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蜕变

赖君殇和云自在二人,在清溪谷中一直待到第二日晌午,方才有些不舍的离去。

他们要去归藏山脉深处,执行宗门下达的任务。

鹿惊秋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很兴奋,对此行充满了希冀。

与同龄的少年一样。

他们怀揣梦想,有热血,有冲劲。

他们想要在这天地间,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鹿惊秋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古井无波。

他并不喜欢冒险,也不想去干什么伟大的事。

他只想静静地修炼,安安稳稳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就如同眼前的巨柳,任他四季更迭,任他雨雪风晴,我自修我道,安然稳如山。

因为禁足之故,倒也免去了他外出执行任务的麻烦。

这倒不是说他喜欢推卸责任。

鹿惊秋虽然生性淡泊,怕沾惹麻烦,喜欢无拘无束自由如风,但他绝不是个推脱责任之人,正如他出手救下风辞雪与鹤仙子一样。

该为当为,出手无悔,绝不退缩。

责之所在,纵千万人吾亦往也,纵临生死亦无畏无惧。

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风辞雪与鹤仙子,依然没有消息。

连山主都不能让他们苏醒,血雾的难缠程度,远超鹿惊秋的想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若没有足够的实力,连看风景的资格都没有。

目送赖君殇和云自在离开,鹿惊秋幽幽一叹。

巨柳下,凉亭中。

琅琅书声,传遍整座清溪谷。

日子再度回归宁静。

青山明月相伴,清风绿柳为朋。

饮一杯清茗,渡半日浮生。

天地悠悠,清风一缕。

率性逍遥,道法自然。

观想、诵经、修炼、种田、修术、画符……

熟悉的节奏,熟悉的生活。

总是让人心静、心安。

放下道经,鹿惊秋拿出九天风云符阵,准备开始修炼《九霄大梵风云炼元经》。

修为才是根本。

符阵布下,九天风云动,神雷炼苍穹。

一道惊世骇俗的风雷龙卷,将整株巨柳笼罩其中。

磅礴的风雷之力,摧残撕裂着龙卷中的一切。

凉亭瞬间崩毁,化作齑粉。

巨柳疯狂乱舞,金丝段段碎裂,翠叶片片凋零。

罡风如刃,不停割裂着巨柳的身躯。

一道道霹雳,如一头头怒龙,从天而降,游走树身,星火四射,火花飞溅,巨柳很快就变成了一株火柳。

鹿惊秋的身上爬满了雷霆,仿佛有千万条筷子大小的白蛇,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模样恐怖至极。

他的身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刀口,鲜血不停从中流出,瞬间被雷霆蒸发,森森白骨,隐然可见。

他不敢多想,谨守一点清明,疯狂运转《九霄大梵风云炼元经》,吸收炼化其中的九天罡风之力。

咚咚,咚咚咚……

丹田之中,忽然传来强劲有力的心跳之声。

随着心跳之声响起,

鹿惊秋来不及炼化的九天罡风之力,以及无法炼化的雷霆之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全部涌入他的身躯,沿着经脉,天河倒泄一般奔入丹田气海。

那枚金灿灿的蚕茧,光芒大盛,如夏日烈阳。

无穷风雷之力,像是受到召唤,纷纷冲入蚕茧之中。

“四彩灵蝶,要破茧而出蜕变了吗?”

身上的压力大减,鹿惊秋方能分出一缕神识念力,观察四彩灵蝶的蜕变。

破除桎梏,蜕去丑陋,消除无用。

让生命进化。

从一条丑陋不堪的毛虫,破茧羽化,变成一只悠然自得,逍遥世间的美丽蝴蝶。

这才是天地间最大的道。

这才是鹿惊秋最大的机缘。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丹田里的这只蝴蝶。

他幡然醒悟。

他的目光、心神、意念,全部集中在那枚金灿灿的蚕茧之上。

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他要将蚕茧羽化成蝶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

刻画在神识之中,烙印在心头之上。

吸收了无数罡风雷霆之力后。

光华散去。

蚕茧回归本来模样。

心跳之声更加恢宏有力。

蚕茧随之开始颤动,紧接着一道青光闪过,茧衣上出现了一道豁口。

两根树杈一样的角首先破茧而出。

紧接着是几只纤细的大长腿,如大家闺秀一样,似乎有些害羞,缓缓伸了出来。

然后蝴蝶的整个身体,渐渐完全显露。

拢缩在一起的双翅,开始剧烈颤抖,随之缓缓舒展开来。

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对五彩翅膀,就完全展开。

五彩。

比之前的灰、棕、白、黑,多了一道如苔一样的青绿之色。

蝶翅微振,那股莫名的力量再度出现。

比之前更加磅礴。

一个时辰后。

鹿惊秋浸泡在溪水之中,享受着烈阳下的清凉。

他的修为顺利突破到了炼气五层。

九天风云符阵对他的修炼确实大有助益。

只是可惜了一直陪伴他修炼的那株巨柳,以及那座凉亭。

凉亭尽毁,巨柳也只剩下一节化作焦炭的树根。

这倒不会影响鹿惊秋修炼观想法。

观想的画面已经定在神识和心海之中,他只需正常修炼即可,无需再从现实中观看。

蝴蝶蜕变的过程对他触动极大,冥冥之中,他似乎对生命、对命运,有了一丝感悟。

不过,

这种感悟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一寸凝思千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千思百虑皆不是。

看不清,道不明,摸不着。

鹿惊秋并不执着。

现在不明,自有明澈之时。

自己只需脚踏实地,稳步前行即可。

独居清修,日子平淡寡味。

鹿惊秋安之若素,甘之若饴,悠然自得。

夏风炎炎,秋风淼淼,寒风冽冽,春风徐徐。

松月峰由绿变黄,由黄变白,由白变绿,交替更迭,循环往复。

那株被九天风云符阵摧毁的巨柳,居然老根冒新芽,重新焕发了生机。

鹿惊秋惊叹于生命的顽强,却也不刻意保护幼小的树苗。

他依然在此处布置九天风云符阵,修炼《九霄大梵风云炼元经》。

柳树一次次被风雷之力摧毁,一次次顽强的重生。

时间,

在季节更迭中,在草木枯荣中,悄悄流走,带走了过往,留下了沉淀。

两年。

在丹药和九天风云符阵的帮助下,鹿惊秋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炼气九层,丹田里的那只蝴蝶蜕变成了一只九色蝴蝶。

而他自己,也如同这只蝴蝶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十七岁的鹿惊秋,变得更加淡然,更加从容。

他站在小院之中,远眺苍穹,目如秋水洞凡尘,白衣决决不染尘。

谪仙临世,不过如此。

不仅鹿惊秋,这座竹院中,很多事物都发生了蜕变。

九天风云符阵再也无法摧毁巨柳新生的幼苗。

它也得到了蜕变,如今已有茶碗粗细,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的碧绿枝叶,纤尘不染,干净如洗。

那群曾经在它身上筑巢的麻雀,又重新搭了更大的窝,它们是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不走了。

小院的旁边,多了一个亩许大小的水池,其中青莲妖妖,碧叶连天。

此外还生活着不少鱼虾,以及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的老乌龟。

每当鹿惊秋诵读道经之时,鱼戏莲叶间,摆弄出一道道涟漪,群虾跳跃水花四溅,老乌龟则吐着一串串水泡,表达着自己的愉悦之情。

灵田里的血阳灵桃,已经挂满了枝头。

只是,

自被血雾重伤后,鹤仙子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清溪谷过。

鹿惊秋没有采摘灵桃,他答应过鹤仙子,要请它吃桃,管饱。

“还没有醒来吗?”

一直没有风辞雪与鹤仙子的消息。

鹿惊秋有些惆怅。

赖君殇和云自在,这两年倒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他们如今都成了清风观外山的风云人物。

每次来到清溪谷,云自在都会向鹿惊秋炫耀一番他的斩魔事迹。

赖君殇话不多,也从不炫耀。

但鹿惊秋看得出,他的眼中充满了战斗的兴奋。

魔道势不可挡,除了宗门内部,归藏山脉到处都充满了烽烟。..

人族的情况并不乐观。

“惊秋,速来山主大殿。”

身份令牌中,忽然传来了执事殿殿主杜传海发来的消息。

他看着身份令牌,沉思片刻,取出了老道士留给他的那柄桃木剑,斜负于背,脚踏雷劫刀盘,朝着凝碧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