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难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分割开,甘靡也不例外。
主要还是之前的海外拍卖会实在是太赚钱了,不过相应的,风险也不小,灰色地带的生意总容易招惹到意想不到的麻烦,不然他也不会总想着金盆洗手。
特兰希疗养院位于西洲中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
甘靡正躺在病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许知言拖了个小板凳坐在两张病床中间,脚边还放了一个探望病号的果篮。
此时距离两人第一次见面相遇已经过去四年,十八岁的稚嫩逐渐从许知言的脸上褪去,让他看起来稳重了不少。
“是旁边那个小白毛撞的你?怎么回事?”
他手里握着个苹果,一脸好奇望向甘靡,眼神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病房里的情况有些古怪。
明明是个单人病房,却摆了两张病床,靠窗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同样打着石膏的银灰色头发年轻人。
“嗯。”
甘靡的回答有气无力。
“事情有点复杂。”
三天前他刚在公海举办了一场拍卖会,下船时一辆骚包跑车越过重重障碍撞了他,因为拍品性质特殊,他以为是仇家来,当场对着跑车驾驶位来了几枪。
等混乱结束时,众人才意识到是一场乌龙。
来自远东寒冷地带的银发买家记错了时间,把拍卖会结束时间记成了开始时间,担心赶不上索性一路飙车,最终结果就是撞到了拍卖会老板,自己被崩了两枪,还好命大没死。
甘靡内心很崩溃,给许知言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小白毛原名太长了,你可以叫他西楠,我以前和他的家族来往比较密切,所以我们被迫和解了……”甘靡也是住进来之后才知道,这群家伙为了彰显双方关系给他们安排了同一个病房,硬是把单间改造成了双人间。
“好好好,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什么哼哈二将。”另一边,许知言已经拍着大腿笑的快要岔气了。
他在甘靡的白眼里总算是笑够了,弯腰从果篮中摸了个苹果出来,转过头凑到西楠床前,用字正腔圆的外语打起招呼来,只可惜他会的不多,一句话中外合璧。
“小白毛,Здравствыйте~吃点?”
许知言指了指手里的苹果,仗着对方语言不通,大胆叫着外号。
打着绷带沉默寡言的银发青年扯了扯嘴角。
“我听得懂,我也会说。”
许知言停顿片刻,听着西楠有些蹩脚的口音,像是没有感受到尴尬氛围,惊叹着举起果篮,指着上面的水果开口。
“那你知道这个怎么读吗?”
“苹果。”
“这个呢?”
“香蕉。”
“还有这个……”
“哈密瓜。”
甘靡在一旁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头。
“
你们两个有病吗?”
脑子不舒服的话我让医生给你们开点药。??[”
救命,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两个成年人会在病房里玩幼稚的白痴游戏?
不过经此弱智问答事件,三人的氛围融洽了不少,起码许知言掰香蕉吃的时候会顺手递给西楠一个。
半小时过去,甘靡看着几乎快要见底只剩一个哈密瓜的果篮,忍不住提醒道:“许知言,你这果篮到底是买给我的还是买来自己吃的?”
还有,为什么这个果篮跟他在国内见的差不多?这家伙是只带了个果篮就上飞机了吗?
“当然是一起吃!”
正在抱着芒果啃的青年抬起头来。
“我跟我爷爷说来看望你,就从家拎了个果篮,打算在这边多待几天。”说完,他眨眨眼,声音里透着狡黠,“我爷爷要是打电话,你可别说漏了。”
“说漏什么?”甘靡警觉。
“白烬约我滑雪,说要送我几个带度假酒店的山头,让我来玩几天看看喜欢哪个。”许知言说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的好兄弟出手向来大方,既然推辞不了,那不如收下!
“……”
听到‘白烬’这俩字,甘靡闭了闭眼,痛苦面具差点焊在脸上。
妈的,又来了。
怎么又是白烬!
自从四年前他认识许知言之后,自己就成了对方的‘洗礼物’工具人,每每白烬送了什么东西,许知言又不敢跟家里老爷子说的时候,就会把事往他身上推,加之他以前的生意大都在国外,许老爷子虽然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
想到白烬的身份,甘靡旁敲侧击。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听听家里人的建议。”
自从四年前见过一面,被迫给两人当司机后,他回去就查了白烬的身份。
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对方是兰森德家族的人。
这个盘踞在西洲的古老家族已经延续了二百多年,神秘且富有,从金融到能源再到军火,全球所有赚钱的行业几乎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巨额财富也对应着权利争斗。
四年前刚好是兰森德家族权利更迭的时候,据说那位并不被看好的混血幺子只有二十四岁,他踩着竞争者上位,成了意料之外的最大赢家。
虽然名字对不上,但甘靡绝对不会看错,白烬与那位新任掌权者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觉得白烬是个疯子。
许知言过十八岁生日那段时间,刚好是兰森德家族权利争斗最焦灼的时候,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丢下全部事务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了陪刚成年的小少爷去江边喝一听啤酒?这不纯纯脑子有病吗?
想起这事,甘靡血压都高了。
因为那天白烬陪许知言喝完酒,连夜又飞了回去,还是他去送的机,最后等他把许知言送回家的时候凌晨四点多,车都给开没油了。
许
知言的话把甘靡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我爷爷老古板,他总觉得白烬生意不在国内人不牢靠。啃芒果的青年摇摇头,表情很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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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靡犹豫许久,满肚子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明。
许知言被家族保护的太好,没人告诉过他白烬的真实身份,许家不想得罪兰森德家族这个庞然大物,也不想本家的唯一继承者最后和一个危险的男人混在一起,只能从侧面尽量隔开两人。
然而许知言不听话,他心思活络有自己的想法,去年干脆自己搬出来单干,美其名曰锻炼,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开了公司,目前刚刚步入正轨。
许大少逐渐建立了自己的人脉,他看出来家里人不喜欢白烬,于是干脆不提,出去玩的时候就借口公司出差,收到礼物就把锅甩给甘靡,一年下来许老爷子看上去对他越发放心,还以为他和白烬断了。
“你天天收礼不觉得烫手吗?”甘靡意有所指。
他已经替许知言洗了不少礼物,且不说游艇跑车,就连小岛,白烬都送了好几座。
“离心机,你不懂。”许知言摇摇头,手里还捏着芒果核,看起来有些好笑,“我们兄弟情感天动地,我收他点东西怎么了?而且我也不是白收,我给他攒着呢。”
他神神秘秘凑过来,拍了甘靡一手背的果汁。
“前几年他来找我的时候,我闻着他身上有血腥味,估计是受伤了,我问他他也不说,我猜他可能仇家比较多,我现在把他送的礼物都留着,等到哪天他山穷水尽的时候再给他当东山再起的资本!”
许知言说的一本正经,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自己这个好兄弟做的实在是完美,多收点礼物怎么了?
“不准叫我离心机!还有,把你的脏爪子拿开!”甘靡气急。
他觉得许知言多虑了。
如果是三年前,白烬根基不稳的时候还有可能出问题,现在对方早已彻底掌控整个家族,怎么可能会山穷水尽?
不过经此对话,甘靡倒是觉得许老爷子的操心挺没必要。许知言不是小白兔,他有自己的考量,纵然不清楚白烬的身份,也并非全无打算。
被甘靡吼了两声,许知言笑嘻嘻站起来跑去洗手。
“砰——”
卫生间的门刚关上,病房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穿着长风衣的白烬从门外走进来,扫了一眼还吊着石膏的甘靡,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甘靡皱了皱眉。
“白先生,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能这么精准地推门进来,指不定在门口听了多久,啧。
白烬没有开口,直到门外陆续出现几个黑衣手下,压着六个伪装成医护人员的雇佣兵时,他才冷声开口。
“你们两个的身边还真是危险。”
甘靡和西楠一愣。
这时两人才意识到原来有仇人找上门,只不过被白烬的人拦下了而已。
感觉六个人里五个人的视
线钉在自己身上,甘靡心情复杂,大概猜到了是自己手下有人泄密,不过这是自己的事,眼下遇着白烬,他还有其他疑惑。
“你打算继续送礼物?”甘靡直截了当询问。
什么发小兄弟情,也就是许知言这个感情白痴才没看出来,许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排斥白烬,不就是觉得两者身份有差别,许大少毕竟还只是继承人,如果兰森德家族下了血本要人,许家扛不住的。
听着这个问题,白烬一改先前的淡漠。
“当然。”
“他理应得到想要的一切,除了我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提起许知言,他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目光也温柔许多,低沉优雅的声音仿佛夜风般柔和。
“……”
白烬的用词让甘靡有些发愣,他没想到对方明显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低位。
这个已经手握重权身居高位的男人,宁愿花大把时间与海量金钱,编制一个黄金牢笼等着许知言自己走进去,也不愿意用权势逼迫对方半分。
……麻了,什么顶级恋爱脑。
当洗手间水声停止的瞬间,白烬摆摆手,手下们赶在许知言出来前,把场地清空,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唉?白烬你来了!”
许知言擦着手走出来,看到白烬的瞬间眼神亮了起来。
想到刚刚门外朦朦胧胧传来的声音,他走近后看看三人,疑惑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我在里面都听到声音了。”
白烬从手下那接过外套,亲昵地走到许知言身边帮着穿衣服,随口回答。
“甘老板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今天时间太赶,下次再说吧。”说着,他揽过许知言的肩膀,这个动作犹如做过千百遍那般自然。
“……呵呵,那下次再说。”
甘靡皮笑肉不笑。
送走了许知言,没过多久,甘靡就如同预料的那般接到了许老爷子的电话。
“甘老板,言言又给你添麻烦了。”
许老爷子今年七十三,精神抖擞身体康健,看起来还能再干个十几年。
简单寒暄过后,甘靡像之前那样替许知言打掩护。不是他想,主要是他也不想得罪白烬。
只是这次许老爷子并没有睁只眼闭只眼。
“言言跟我说你割了阑尾,但我怎么记得这是你今年第三次割阑尾了?”
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的爷爷,许知言扯借口太随意,BUG过多,只是之前许老爷子并不追究,他惯会蹬鼻子上脸,觉得对方年纪大记性差,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
甘靡僵住。
他很难保持微笑,现在只想挂电话。
就在氛围正尴尬的时候,临床胳膊上打着绷带的西楠探过头来,替甘靡解围说:“他变异人,有六个阑尾。”这样还能再割三次。
听着完全不靠谱的解围话术,甘靡闭上眼,再次带上痛苦面具。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为什么只要一遇到许知言和西楠,他的周围就会进入一种诡异的搞笑状态?果然他和这俩人犯冲吗!
好在许老爷子并没有纠结太多。
“咳,变异也挺好。”
本意不是来找甘靡麻烦,他甚至接受了这个离谱借口。
“你们年轻人关系好,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一下甘老板。”许老爷子终于说出来意。
“言言最近是不是还和那位白先生有联系?”
“其实之前我问过小江和小窦,结果他们都给那臭小子打掩护,想必甘老板不介意跟我说点真实情况吧?”
老爷子爱孙心切,怕许知言吃亏,又不想因为一个男人的事跟孙子闹掰。
“当然,你把他们的行踪告诉我,我不会告诉言言,而且生意上的事情如果甘老板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和许家合作。”他不让甘靡白当间谍,好处给足。
甘靡很想说,就白烬那个顶级恋爱脑,最后怕不是所有的家产都要过户给许知言,但考虑到报行踪得到的好处,他毫不犹豫地把许知言给卖了。
“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