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父方孝孺

作为江南最负盛名的相师。

袁珙所相士大夫多达数百人。

生老病死,吉凶福祸,无不奇中,甚至可以精准到某日某时。

袁珙还有个特点:嗓门大。

听说有人算卦,隔壁雅座的朱允熥来了兴致,过来围观。

当初老朱可是当街杀了一个号称半仙的道士。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在京师明目张胆的算卦。..

走到桌旁,朱允熥笑着问道:“借光,在下可以听听吗?”

张信伸出手,做了個“请便”的手势。

方中宪却一脸嫌弃的样子,嘴里还隐隐说“北方佬”几个字。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目光投向袁珙:“先生可否为我相面?”

相师袁珙,在历史上很有名气,朱允熥曾在明朝人写的杂记里看过记载。

袁珙曾为朱棣算过卦,言说朱棣有帝王之相,髯过脐,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

后来朱棣造反成功,在册立储君的时候,在三个皇子之间一直犹豫不决。

袁珙给皇长子朱高炽看过面相说道:“天子也。”

又给皇长孙朱瞻基看相,说:“万岁天子。”

储君于是确定。

不过此时,朱高炽就在面前,袁珙却不认识。

当初他去燕王府给朱棣算命,朱高炽还小,且从未见过。

朱棣从袁珙口中得知自己有帝王之相,担心被人知晓,便连夜派人将袁珙送回老家。

几年过去了,袁珙一直很低调。

前段时间他听说姚广孝莫名其妙去了日本,于是决定出山,继续给人看相。

仔细打量朱允熥,袁珙抚须,悠悠说道:“公子贵不可言,观之有状元之才。”

又是状元?

张信笑道:“你说我是今科状元,这位公子也是状元,莫非他是下一科会试的状元?”“

袁珙想了想,认真道:“你们同科。”

“两个状元?扯淡!”

方中宪像是抓住了把柄,急不可耐道:“你这老骗子,满口胡言,同科怎么可能有两个状元?”

朱允熥也暗暗摇头,心道这位著名的相师,怕是明朝人的记载刻意夸大。

“贫道看相,从未有过出入,这次会试的确有两个状元,不过其中一人,终究无法告知天下,亦称为隐状元。”

也就是两个状元,只有一个会公之于众。

袁珙又道:“不仅状元有两位,一甲三人中,探花亦有两个,二人中一人被除名。”

方中宪兀自不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混蛋,你把本公子当三岁孩童?”

科举考试,怎么可能有两个状元和探花?

简直儿戏!

朱允熥也觉得不可能,即便发生南北榜案,分南北卷,也不会产生两个状元。

而且,南北榜案发生在洪武三十年会试,由江南文坛领袖刘三吾当主考。

如今才洪武二十七年。

这一年的科举会试具体发生何事,朱允熥前世没注意。

袁珙对方中宪的狗叫行为充耳不闻,反而重新认真观看朱允熥面相,一脸凝重。

明明燕王朱棣有帝王之相,可这位公子,居然也有!

还有,方才看相,明明也看出他有状元之才。

又是状元,又是帝王,这年轻人......

还有旁边这个小胖子,面相也是极好,隐隐也有帝王之相,唯一的不足就是短命。

他们二人的命格居然如此诡异......

短短片刻,袁珙一度对自己引以为豪的相术产生了怀疑。

朱允熥笑问:“老先生怎么了?”

“这位公子命贵不可言,风水虎踞龙盘。”

袁珙只能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他相人的方法主要是望气,细细观察人的体型、气色。

方中宪一脸冷笑地看着朱允熥,讥讽道:“你居然信他?”

朱允熥淡淡一笑:“为何不信?”

“白痴!”方中宪口不遮拦,鄙夷道。

饶是朱允熥最近注重修养,不轻易发火,也被这厮也激怒了。

先前这厮当众羞辱陕西书生是北方佬,他忍了。

方才这厮嘴里嘟囔着说他是北方佬,朱允熥又忍了。

现在居然敢直接骂他白痴!

给你脸了?

“啪!”

一道重重的巴掌甩在方中宪脸上。

朱允熥觉得自己的手好疼......

方中宪被一个大比兜抽懵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混账小子竟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朱允熥摇头:“不知道。”

遇到这厮几次了,确实不知道他名字。

感受着火辣辣的脸颊,方中宪自问自答,狠狠地道:“我名方中宪!”

此刻他没带随从,想要以势压人。

毕竟对方旁边有个大胖子,看起来不好对付的样子。

朱高炽挡在朱允熥面前,用宽厚的身体充当肉盾,时刻准备着对方反击。

“方中宪是谁?”朱允熥拨开朱高炽,一脸天真的问。

朱允熥哪里认识这种货色。

关键对方还以为自己很出名。

这就很有意思。

方中宪皱眉,以非常牛逼的语气说道:“家父方孝孺!”

这五个字,很有分量。

自从刘伯温、宋濂等人死后,浙东文官集团,以方孝孺等人扛大旗。

毕竟方孝孺是宋濂的弟子,且年轻时就受到一众文坛长辈的赞许,他有资格领这头。

朱允熥听到方孝孺的名字,有些意外。

“你爹真是方孝孺?”

方中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听过家父大名吧?”

“这倒不至于,听过。”朱允熥道。

方中宪像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遇到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那样他装逼会很难受。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你爹方孝孺在朝中很有势力吗?”

方中宪昂着头道:“家父翰林院正六品侍讲,在朝中不算很有势力,只是偶尔给皇帝陛下和皇太孙开经筵侍讲而已。”

自认为是在凡尔赛,假装在不经意间衬托出自己的优越。

朱允熥却笑了:“还有这事?”

他直接好家伙,自己身为皇太孙,居然不知道有这回事。

方孝孺什么时候给孤讲过课了?

“无知小儿!”

方中宪面露不屑,说道:“速速跪下磕头,免得给自己惹出大麻烦,连会试都无法参加!”

听他这么说,朱允熥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连会试资格都能取消?

很好!

孤就喜欢和那些背景强硬的人作对!

不等朱允熥发话,便衣追随的吴强已飞身而至。

粗壮的大手将方中宪抓起,如同扔垃圾一样,直接顺着楼梯扔下了楼。

“咚咚咚!”

一阵略有节奏的人体滚动声,方中宪滚到了楼下。

楼下乱哄哄的士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愣愣看向四肢展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方公子。

可能要打架了!

有人担心受到牵连惹上官司,影响接下来的科考,二话不说快步离场。

楼上的张信也怔住了,本想与朱允熥舌战辩论,见同乡好友伤势不明,匆忙下楼查看。

袁珙站起身来,看了朱允熥一眼:“这里不久将成为是非之地,我劝二位还是避一避为好。”

说完径自飘然而去。

朱允熥笑了笑,没有离去,复向自己订的雅座间走去。

坐等方家来寻仇。

他也想看看,这五城兵马司,会如何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