合的五官,却无一不显露着精致,恍若再年轻个二十岁,这江湖第一美人的名称,或许根本轮不到荆离嫣。
白牡丹微微摇了摇头,视线错过黑袍人看向了他身后跌坐在地上的灵清,“清儿,先带你师妹离开。”
灵玉直接被打了一掌,灵清虽然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但实际上受的伤却是比灵玉要轻一些,白牡丹如此所为,也算是考虑到她们俩的具体情况了。
灵清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搀上了灵玉的肩膀。
但就在她们要走出屋门的时候,黑袍人却突然又开了口,“站住。”
刹那间,在场的师徒三人都齐齐提起了一口气,白牡丹更是直接挡在了灵清和灵玉的面前。
黑袍人轻叹了口气,随后幽幽的开口,语调中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牡丹何必如此紧张?有你在这里护着,我还能当真在你面前杀了你的两个徒儿吗?”
白牡丹并没有因为黑袍人的这番话而让开身子,只不过紧绷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些,“不知……”
黑袍人轻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白牡丹的话,幽深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了灵清,“清丫头,有些事情看见了并不代表着一定就要说出来,有些秘密最好是一辈子都烂在心底,否则可是会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懂吗?”
灵清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按着灵玉的手臂汲取了一些力量,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是,灵清省的。”
二人离开以后,白牡丹不由得蹙起了眉来,“清儿怎么了?”
“怎么了?”黑袍人冷冷一笑,“你的好徒弟,可是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了。”
“不可能!”白牡丹立马大声反驳,“这个世上,除了我以外,已经不可能还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倒也不是知道那么多,”黑袍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拿下了遮盖住他整个脑袋的袍子,他指着自己的喉结,“她看见了这个。”
时隔多年,再次看见黑袍人这张脸,虽然已经老了很多,但白牡丹的一颗心还是不由得随之悸动了起来。
她颤抖着双手,缓缓的探上了他的脸,下意识的喊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名字,“寒郎……”
白牡丹至今还记得,她初见黑袍人之时的景象。
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家族豪不受宠的庶女,但因为她长相貌美,很快就被镇上的大户人家给看上了,父亲为了获得镇上员外郎家的资源,不惜要让她嫁给比他爹年纪还要大的张员外做第十六房小妾。
她不愿意,在被一顶小轿抬出家门的那天趁机偷偷跑了出来,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跑得过员外家里手拿兵器的家丁呢?
但就在她即将要被追上的时候,一个白衣青年从天而降,他手中捏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轻轻松松就将那些家丁都给打了回去。
随后他向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她伸出了手掌。
那是一个十分阴冷的梅雨天,那青年侧对着她,凄冷的寒风吹动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逆光向着她看来,微微带笑的面容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来的俊朗。
白牡丹一时间竟是看的痴了,直到那人出声打断她的思索。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也不外如是了吧……
更何况,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在一个碧波荡漾的渡口。
自此一颗芳心暗许,就再也没有办法收回来了。
然而,白牡丹还尚且沉浸在回忆当中,黑袍人却是十分粗鲁地挥开了她的手,冰冷的眸子直直望进了她的眼底,“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寒郎”两个字被白牡丹揉碎在唇齿间,只剩下无尽的酸涩,她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寒大哥。”
见白牡丹眼底恢复了清明,黑袍人便也不再继续说这个事情,他微叹了一口气,“你要保你的徒弟我也理解,但是她既然发现了我是个男人……我便不能继续让她活下去。”
“清儿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白牡丹面露不忍,虽然说如今的这个梅山派是眼前的黑袍人创建的,可对方却只是负责出资而已,整个门派里的一花一草,全部都是在白牡丹的监督下完成的。
而且门派里的所有女子全部都是无路可去的悲惨之人,灵清灵玉更是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她给捡了回来,细心养到了这么大,她实在是不忍心如花儿一般的女孩就这样彻底的衰败下去。
白牡丹咬了咬牙,“寒大哥,我向你保证,我把她们俩关起来,不让她们见任何人,她们两个很听话的肯定不会胡乱说出去。”
黑袍人双眸眯起,“你这是在忤逆我?”
白牡丹呼吸一滞,两人相识将近三十年,她这是头一次反驳黑袍人的决定,可一想到两个水灵灵的姑娘,她还是万般坚定的点了点头,“寒大哥,算牡丹求你。”
眼前的女子眉心蹙着,脸上带着一股哀求,黑袍人一颗心不由得颤了颤,三十多年,他似乎很少从牡丹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罢了,便如你所愿吧,但如果让我知道那两个丫头在外面胡言乱语……”
白牡丹立马摇头,“不会的,我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黑袍人见此也不再说些什么,而是将灵清带回来的那本秘籍重重的砸在了白牡丹的面前,“就算她们死罪可免,但活罪也难逃!”
冰冷的眼睛隔着寒风看向白牡丹,“你好好瞧瞧,这就是你乖巧的徒儿拿来的东西!”
白牡丹弯腰捡起秘籍,随后缓缓打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八个大字便在猝不及防之下映入了她的眼帘。
白牡丹心头狠狠一颤,抓着秘籍的手都有了些许的哆嗦,“这……这……这怎么可能?”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秘籍的开头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说法,“南云天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阉人?我明明还和他生了一个儿子……”
黑袍人冷嗤一声,“就南璟那个废物,他也配做南师兄的儿子?”
“说不定是趁你睡着以后,南师兄弄来的什么野男人和你生下来的呢。”
白牡丹身体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不可能的……云天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她的话还未曾说完,黑袍人猛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阴鸷,还隐隐夹杂着无比的嫉妒,他嫉妒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和南云天/朝夕相伴近十年,得到了对方全部的爱。
黑袍人的声音顷刻之间变得凄厉了起来,“云天也是你能喊的?”
白牡丹咳嗽半晌,挣扎着开口,“南……南大哥高风亮节,他怎么会任由其他男人侮辱于我?”
黑袍人沉默半瞬,收回了似鸡爪子一般干枯的手指,“你说的也有道理。”
白牡丹捏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南大哥定然也是看见了秘籍开头的这八个字,不屑于如此败坏江湖的秘籍流传下来,所以才会将它销毁的吧。”
她知道当年那本秘籍的原本早已经被南云天和荆时喻一块销毁了,如今残存的这半本秘籍,不过是荆时喻在私心之下默写下来的罢了。
黑袍人默默翻了个白眼,“南师兄是何等高风亮节之人,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白牡丹抿着唇不说话,但黑袍人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他抬步走到里面的卧房,右手在一个花瓶上摸索了一下,很快的,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在黑袍人睡觉的床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黑袍人手中捏着秘籍走了下去,随口吩咐身后的白牡丹,“跟上。”
刚一走到通道门口,白牡丹就被里面扑面而来的冷气给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她咬了咬牙跟着黑袍人走了下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由寒冰打造的冰室。
里面的温度极低,白牡丹进来不过半瞬的时间,她的睫毛和头发上就都染上了一层白白的霜。
捏了捏拳头,让体内的内力开始旋转,白牡丹缓缓停在了一处冰棺前。
隔着厚厚的冰层,她望向了安静的躺在里面的尸体,尸身因为在冰块的加固下没有丝毫的腐烂,除了他的眼眸紧闭,就好像是一个活人被安置在了里面。
看着那个万般熟悉的面容,白牡丹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知道黑袍人将南云天的尸体给藏了起来,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黑袍人竟然直接将尸体藏在了自己的床
怪不得这里终年寒冷。
白牡丹的视线缓缓从尸体挪到了黑袍人的身上,不由得暗暗叹息了起来。
南云天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可眼前的黑袍人,却早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
黑袍人一双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冰棺中的尸体,怨恨,爱意,冰冷,疯狂,种种情绪不断的在他眼眸中闪过,最终化为了一抹期待。
南师兄,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让我失望的话,便不要怪我狠心了……
心中这样想着,黑袍人手底下也就这样做了,他的手掌按在了冰棺上面,手心中内力不断传出,冰块随着缓缓融化。
看到这一幕的白牡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难道黑袍人想要直接把尸体取出来?
然而,出乎白牡丹意料的是,黑袍人只动手融化了尸体腰腹部的那一块冰。
白牡丹的心头狠狠颤了颤,忽然有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浮上了她的脑海,然而还不等她震惊出声,黑袍人的手便已经探上了南云天的腰腹间。
他脸上带着痴迷的神情,一点一点的摸索着,当他抓到一个什么东西的时,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
黑袍人都来不及将手给收回来,便直接冲白牡丹大喊,“我的南师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还是我心目中高风亮节的那个南师兄!他没有练这本秘籍!也没有自宫!”
白牡丹神色复杂地看着有些痴狂的黑袍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十分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但很快的,白牡丹就连尴尬的笑容也露不出来了。
黑袍人运气旁边的冰块将冰棺封好以后,双手再次紧紧地抓住了那本秘籍,他神色癫狂,状若疯癫,“牡丹,你知道吗?”
他指着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无比的欣喜,“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到当初的容貌了,有了这本秘籍,我就可以和南师兄一样青春永驻!”
“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
白牡丹瞬间瞳孔地震,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拉住了黑袍人的手,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万般的恐惧,“你想要干什么?”
黑袍人对着她的眼眸,忽然勾唇笑了起来,他的嘴角扬着一个十分完美的弧度,一如初见的那一年。
“牡丹,我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和南师兄在一起,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不为我高兴?”
白牡丹声音哽咽,喜欢了眼前的人三十多年,她根本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自宫。
吸了吸鼻子,白牡丹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你究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一刀下去,可万万没有后悔的境地!”
但黑袍人却全然不在意,他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牡丹,你应当是懂我的,我对南师兄的心,就如同你对我的心一般。”
“你爱了我三十年,但你不知道,我在四十多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要将自己的一辈子都交给南师兄了。”
再说这话的时候,黑袍人的声音中带上了无尽的温柔,似是寒夜里的一股暖风,吹散了全部的冰冷。
他深深地爱着南云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在一起,就算是南云天自己也不行!
白牡丹眼里带上了泪,“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你的心里就从来都没有过我吗?”
黑袍人轻轻摇了摇头,“牡丹,你做了南师兄多年的妻子,难道你就爱上南师兄了吗?”
“可那是你让我去的!”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白牡丹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让我去勾引南云天嫁给他,我全部都按照你的意愿做了,你怎么能……”
“自宫”两个字被白牡丹咬碎在唇齿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黑袍人只是淡淡的笑,“牡丹,你要知道,南师兄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愿意雌伏在他身下,这个东西有没有,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寒大哥……”白牡丹悲哀的喊了一声,随即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你非要……非要自宫的话,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白牡丹想赌一把,三十多年的相知相伴,黑袍人心中是否稍微有那么一点她的存在?
然而,黑袍人终究是让白牡丹失望了,他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像打发叫花子一般,连敷衍的安慰都没有。
“牡丹,你要听话。”
仅此一句,声音冰冷,没有一丁点的关心。
白牡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冰冷了下来,沉入了万丈深渊里,再也无法爬出。
“哈哈哈哈——挺好的。”白牡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堆了她满脸,格外的灿烂,甚至是有些疯狂。
“什么?”黑袍人感觉到了一丝怀疑,他垂眸看向白牡丹。
她突然又收敛了笑容,神色彻底的归于平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当啷——”
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将一大块冰砖砸出道道裂纹,白牡丹深吸一口气,“寒大哥,我祝你心想事成。”
说完这话,白牡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黑袍人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里,白牡丹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对于他吩咐的事情哪怕是拼尽全力也要做到完美,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可现在……
多年来的习惯并没有让黑袍人引起警惕,他只是走过去捡起了那把白牡丹掉落的匕首,然后又回到了冰棺面前。
隔着厚厚的冰层,他爱怜的拂上了南云天的侧脸,眼中带着痴迷,“南师兄,你放心,等我神功大成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我立刻就让你从这里出来。”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像当年一样,一起练剑,一起闯荡江湖,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随着黑袍人的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匕首也高高的举了起来,刺目的光芒闪过,鲜血穿透黑色的长袍流落在洁白的冰块上。
黑袍人嘴里发出一阵痛呼,但他脸上却带着浅浅的微笑,“南师兄……等我……”
——
晚风袭来,吹动烛火葳蕤。
灵清穿着一身夜行衣打开了灵玉的房门,在对方发出呼喊声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嘘——是我!”
灵玉眨巴着眼睛,“师姐你怎么来了?”
灵清指了指自己背上的行囊,“我们不能继续留在师门里了,必须要离开这里,否则的话,我们两个都活不下去。”
虽然当着师父的面,师祖暂时饶过了她和小师妹,可隐藏在黑袍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一个隐瞒了全江湖将近三十年的秘密被她发现,她又怎么可能还可以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灵玉有些迟疑,虽然她也埋怨自己和师姐被师门拿来当做棋子,可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她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抚养她们长大的师父,“可是……”
“没有可是!”灵清十分坚决的反驳,“继续留下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师父愿意保我们,但如果我们是意外身亡呢?”
“江湖之人,平白无故死去的不计其数。”
灵玉有些被劝动,她眨了眨眼睛,“可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梅山派收养那么多孤苦无依的孤儿并不是没有缘由,女子在外行走不会惹人注意,更何况是一些幼小的孩童。
她们早就知道,化名为牧氏师徒的三人中那个名叫牧涉的,就是当初在大火中活下来的荆涉。
那人即便背负着血海深仇,可还是愿意解救下她们两个弱女子,她们虽然偷走了秘籍,但只是给他们三人下了无法动弹的软筋散,并不会给他们本身带来伤害。
灵清也不确定时喻三人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上她们,可现在除了时喻,她们也没有了其他能够投奔的地方。
灵清想了想,最终还是坚持道,“去找荆涉。”
——
再次打走了一波人的追杀,南璟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就算他武功再高,南鹰堡的防御再牢固,可也抵不过这么一轮又一轮的车轮战啊!
手中的长剑被无情的丢在地上,南璟的眼中闪过些许的愤恨,“这就是你的好弟弟做的好事!”
荆离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秋水瞳中一抹浅浅的怨恨转瞬而逝,顷刻之间又化为了浓浓的担忧,“夫君喝杯茶,缓解一下吧。”
细白的双手轻轻地按上了南璟的肩膀,“小弟埋怨你杀死了爹娘,如此做则算是情有可原。”
“呵!好一个情有可原!”南璟泛红的双眸直视着前方,“是你爹先杀了我的爹娘,他倒是好大的脸恨上我了!”
荆离嫣微微一叹,“小弟还年幼,不懂事,夫君就请多担待担待吧。”
说完这话,荆离嫣微微俯身在南璟侧脸上轻啄了一口,“我在这里替小弟给夫君赔个不是?”
南璟眸色骤然加深,直接将荆离嫣打横抱了起来,“还是我的嫣嫣乖巧懂事,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再饶了荆涉一次。”
细细密密的吻接连不断地落下下来,荆离嫣被迫承受着一切,烛火摇晃,灯影绰绰,转瞬之间呻/吟,低吼交织成一片。
事闭,南璟搂着荆离嫣轻轻地替她按着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我们成亲这么久了,这里什么时候才会有一个崽子?”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落在荆离嫣的耳中却仿佛是魔鬼的低吟,南璟的视线未曾落在荆离嫣的身上,她微眯着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仇怨。
荆离嫣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没落,“你也知道,我自小就身体不好,连练武都没有办法,又怎么能孕育子嗣呢?”
南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开始细细的安哄荆离嫣,“是我该打,孩子的事情就自然而然,我以后再不会说了。”
荆离嫣破涕为笑,“孩子的事暂且不说,这一波又一波冲着你来的杀手,又该怎么办呢?”
南璟捏了捏荆离嫣的鼻子,“我倒是有个办法,只不过需要嫣嫣你的配合。”
把玩着南璟头发的手指稍稍顿了顿,“你说。”
南璟将荆离嫣抱得更紧了一些,“你弟弟有那所谓的秘籍,你也可以有啊,都是藏剑山庄仅存的活口,凭什么荆涉有秘籍,你就没有呢?”
“如今无数的门派都聚集在了禹州城,这武林大会,也有必要提前召开了。”
——
禹州城——
从四面八方被武林秘籍吸引而来的江湖中人如蜂蛹一般的都聚集在了这禹州城中。
时喻居住的酒楼里,人声鼎沸。
“你听说了吗,那个什么龙门镖局所说的拿了南璟的脑袋就交出下半部秘籍的事情是假的!”
“我早就知道了,哪里需要你来告诉我,咱们的盟主夫人可是说了,这秘籍呀一分为二,上半部确实是在她弟弟的手中,可是那下半部,却是在盟主夫人手中拿着呢。”
“可不是么,咱们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半部秘籍?”
“那没办法,姐弟俩一个要报仇,一个要保仇人,这秘籍可不得分家了?”
“慢慢看吧,这武林大会既然要提前召开了,到时候无论是荆涉也好,荆离嫣也罢,肯定都会把自己手中的半部秘籍拿出来的,咱们啊,静候佳音就行。”
……
“这简直是在放屁!”荆涉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荆离嫣,我真的怀疑她根本不是爹你亲生的,否则怎么能如此的愚蠢?”
时喻幽深的眼眸扫过讨论的热热闹闹的大堂,十分平淡的开口,“何至于跟他们置气?”
“我就是气不过嘛!”荆涉攥紧了拳头,“她怎么……怎么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盟主夫人的位置上?她怎么能和南璟好好的过日子呢?”
时喻摇着头笑而不语,经过这一段时间在禹州城的走访,探查了所有有关荆离嫣的事迹,时喻可不觉得原主的这个女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荆涉还在义愤填膺,时喻有些无奈的拉了拉他的胳膊,“没必要和这些人置气,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到时候是人是鬼,必定都会现出原形。”
牧云也学着时喻的样子笑着摇头,“有师父在这里,师兄又何必着急?”
荆涉恨恨地撇了撇嘴,“我就是有些气不过,她明明是我的亲姐姐……”
因为南璟所言他们那里有秘籍的下半部,探查时喻三人的人数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便退了一间房,三个人住在了一起。
寂静的夜里,一轮孤月无端的挂在空中,周边没有一丝云彩,天色如同被层霜染白,凄清的枝桠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哀鸣。
寒风卷过群山,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吹打在门扉之上。
忽然,走廊上响起了阵阵细碎的声音,像是轻缓的脚步徐徐踩过,最终停在了时喻他们居住的房间门口。
时喻的眼眸睁开,墨黑的瞳孔中蕴着淡漠和平静,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
很快的,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银亮,匕首在插销处轻轻划了划,房门便被打开了来。
就着沉静的夜色,时喻看到了两个穿着夜行服的身影。
正当那两人偷偷摸摸地往里面走的时候,床边的烛火却忽然被点燃,躺在床上睡着的三个人同时坐了起来,六只深邃的眼眸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看。
灵清呼吸一滞,眼看着荆涉要去摸手边的刀,她猛然一下去掉了脸上的黑巾,“别动手,是我。”
荆涉本就深邃的眼眸越发的深沉了起来,他捏着剑柄的手没有丝毫的松动,“你们还敢来!”
灵清也知道自己偷了人家的秘籍,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今不由得拿出了最为真诚的态度,“实在是抱歉。”
“但我们偷秘籍确实是身不得已,而且当初我们被魔教的人追杀也是确确实实的事情,我们根本不知道这背后有师门的设计。”
“所以……”时喻坐直了身子,冰冷的眼神落在灵清的身上,“你这次来找我们,是有什么目的?”
灵清呼吸一滞,可一想到黑袍人那双冰冷的眼眸,她又不得不咬牙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们这次真的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求牧前辈,能够救我和小师妹一命。”
时喻唇角轻抿,淡淡吐露出三个字眼,“凭什么?”
灵清闭了闭眼,在生命的威胁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她缓缓开口说道,“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师祖排遣,我也是在这次回到眉山派以后才发现了他的秘密。”
灵清昂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时喻,“我们的师祖是个男人,而且,银票上的那个字,是荣。”
时喻心头一颤,一个尘封了三十多年的名字缓缓在他心头浮现,“荣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