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漂亮患者的暗示,他一向认为自己对活人不感兴趣。
但这次不一样。
对上许知言的恳求的目光，他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明明刚刚这个家伙还在思考要怎么换掉他。
大抵是沉默的时间太久,青年眼睛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
紧接着，白医生听到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好吧，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我只是从小患有幽闭恐惧症,不敢一个人待在狭小空间内……病例上没写是因为我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
发觉到主治医生抱有异样思想后，许知言借坡下驴开始胡编乱造。
至于什么幽闭恐惧症，没有的事！
他胆子大得很，除了怕狗之外,去鬼屋都敢进棺材里躺躺，他只是单纯不想在狭小空间面对怪物。
“我的病友曾经救过我，所以我才愿意把药分给他，我……我不想他在里面被关的发疯。”
他本来想说自己拥有一颗感恩的心,但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要脸,可能会崩人设,最后还是作罢,编了个其他的由头。
“而且我很快就能拿到白医生的药,所以我才给他的，你生气了吗？”
这次，切片的回答很迅速。
“没有生气。”
白医生觉得自己疯了,眼前这个病人显然是个嘴里没真话的家伙,可这些漏洞百出的话从对方唇齿间吐出来，他竟然没有半点不相信。
不对劲，先前他只是觉得对方的脸长得好，虽然有些瘦,但身上没有多余赘肉，应该会拥有一副同样漂亮的内脏。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触摸了那些温暖的正在有序起伏的鲜活内脏，如他想象中那般完美。
后来虽然有片刻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放人离开后，他还是无法抑制的想要见对方。
事情有些失控。
虽然对方物理意义上的由内到外，完全符合审美，但白医生从未想过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毕竟像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跳脱性格真的很难和一个严谨的医生匹配。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仅仅分别没几分钟，他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对方。
像是每个被情感所困的人类一样，白医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的待一会，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圆珠笔，拉过青年的手掌，在里面写了一个新的坐标。
[十九号楼701]
“十九号楼是员工宿舍，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先去这里等我，新的病房我一会拿完药会给你安排。”
许知言一听有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我等你下班。”
“嗯，不要乱跑，发病的话记得吃药。”
……
赛齐耶时常觉得，自从自己开始追杀许知言后，运气就没好过。
此刻他坐在禁闭室狭小空间的潮湿地砖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袋药物，里面有两粒，是他先前办理入职成功后，从药房签名拿到的。
精神科医生只要名下挂了病人的名字，每天就能拿到两粒抑制发病的药物。
将药收起来，他捏了捏太阳穴。
其实进入副本后他的运气还不错。
他在现世中就是一名医生，非常熟悉医院规则，所以虽然找到的院长是个无效NPC，但最后他还是凭借自己的手段拿到了新身份。
想到一同在院长室门口碰面的宋龙川，赛齐耶心里一阵烦躁。
拿到身份后时间太紧张，他根本没法快速抵达医生宿舍。
考虑到第一次发病可能不会太过严重，加之赛齐耶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他选择看看发病后的世界。
无限游戏中，表里世界的设定非常多，有不少线索只在表世界或只在里世界出现。作为排行榜上有名的玩家，赛齐耶的特性是光，他并不惧怕低级怪物攻击。
所以当耀眼的白光将整个科室照亮后，他毫不意外看向周遭的怪物，加大光亮输出。
怪物们等级不高，它们很快就在光亮中化为灰尘。
唯一让赛齐耶觉得比较奇怪的是，怪物们消失后，他科室内其他的东西也都消失了，四周只余下光秃秃的墙面。
……直到狰狞的护士样怪物们冲进来时，他随手杀了两只。
看到被光芒灼死六次，才彻底死透后，缓缓褪去怪物外表的护士小姐大喊大叫说他发病要关禁闭，赛齐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妙。
发病世界死亡六次后的护士怪物就会变回人形，且不会再受到任何攻击伤害。
它们变成了最忠诚的执行者。
赛齐耶少有的没能从包围圈里跑掉，被护士们送进了禁闭室。
大概是先前表现出的战斗力过于强大，他直接被关入禁闭楼的顶楼，还好好心的护士小姐没有彻底放弃他，告诉他一会儿会有其他医生来给他做鉴定，他具体要被关多久，鉴定医生说了算。
“砰——”
禁闭室门上的小窗户被打开，透进来了一些光芒。
“你好，我是负责鉴定你精神状态的医生，我姓白。”小窗外传来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白？白医生？
赛齐耶站起来，脑子里不断检索着记忆，最后从一晃而过的照片墙上抠出了对方的照片信息。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旁，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漆黑双眼，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确实是照片墙上的医生，不是玩家假扮。
“白医生你好，让你见笑了……”考虑到这NPC是自己的副本里的同僚，赛齐耶语气十分温和。
他的皮囊本就上佳，面向和善，加上光的特性，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味道，所有看到赛齐耶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好人，对他信任有加。
“很抱歉还要让你再跑一趟，听说需要对我进行一些精神状态鉴定，才能放我出去。”
赛齐耶的声音里充满歉意。
“给你添麻烦了。”
就在他认为自己的表现天衣无缝，如果对方是他同僚的话，一定会给他行个方便时，门外医生的话让赛齐耶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确实麻烦。”
白医生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禁闭室的规则，护士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病人进入禁闭室后，会统一关六个小时，满了后才会放出来，医生则不一样，医生每次发病都需要其他医生的鉴定，如果鉴定结果是正常，那么医生当场就会被放出来，如果不正常，最高会关二十四小时。
“名下有病人的医生每天可以拿到两粒药，你自己也是患者，你的病人会被转给其他人，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身份，所以你每天可以拿到更多的药。”
听到白医生意有所指的话，赛齐耶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语气却冷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
“想现在出去就给我交出四粒药，不交就在这待二十四小时。”白医生的话里充满了威胁。
“我给你指条明路，你一会出去可以找院长申请每日最高药量，但你每天要给我最少四粒药。”
他没告诉正在被关禁闭的新同事，最高药量也不过是每天五粒。
赛齐耶傻了。
他没想到自己入职的第一天，就受到了NPC的打劫！
“我现在手里没有药物，能不能先放我出去？”赛齐耶冷静下来，试图先把第一次关禁闭的事情蒙混过关。
然而白医生来之前显然做过功课。
“你手里有两粒药，你没给你的病人，现在如果你愿意把药给我，我会你改成六小时禁闭。”不是直接放出来，也不是关满二十四小时，他选择了折中的方案。
“白医生，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赛齐耶的嘴角彻底垮了下来。
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
理论上来讲在游戏里拿到高于起始点的身份，会让他的行动变的非常便利才对，怎么这会儿开始反其道而行了？
赛齐耶觉得自己可能得找机会把这个NPC医生做掉。
对上新同事彻底笑不出来的表情，白医生也没有恼怒，反而笑着继续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医院没有任何举报渠道，你只要进入一次禁闭室，就需要我来给你做一次精神鉴定。”
他已经嘱咐了所有的护士，对新来的医生同事进行严密的看管，只要对方发病，就抓进来。
这可是接下来重要的药物来源，必须保证每天最少把这个新来的医生抓进来一次，这样他才能拿到足够的药物，去哄他的病人……
“哦，忘了告诉你，一般情况下病人在第一次发病过后，很快就会迎来第二次发病。”
说完，白医生将禁闭室门上的小窗户关闭，唯一的光亮被遮住，赛齐耶再次陷入了黑暗中，一旁只有游戏面板跳出来，散发着淡淡光芒。
【提示1：十分钟后，玩家们会进入发病状态，请玩家按时吃药。】
【提示2：每天太阳落山后，玩家们会分别接到不同的任务，请玩家按时领取和完成任务。】
同时，教皇的直播间里也涌入了大量的观众。
【啊这个NPC什么情况，竟然还有NPC抢药这个设定吗？】
【NB！这要怎么循环？没有药就会发病，发病就要被关禁闭，关禁闭要黑心医生测评，黑心医生敲诈的就是药……】
【啊啊啊教皇要怎么办，他会给吗？他手里就两粒药物！】
【能不能直接把这个黑心医生给杀了啊？这副本里药多重要啊，就不能换点东西打劫吗？好奇怪啊。】
【嘿嘿，打劫开始了吗？】
教皇直播间里的弹幕还算正常，但随着涌入的其他玩家，画风开始变的古怪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教皇的表情，笑晕我了！】
【让我看看谁这么倒霉，哦！原来是教皇！】
【救命哈哈哈哈哈白医生竟然玩真的！】
【他对小百万绝对是真爱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这种NPC为了一个玩家去打劫另外一个玩家的！】
【等等，发生什么了？你们谁啊？】
【这个黑心医生怎么回事？有什么瓜是我没吃到的吗？】
直播间，不少观众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在涌入玩家们科普下，他们总算是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当所有的事情都清晰后，乐子人观众再回过头去看屏幕内教皇僵硬的表情，也忍不住笑出声。
【噗！原来竟是这样？？】
【对不起，但是教皇真的好倒霉哈哈哈哈】
【一时竟然分不清教皇和小百万谁更倒霉。】
【我把宝贵的一票投给教皇！】
【哈哈哈哈哈我也。】
与此同时，正走在路上的许知言，也接到了新的发病提示。
玩家们进入游戏的时候，时间在中午，经历了两轮任务加发病的折磨后，现在副本里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大概是休息时间过了的缘故，整个医院里来回穿梭的人变多了。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拎着保温桶的家属、来回穿梭的护士，就连保安也时不时拎着电棍在路上巡逻。
越来越多的医院相关NPC出现在了路上。
许知言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心里知道这是难度增加的信号。
如果说玩家发病时，眼中的NPC都会变成不断攻击的怪物，那么路上人越多，就代表玩家发病被抓的概率越大。
仅仅是第二次发病，难度就要超级加倍了。
抬眼看着天空中绚烂的彩云。
许知言目测了一下自己到切片宿舍楼的距离，又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问诊楼……
他没有犹豫，果断调转方向，向着问诊楼走去。
直播间里，观众们看到后觉得很疑惑。
【奇怪，小百万为什么不赶紧吃药啊？】
【主治医生不都给他抢药去了吗？他还等什么，这次路上这么多人，难度肯定拉满！】
【小百万在干什么啊？看的我老着急了！】
【是不是没药了？而且这里距离那个十九号楼好远，是觉得赶不过去所以才临时换藏身之地吧。】
【他应该还有一粒药吧！说起来小百万竟然给了男妈妈两粒药！他真的，我哭死！】
【我也想做小百万的队友呜呜呜。】
【楼上+1！！】
【小百万虽然很抠，但对自己人向来很大方，啊啊我队友什么时候能这样就好了！】
和逐渐变歪的弹幕不一样。
许知言正在抓紧时间做第二轮发病前最后的准备。
十分钟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他先去了最近的药房以白医生的名义要了一包口罩，又找了个洗手间，将自己的头发弄乱，身份手环也往袖子里藏了藏。
待到一切都准备完毕，他大步向着楼上跑步，终于在发病开始之前，到了顶楼。
“砰——”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万/能/钥/匙打开，许知言上来后，给铁门上了锁。
晚霞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瞬间变暗。
天台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了新的异变，一些摆在周遭的空花盆，像是有了意识那般，长出手脚活跃了起来，一道道裂开的口子变成了嘴巴，从里面吐出了荆棘长舌。
许知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怪物。
他蹲下摸了摸地面，确定是和房间里一样的人皮后，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
人皮佛以后的供奉有着落了！
“砰！”
一条长满利刺的怪舌从嘴巴里伸出，重重拍打在地上，仿佛在寻找存在感，其余怪模怪样的家伙们，也都锁定了许知言的方位。
攻击猛烈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淡淡的光壳出现在了许知言身前，虚影状态的人皮佛出现，挡住了所有攻击。
铜制佛体坚固异常，完全状态下的人皮佛战力不俗。
“阿佛！加油！我和小脆骨来给你采集一下食材，你尽量让这些东西少发出一点声音。”
佛骨护心镜的作用是召唤邪佛守护主人周全，周全的判定十分边缘化，许知言先前尝试过，大概就是他只要站在人皮佛七步内的周围，所有的攻击都会被挡下。
作用非凡，但消耗也很大。
每次用完都要供奉。
许知言站起来拍拍手，唤出小脆骨，说：“干活了！”
“咔咔！”
不算高的白骨小骷髅点点头，手脚麻利地从身上的鸭鸭背包里开始掏东西。
它先是掏出了防滑手套，又拿出了两把牛刀，最后从鸭鸭背包不算太大的包口出，掏出了两个小型充电式冰柜……
许知言接过手套，拿起牛刀，开始蹲地上扒皮。
他和小脆骨两人一起，切下一块四四方方的人皮，就卷好了放到小冰柜里，然后带着人皮佛一起移动，向着下个地方走去。
一边切着，许知言像是想到什么，还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开口道。
“这次我会带大量的人皮回去，如果有同样需要的玩家朋友，欢迎私聊我购买，绝对真实人皮，毫不掺假，直播取皮，童叟无欺！”
说完，他瞟了一眼正在被人皮佛暴力打结的荆棘长舌，犹豫片刻，追加了一句。
“……走之前如果方便的话，我会尝试带一些嘴巴舌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需要？”
直播间里宛如卡了一样，久久没有弹幕刷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来。
【[大拇指.jpg]】
【赚钱，我只服小百万。】
【小百万你他娘的真是，一点也不留啊？】
【虽然但是，他甚至还想到来打广告？为什么？why！】
【因为这种人皮真的很难搞吧，所以为什么会有人进副本带冰柜？这真的合理吗？！现世的冰柜能带的进游戏吗？】
【太魔幻了你妈的！】
【草，那个冰柜我看过！他是真他妈的有钱啊，之前我进安全屋的时候，有个副本需要储存冰块，良心商人给我推荐了，说是副本里淘的，可以带进游戏。】
弹幕疯狂刷着，但一点也不影响许知言收割人皮。
人皮佛手多，很快就将冒出来摇摆攻击的怪舌给打成了死结，无法移动的荆棘长舌安静极了。
它甚至还用其中一条舌头，把剩余扑上来的怪物给绑了起来。
整个天台静悄悄的，唯有割皮的声音响起。
取了满满两冰柜的人皮后，许知言摘掉手套装模作样擦擦汗，吩咐小脆骨摆香炉，给人皮佛现场献祭搞一顿，一点皮也别剩下。
【其他玩家的第二轮发病也开始了，我现在感觉很割裂。】
【+1，其他人在努力逃生，小百万这波靠着无限使用的S级别超强防御道具，开始采集……妈的我好像在看种田游戏！】
【邪恶供奉类道具一般都很强，但是因为供奉物比较稀缺，所以并不实用，所以才被判S级别，不然一个可以无限使用的邪佛道具，他妈的最少不得两个S起步？】
【不过就算躲在这里也不行吧？周围NPC太多了……】
如同观众猜测的那般，许知言很快便听到了天台上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着马上就要被挤压变形的门，快速带上口罩，收回了小脆骨，蹑手蹑脚躲在了一旁。
……
禁闭室内，白医生坐在位子，听着一门而隔的禁闭室里传出杂乱声音，他从容不迫站起来，没有拉开门上的小窗，只是靠近了一些。
“赛医生，我这边刚刚接到消息，你入职时，挂名在你名下的患者死了，他临死前只见过你。”
白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这话落在赛齐耶耳中，却犹如恶魔低语。
考虑到有可能要在里面被关二十四小时，而且晚上的病症或许会比白天重，赛齐耶觉得到现在还不是晚上，于是在第二轮发病的时候，选择没有吃药。
至于那个倒霉病人NPC。
谁让对方竟然敢来找他拿药？不给药就发疯，还是处理掉好。
此时被困在狭小空间里，所有的道具都无法使用，赛齐耶依靠着自己技能，抵抗着周遭的攻击。
一道道光芒将整个禁闭室内冒出的低级怪物杀了一遍又一遍。
可禁闭室不比其他地方。
这里的怪物仿佛无穷无尽，永远没有尽头那样向外冒。
饶是他力量强大，使用技能所消耗的精神力，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现在听到外面的声音，赛齐耶惊觉门外的NPC竟然能在发病状态下和他对话……要知道其他NPC只有被杀死多次才能开口。
二十四小时……
不，不行，这种高强度无补给消耗，他最多只能撑八个小时。
又一轮技能放出，赛齐耶觉得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声嘟囔道：“三个月了……等抓到许知言，我一定要好好休息。”
他调整好心态，试着和门外特殊的NPC谈判。
“两粒药，你先放我出去。”
“以后我每天会给你四粒药物，但作为交换，如果我被关了禁闭，你要及时放我出去。”
谁知门外传来的声音格外冰冷。
“许知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