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大营,点将台。
如狼似虎的云骑驱赶着一群卫所兵走来。
“放开!凭什么抓老子!”
李千户挣扎着,身边还有几十个鼻青眼肿的军官。
两名校尉却面无表情紧紧地夹着他半拖着往前走。
“放肆!见了诸位殿下,还敢喧哗!”
顶盔贯甲的将军们一个个怒目圆睁,挺着剑站在点将台两侧肃然立定。
再看中间,高高坐着九人!
其中几人,很是眼熟......
李千户停止了叫骂。
原本吵吵闹闹的场面,变得出奇地安静。
他手下那些搞事情的兵,也安静下来,一个个张着惶惑的眼偷偷地打量着台上的大人物们。
“你就是洪塘千户所的千户?”
朱允熥从虎皮交椅上站起身来,沉着脸走下。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丹田中冒出:“跪下!”
李千户一凛。
站在两旁的将军们俨然大庙里的天王金刚,怒目圆睁,齐声吼动:“跪下!”
李千户腿一软,跪了下来。
身后的兵也稀稀落落纷纷跪下。
朱允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垂着眼淡淡道:“知道军营闹事,该当何罪吗?”
沉默,令人极度不安的沉默。
“吴王殿下问话,回答!”
大嗓门的将领呼喝道。
能靠近点将台站着,无一不是三四品的将领,比正五品的千户高上一截。
李千户望着朱允熥,解释道:“都是误会,会操的军令半夜才传达,我等天没亮就赶来了,哪知被人拦在辕门外,这才起了冲突!”
“是么?”
朱允熥看向一名将领:“凤阳卫,你们什么时候收到会操军令的?”
凤阳卫指挥使出列,郑重道:“回吴王殿下,凤阳卫昨日早上收到的会操军令。”
李千户急道:“凤阳卫就在中都驻守,他们第一时间收到很正常!”
朱允熥问一名将领:“怀远卫,你们离中都最远,何时收到军令的?”
怀远卫指挥使道:“卑职昨日下午收到军令,当即赶来中都,二更时抵达,在中都大营休息了三个时辰,今早参与会操。”
李千户愣住了,忽然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洪塘千户所明明是子时才收到的军令!”
“还敢狡辩?”
朱允熥眼也没抬,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会操迟误,胆敢冲撞大营,该当何罪?”
李千户忍不住了:“你明显是在针对我!”
“你听好了,这里我说了算!”朱允熥望着他,似笑非笑。
上次在濠州,嚣张的李千户仗着人多,曾与朱允熥说过这句话。
方才周德兴的心理历程,此时在李千户内心过了一遍。
对了,我老大呢?他刚刚进来了。
放眼看去,果见江夏侯周德兴站在点将台上!
李千户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他看向朱允熥:“中都又不是你封地,八卫一所更不受你节制,你无权处置我!”
众所周知,节制中都八卫一所的是江夏候周德兴,是李千户的老大。
正如他老大所说,一个无权无兵的亲王,能有啥威胁?
那边的周德兴听了,嘴角微抽,头大如斗。
小李子,也太看得起老夫了......
朱允熥先是冷冷地望了眼周德兴,然后把目光锁定李千户,厉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孤发落你个狗娘养的,还需要经过他人同意?”
“会操迟误,仅是罚俸而已,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李千户还在坚持,他干脆抬出军法。
根据洪武十五年三月十六日颁布的军法定律。
凡管军指挥、千户,务必先知卫所官旗军马之数,并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三次阅视会操。
违一次的,指挥罚俸两月、千户一月,百户半月;
违三次的,上下俱停俸三月;
违六次的,上下俱停俸半年。
洪塘千户所是守御千户所,属于卫所制中的特种编制,不隶卫,直属都指挥使司。
最多按照卫指挥使的处罚标准。
因此,李千户底气十足。
即便你搞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停俸。
这点微末的俸禄,对他们千户所的外快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你犯的仅仅是会操迟误吗?”
朱允熥扬声道:“常升!”
常升道:“臣在!”
朱允熥震喝道:“按行辕营规,此人会操迟误,冲撞辕门,喧哗大教场,不敬亲王,该当何罪?”
常升进前一步,大声迸出一个字:“斩!”
会操迟误是小罪,冲撞军营才是大罪,是要被杀无赦的!
李千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踏入了深渊。
原本在辕门,他感觉自己被针对玩弄,一时气愤。
加上镇抚使言语刺激,故而大怒动手,在辕门与守兵打起来了。
然后就见大股骑兵冲来,围了他们并押入大营。
李千户发誓,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千户的脸都白得像纸了,张着惊惶的眼向四周望去。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连个说情的也没有!
他这才真正恐惧起来,向朱允熥砰砰地叩头,颤声说道:“禀、禀吴王殿下,是小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吴王殿下,如今知错了……望吴王殿下饶了小人这一次!”
“这会儿才想起来求饶?迟了!”
朱允熥道:“似你这等目无军纪王法之徒,留之何用?”
“来人,拖下去砍了!”
等候多时的军中校尉们雷轰般一声吼应,苍鹰搏兔似的扭住李千户就往外倒拖。
呜呜的法号声惨烈地响了起来。
“允熥真要杀那千户?”
“又不是第一次,他没亲自动手就不错......”
年轻的亲王们被朱允熥的气势所震慑。
宁王朱权感慨:“我知他要收拾那不开眼的千户,未曾想到竟要杀他!”
他是真服气了!
台上台下诸将对视了一下。
未曾想到吴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色!
魏国公徐允恭和曹国公李景隆,二人互视一眼,似乎看明白了局面。
随后二人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唯有开国公常升十分配合,他知道外甥是想在军中立威。
储君之位竞争激烈,若不展露一二,如何服众?
朱允熥扫向众人,道:“孤等九王奉旨练兵,将士不听号令还练什么兵?”
“只要尔等是我大明的军队,就得听旨听令,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