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祭台的周围燃起白色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虚空,但并没有带来一丝热量。
骤降的温度让跌坐在石板上的许知言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安全屋内了。
鬼神消失,他忍不住向外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能抓到。
四周仿佛只余冰冷的空气。
抵在地上的手掌接触到冷硬尖锐的石板面,有些扎手,微微的刺痛让许知言蹙起眉头。
想睁开眼睛,又想起鬼神之前的嘱托。
“白烬?你在这里吗?”
他没有睁开眼睛,试着呼唤甲方的名字。
声音传入黑暗,很快消失在虚空中。
周身的气温又降低了不少。
就在许知言犹豫要不要站起来睁开眼的时候,一双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轻轻覆盖在紧闭的双眼之上。
“我在。”
是鬼神。
听到回答,许知言刚刚还有些忐忑的心彻底放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非常信任甲方,对方明明是一副莫测的模样,可他就是能感觉到,鬼神不会害他。
不知是不是黑暗剥夺了视力。
所以身体上的感知尤为强烈。
鬼神的手掌冰凉,连带着周遭连续下降的温度,许知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瑟缩起身子。
像是察觉到青年的状态,鬼神轻声解释。
“温度降低能够降低血管的活性。”
这也是为什么噩梦小区内,常年寒冬的缘故。
许知言点点头,表现出非常温顺的一面。
他向来对自己比较狠,虽然在能休息的时候他会抓紧时间休息,不让自己受到丝毫委屈,但如果是为了变强和更多的利益,让他给自己两刀也无所谓。
贪婪是最好的止疼药。
鬼神松开手。
黑暗中探出几道阴影,将一条质地柔顺的黑色缎面绸带送到了祂的掌中。
见青年虽然颤抖着,但似乎已经适应了当前的温度,祂不再犹豫,用阴影奉上的绸带遮住了许知言的双眼。
本来隔着眼皮还能感受到一些细微亮光,这下彻底被遮住,什么都感觉不到。
“为什么要遮住眼睛。”
他忍不住抓住了鬼神正在往后撤的手,开口问。
作为一个人类,视觉丧失后难免忐忑。
“视力会影响你的感知,这样更容易集中精力。”
乍被抓住手,看着紧紧攥着祂手指的白皙手掌,鬼神淡淡回答。
虽然很想安抚一下许知言,但祂十分清楚,语言在这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哪怕已经准备万全,植入时还是会非常难受。
“变强总是要经历一些痛苦。”
祂抽出手掌,在青年的身后站定。
潜伏在黑暗处的影子受到了召唤,悄无声息凑了过来。
它们变成一只只手的样子,安静解开青年领口的扣子,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
很快,许知言上半身的衣服黑影扒的干干净净。
常年不见光,外加身体不好,让青年藏在衣服下的肌肤格外白,被黑色石板衬托着竟有些刺眼,宛如被献祭的纯白羔羊。
圆润的肩头微微颤抖。
这里太冷了,就连哈出来的气体都变成了白色雾气,几乎要结冰。
许知言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
但相应的,这大概确实有助于减缓疼痛,他几乎感受不到鬼神抚上他后颈的手掌。
虽然被缎带遮住了眼睛,但许知言可以确定鬼神在他身后。
见对方只是把手搭上来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足足等了几分钟,他心一横,撑起手臂,半曲着腿,扭过头向后望去,勾着嘴角问。
“白烬,你在等什么?”
“舍不得你的血管?”
“……”
还在犹豫的鬼神没想到心上人会转头,微微有些愣怔。
祂的目光细细描摹着青年精致的面部轮廓。
纵然双眼被绸带遮住,但这无损他的样貌,裸露的上半身在冰冷空气中颤抖着,意外与绸带搭配,衬的整个人意外的脆弱。
可鬼神知道。
许知言并不脆弱。
与这个敏感易碎的词正好相反。
祂的继承者野心勃勃,贪婪无度,性格极具攻击性,和美丽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所有想要从这副完美躯体上获得点什么的家伙,都将付出加倍的代价……祂的某个切片已经付诸于行动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
“会很痛。”
鬼神轻声回答,指尖摩挲着青年后颈处的软肉。
是的,太痛了。
孱弱的人类身躯承受巨大的能量,虽然换来的好处很多,可祂在动手前,却依然有些不忍。
空气似乎凝结了。
许知言差点笑出声来。
“我确实怕痛,但比起这些疼痛来说,我更怕不够强。”
没有力量就代表着弱小。
弱小就会任人拿捏,像是砧板上的鱼,谁来都能给他一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弱小的时候,但被人踩在脚下连尊严都剥夺并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如果不够强,可能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许知言转过头,强迫自己在低温中舒展着脖颈。
“你现在不该担心我能不能耐得住疼,你应该担心血管植入后,我到底能不能变强。”
他的声音充满不可一世的张扬,里面还夹杂着些许的不耐烦。
听着青年的催促,鬼神忍不住呼吸更加急促。
祂觉得自己真的是爱极了眼前这个,虽然冷到发抖,但依然生机勃勃的许知言。
圆形祭台上的青年姿态柔弱,语言强势,充满矛盾的美感。
鬼神不再犹豫。
祂俯下身,轻吻了对方后颈的肌肤。
随着舔舐过的痕迹,一道一指长的伤口出现在了那里。
许知言浑身一震。
伤口的微微刺痛是一码事,让他震惊的是一种灵魂躯壳被打开的异样感。
还不等他详细思考,强烈的疼痛接踵而来。
从后颈处开始传递开来,随后是脊背、手臂……
低温确实麻痹了一些痛觉,但用处似乎不大,不属于自己的血管植入的瞬间,让人头皮发麻的痛觉瞬间笼罩了他。
疼痛让青年浑身被冷汗浸透弓起身体,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石板地面的凸起处。
直到白烬的手掌轻轻抵住他的后背。
暴虐的血管得到了主人的安抚,变得温顺了一些。
许知言忍不住想往后挪一挪,更加靠近鬼神,却因为刚刚的疼痛几乎把力量抽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血管植入时的疼痛耐受力好像增加了不少。
感受着鬼神的手掌已经抵在他的后腰处,许知言颤抖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咬着后槽牙虚弱开口。
“白烬……我希望这次的加强能让我们满意。”
他加重‘我们’两个字。
提醒着白烬,他现在所忍受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他们两个人。
鬼神冰冷的手掌抚过青年光滑的后背,听到这句话后,祂稍稍有些怔愣。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说出话来?
看来许知言的意志力确实比祂想的要强很多。
“我会让你满意。”
祂低声回答。
如果许知言现在能转头,或许能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鬼神。
无尽虚空的中央没有地面。
黑石祭台悬在其中,四周摇曳的白色火焰不断跃动。
被无数锁链缠绕着的巨大身躯靠在祭台旁,鬼神遮眼的符箓早已燃烧成灰烬,黑金鳞片在火光中闪烁着,犄角卷曲着,无数阴影潜伏在周遭。
祂的身体不再是原先那般与人类相似,反而更接近某种怪物,从头到尾逸散出力量,带着几分至高神性。
而祂的面前,黑石祭台上的青年看上去反倒有些娇小。
整个后背的血管植入完毕,鬼神俯下身从后面抱住祭台上的青年,叹息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中。
“这才刚刚开始。”
越敏感的地方,植入的时候就会越痛。
许知言被黑色绸带蒙住双眼,尚未意识到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剧痛随着鬼神的手掌从后背蔓延到了身前。
才几秒钟的功夫,锁骨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浑浑噩噩中,许知言感受到自己被黑影缠绕着转过身去,面对着鬼神。
黑影按照主人的要求将人转过去后,并没有离开,反而缠绕上了青年的腰肢,解开了腰带的卡扣。
“咔嗒——”
疼痛让许知言没办法思考,他甚至开不了口骂几句。
白色火光在虚空中摇晃。
不多时,泪水浸湿了黑色绸带……
……
许知言做了个梦。
梦里他死了,到了阎罗殿,阎王爷见了他,说他生前赚钱不够,罚他在阎罗殿当销售,和死去的灵魂推销下辈子,下辈子当猫三十万,下辈子当狗二十万,下辈子当人免费……
免费?等等!
免费是不可能免费的!
他被免费这两个字惊醒。
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安全屋卧室的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结果起到一半,就觉得浑身酸疼无比,四肢百骸都蔓延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疼痛。
“嘶——”
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松开手臂想让自己摔回被窝。
意料中的触感没有传来,许知言发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
“谁?”
艰难地转过头,映入眼帘是鬼神一脸淡漠的表情。
瞬间,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冲散了刚刚在阎王殿推销的古怪梦境。
许知言浑身一僵,回忆起了后半段血管植入的过程。
刚开始他疼的说不出话,后面稍稍适应时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衣服在身上了。
属于鬼神的血管在他皮肤下蔓延。
太疼了,他整个后半段时间哭的像个煞笔,生理性的泪水根本无法抑制地往下掉。
后来他发现靠近鬼神可以减轻疼痛,整个人像牛皮糖一样往鬼神怀里钻。
咳,虽然不太要脸,但真的很解疼。
再后来,血管植入到了束……
真该死!也特么的太羞耻了!
他能不能选择把这段记忆删除啊喂!
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还疼吗?”
鬼神的询问打断了许知言的思考。
“疼,不过没那么疼了。”
许知言如实回答,但被鬼神扶着,他忍不住往后靠了靠。
属于对方的血管生长在自己的皮肤下,里面流淌着自己的血液,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但果然靠着鬼神后,舒服了很多,连刺痛都降低了不少。
他忍不住询问道:“那地方好冷,如果在房间里植入会不会好一些?或者是等过几天……”
鬼神摇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那是最好的时机。”
那时的血管大概只有二分之一的狂暴,如果是最后时间,就算在虚空祭坛,痛觉也会添一倍。
“低温大概抵消了三分之一的感觉。”虽然抵消了还是很痛。
许知言听完咂咂嘴,没有再反驳,只是整个人又往后悄咪咪挪了一点。
很好,人一旦不要脸,就能得到更多,贴着鬼神的部分彻底不痛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鬼神原本想离开。
这次的血管植入很成功,这条血管在祂虚弱的状态下并没有做过多的反抗,一次便植入成功,后续的排异反应也很轻微,起码祂在附近时,许知言还能睡得着。
本想确认心上人没事就离开,让对方适应一下新血管。
结果还没等祂多做解释,许知言整个人就熟练地靠近,几乎要窝在祂怀里。
过于亲密的接触让鬼神有些无措。
祂清楚这只是青年为了缓解疼痛下意识靠过来,可祂仍旧无法抑制内心缓慢出现的悸动感。
低头望着青年发旋,鬼神没有动。
就像对方说的。
他们现在拥有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咳,虽然只是利益共同体。
……
血管植入的第一天。
许知言磨磨唧唧在甲方身边靠了一天。
不过虽然靠着,但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血管植入后,他确实变强了。
从反应到感知,以往他经常会被往来的怪物吓一跳。
但今天,有怪物要进来时,他基本都能提前感知到门要开了,有谁从门口经过,他仅仅靠着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是哪个怪物。
不过唯一的缺点是,和鬼神说的一样,只要一远离甲方,他就会感觉到这些血管焦躁不安。
但问题总得克服。
毕竟距离进本,还有一段时间。
太阳落山,入了夜。
许知言白天几乎用尽了借口,把甲方留在房间里。
从规划安全屋的未来,到给怪物们取名字,再到以后离开安全屋在哪买房子。
他嘴皮子都说干了,终于聊无可聊,无话可说,没其他理由再把人留在屋里给他当免费镇痛泵。
不过他的甲方倒是很上道。
刚到晚上,就主动提出帮忙缓解疼痛的方案。
“如果你觉得痛,那么靠近我会好一些。”鬼神小声给出建议。
祂不敢说让许知言今晚上睡在祂怀中,担心会被心上人察觉到龌龊的心思。
许知言抿着嘴,略一思考,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我总得适应,不能总是靠你。”
嘴上说着推诿的话,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鬼神大概是碍于面子才这么说,他已经留了对方一整天,再靠下去像什么事……如果鬼神说第二遍,他就答应!
见青年拒绝,鬼神淡然点头。
倒是情理之中。
许知言大概是想要尽快适应。
祂也没了理由再留在这里,只能压抑住心中蔓延的失落,起身老实离开房间。
“……”
看着鬼神离开的身影,原本打算对方说第二遍就答应的许知言傻在原地。
门还没关严,浑身上下又开始疼了起来。
妈的,这就是力量的代价吗?
许知言愤愤地想,气呼呼躺平,闭上眼睛感受着躁动不安的血管。
像鬼神所说的,他必须控制这些血管,让这玩意儿为他所用,才能在副本中利用血管控制怪物。
第一步总是很艰难。
可他是许知言。
他不会畏惧这些事情。
……
安全屋大厅中,鬼神沉默坐在自己的破沙发上。
往来的怪物们静悄悄,没有一只敢发出声音。
它们敏锐察觉到了鬼神大人的心情不太好,但没人知道为什么,明明曲季之前透露给它们,许先生的血管植入非常成功。
应该高兴才对啊。
鬼神倒不像怪物们所想的那般心情不好。
但今天一整天的交谈,让祂恍惚产生了错觉,祂和许知言已经在一起了,规划着美好的一切。
现在突然被打回现实。
美梦终究是美梦。
祂缓缓叹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关于缺失力量的修复要再等一等,等到许知言进入副本才行,不然血管也跟着修复,恐怕痛觉会更强。
就在鬼神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震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赤着脚的青年拽着枕头,从楼上跑了下来。
鬼神错愕地看着青年把枕头往他怀里一扔,整个人像是在黑石祭坛处那样,七手八脚钻进祂怀里,有些愣怔。
“甲方先生,介于现在还没有接到新副本登入通知,我觉得我需要你暂且充当一下镇痛泵,当然,我不会亏待你,下个副本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表完态,许知言仗着自己脸皮够厚,重新使用起鬼神这个略有昂贵的止痛产品。
“我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吧,甲方先生?”
太疼了,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许知言感觉到鬼神的胳膊环住了他,两人相贴的面积更大了。
“不介意。”
鬼神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一会儿,大厅中传来青年匀称的呼吸声。
这下,所有的怪物在鬼神凌厉的眼神中,连脚都不敢迈出去,生怕把熟睡的青年吵醒。
木炭燃烧着劈啪作响。
安全屋系统接到了新的副本信息。
但是它现在不敢吱声,不然恐怕会被心情愉悦的鬼神捏爆CP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