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你舍不得我吗？”
沈青文没有回答陈逸的话，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也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不过是不影响沈青文的决定罢了。
陈逸怔愣一瞬，是舍不得沈青文吗？好像事实就是这样，但陈逸不想承认。
他对沈青文才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只不过是对方还有价值罢了。
陈逸试图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一时间没有立即回答沈青文的话。
“陈逸，你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了，财富、利益，可唯独没有我这个人。”
“不…”
陈逸下意识的否认，但发现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反驳什么。
他迷茫了，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心了，沈青文的一句话让他已经找好的借口被打破了。
沈青文将头转向一边，轻笑了一声，此时她的手腕已经被对方抓得青紫，但她仍像感觉不到一样。
“陈逸，俞大帅同意抬我入门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荟翠园的头牌，而是俞府的十三姨太。”
“你敢！？萧玫…”
“我不敢，陈逸，我当然不敢，但俞大帅敢！”
“陈逸，如果你想吃枪子儿你大可以动我个试试，我倒是不怕。”
陈逸一向平静的眸子中此时情绪激动的有些发红，因为他确实拿沈青文没办法。
都说江北的俞忠和陈逸平分秋色，可是这底下的暗潮汹涌只有双方知道，两边都一直暗地里找机会扳倒对方。
沈青文若是不想走俞忠怎么也带不走，沈青文若是想走陈逸却根本留不住。
若真如沈青文所说她现在是俞府的十三姨太，那么陈逸敢动她无疑是在对俞忠宣战。
陈逸一向聪明，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利益交织，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和俞忠撕破脸。
“萧玫，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逸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此时真希望对方向他提出什么条件，然后就不会离开。
“不怎么样。”
“那能不能别走。”
陈逸咬着苍白的嘴唇，声音也渐渐没有了刚刚的气势。
沈青文勾唇，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看着陈逸近乎疯狂的眼睛，说：
“好啊…”
但还没等陈逸如释重负，紧接着又说：
“你求我。”
“陈逸，你求我，你求我我就不走了。”
陈逸已经分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情绪了，他上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得知陈桃被家暴堕胎的时候。
陈逸这辈子只求过一次人，是他小时候求主母给生病的陈桃请郎中，他在石板路上跪了两天一夜，寒气直逼他的体内，膝盖落下了一辈子的后遗症，但却丝毫没有得到对方的同情。
沈青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陈逸的光明，带他走出那些阴暗的角落，陪伴他无数个日夜。
他知道沈青文想要尊重，他知道沈青文想要自由，陈逸真的在努力的改变。
他会记住沈青文随口一提的想法，会每天都派人买一束鲜花，会请不同的厨子天天变着花样的做饭。
陈逸想不明白沈青文为什么要离开，他也永远不会明白，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别人。
所以在沈青文说完这句话后，陈逸看着沈青文满是玩味毫不遮掩的眸子，他更迷茫了。
陈逸走投无路了，他太不想让对方离开了，如果真如对方所说，需要他的乞求，那陈逸也只能认了，他别无他法。
他其实早就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心。
“你想让我走吗？陈逸。”
“说啊。”
“我不想你走，求你。”
沈青文没有错过眼前人一丝一毫的表情，陈逸这张脸求人的时候脆弱极了，发红的眼眶和泛白的嘴唇，还真别具一番风味。
“再说一遍。”
陈逸喉结滚动，看着沈青文眸子，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求你了萧玫，你别走行吗？”
凉风吹起陈逸额前稀碎的黑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苍白的肤色和发红的眼眶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移不开视线。
在他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会，随后沈青文说：
“陈逸，你知道吗？你这张脸求人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沈青文将此情此景想了无数次，能看到陈逸这种疯子求人的表情她这几年在荟翠园也没算白待。
“但是陈逸，不好意思，今天无论是我走出去，还是别人抬我出去，我都要离开。”
“也没想到你真会求我，但也没办法呀，我和大帅都说好了。”
沈青文掰开陈逸紧抓不放的手，没有一丝停顿的迈步向大门走去，甚至都不想听对方的回复。
沈青文最后的笑容恶劣极了，像人人喊打的反派，嘲笑着陈逸的天真。
可聪明的陈逸真的看不出沈青文刚刚玩味的表情吗？他看的出，但他还是求了。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陈逸还是做了，但这次的乞求和他第一次的一样，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可怜。
“我们曾经也说好了。”
陈逸转过身对沈青文说，明明沈青文前几天还跟他说过的，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承诺就不作数呢？
只有跟别人的承诺才算承诺吗，他的真心是垃圾吗？
“明明你也跟我说过…”
“我骗你的。”
“陈逸，没办法，这都是跟你学的。”
沈青文只是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转身，她说完看了一眼手表，俞忠应该在外面等了。
“再见，陈逸。”
沈青文回头，望向停留在原地的陈逸，并没有在意对方眼中在酝酿一场风暴。
“说错了，是再也不见。”
沈青文浅笑一声后，便潇洒的离开，脚步是那么的轻快，如同一阵风。
望着沈青文背影的陈逸却一动没动，好像身陷囹圄。
那为什么不能一直骗我呢…
陈逸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沈青文就离开了，被欺骗、背叛的陈逸会如何呢，会崩溃吗？绝望吗？
“爷，萧玫她上了俞忠的车走了。”
陈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听见手下声音才回过神。
“哦，让辛荞换一个新头牌，要快，荟翠园不能出现空档期。”
“是。”
他的声音淡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刚刚是场意外。
“爷，那这些首饰？”
“放好了，她回来还要戴。”
“让新头牌滚去别的屋子，她那间房空出来。”
“还有，你没资格叫她名字，再让我听见小心你的舌头。”
手下咽了口唾沫，被陈逸阴暗又锋利的目光吓到，连忙点了点头。
陈逸走进沈青文曾经的房间，这里充斥着她的味道，什么都没变，甚至让陈逸产生了沈青文还在的幻觉。
但无论怎么说，陈逸现在的表现都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到让人胆寒。
他其实很像沈青文经常抖落的烟灰，暗淡、轻贱、支离破碎，也就靠着沈青文这一缕风拖着。
如今沈青文走了，陈逸也就继续往下坠，坠到无尽的深渊和黑暗中。
沈青文会回来的，不是陈逸的臆想或愿景，是事实。
是他陈逸，即将用尽肮脏和下三滥的手段，要达成的事实。
陈逸打算今晚在这屋睡下，睡前发现沈青文的书桌上有一张白纸。
上面只有两句话，字迹是那么的肆意和潇洒：
来去散，此地也曾好景观。
逢聚慢，从今往后行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