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上2

有一种爽文标准配置叫,一具尸体,两位侦探,三名嫌疑人。

真凶和解答唯一。

所以,为了衬托主角的聪明机智,这时候往往就会先有一名“侦探”说出自己漏洞百出的“推理”和那与真相几乎毫无关系的“结论”,之后再由真正的侦探来推翻。

与此同时,要想达到良好的节目效果,出来抗推的那名嫌疑人,也一定要有良好的演员精神。

比如大喊“不是我杀的”“虽然我的确有动机,但我还没动手”这样刺激场面气氛的话,情绪再崩溃一点,开始回忆自己和死者的点点滴滴——

这几乎成为了某类推理作品的模板,看客不需要动脑,就能体会到吃瓜的刺激和打脸的爽快。

偶尔来这么一出倒无可厚非。

只是有一点。

如果这名负责抗推的演员不是她,十六夜觉得自己看戏应该会开心一点。

//

【任务已发布。】

【张三的奇妙冒险】

【内容:■■的校长不该存在污点,被指控为凶手,将会降低学生、职工投资方以及■■对你的信任。】

【要求:洗清杀人嫌疑,并降低关键角色对你的怀疑。】

【时限:永久】

【次数:未知】

【奖励:积分,解锁新功能】

//

目暮十三抵达咖啡厅的时候,咖啡厅内的场面颇有些怪异。

围观群众不多说,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站在尸体一侧,另一侧的沙发上……翘腿坐着名拿断叉的中学生。

表情悠闲中带着点自在。

和凶案现场格格不入。

先不提别的,就算波洛咖啡厅就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楼下,也不能——

在毛利小五郎突然变得惊喜的三段套近乎式问候中,目暮十三忍不住嘀咕了句“也不能又是你发现的尸体吧”,向众人出示证件后走近尸体。

尸体周围惨不忍睹,呕吐物混杂着从桌上撒漏的汤已经开始发干,口鼻眼都有苦杏仁味,显然是氰|化物中毒。

嫌疑人是白领男、轻浮役和沙发上那名中学生。

白领男叫鹿仁甲,有人目击到在进咖啡厅前他和死者发生过肢体冲突。

轻浮役叫鹿仁乙,死者一周前预约了和他在这里会面,是离被害人最近、并且接触最多的人。

“你和死者鹿仁丙的名字很巧合啊。”目暮十三对着鹿人乙说道。

“是……”被安室透拦住,没能离开现场的鹿仁乙神情颓废,“快点破案吧,我不想再面对友人的尸体了。”

目暮十三哑然。

同为嫌疑人,但和鹿仁甲不断为自己洗脱杀人嫌疑的态度不同,他既不为死者悲伤,也没怎么替自己辩解。

这届嫌疑人怎么回事。

简单说,嫌疑人有动机,但是没有机会下毒,而餐厅那边因为餐具都是公用,也没有预谋下毒的机会。

疑点重重啊,目暮十三冥思苦想起来,目光在在场的人群中来回。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弄清楚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目暮警部,在你赶来现场途中,我已经推理出凶手是谁了。”毛利小五郎见缝插针说道,“手法还不明确,但是动机非常清晰。”

至于第三名嫌疑人,即那名叫做十六夜的中学生(?),就是毛利小五郎推理出的凶手——

“哦?”

目暮十三挑眉,毛利老弟这次也挺迅速啊。虽然感觉每次都不太准……算了,就当是排除嫌疑人。

“那你说说看。”

毛利小五郎朗声问道:“订餐的是被害人,对吧安室?”

“被害人鹿仁丙在一周前的今天预订了这个位置。”安室透点头确认,“他们从中午就一直留在这里。”

“明确一点,死者是在进入咖啡厅之后的几小时中才中毒并毒发的。”

见没人有异议,毛利小五郎继续往下说他的推理。

“嫌疑人之一的鹿仁甲,下午和死者一直保持着桌面的距离,中途两人谁也没有离开过位置,要是有疑似下毒的举动,我肯定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嫌疑人之二的鹿仁乙同理,他和死者的确起过冲突,但这几个小时里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座位又相距甚远,他也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我同意毛利侦探的观点,再说,我和死者发生冲突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鹿仁甲附和,“比起思考下毒,当然是这里的三明治更吸引人。”

十六夜玩盆栽的动作一顿,向他投去一个认可的目光。

“……嗯,毛利老弟啊,我有个问题。”目暮十三犹豫说。

“目暮警部,你问。”毛利小五郎肢体动作热切地示意他直言。

“你的座位,离他们好像也不是很近吧,中间还有大型植物隔板,”目暮十三说到这里,目光中带上些一言难尽,“你一直看他们做什么?”

毛利小五郎一僵,背过身去。

“这个,呃,目暮警部您也知道,”毛利小五郎看着有些心虚,“我们做侦探的,就是要眼观八方嘛。”

“……是吗?”

“是、是啊,就是这样嘛哈哈哈,你说对吧安室。”

安室透看了眼座次,从毛利小五郎坐着的位置看过去,死者鹿仁丙挡着的后方,刚好是那两名中学生坐的位置。

……嗯,意料之中。

他开始思考案件,面上却谦虚地赞同了毛利小五郎的观点,连连点头附和说:“毛利老师说得没错。”

目暮十三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问起毛利小五郎锁定十六夜是凶手的理由,后者一下子就来了劲,飞快阐述理由。主打一个没有逻辑,全是感情。

“听上去有道理。”

耐心听完他的胡说八道,目暮十三又看一遍被害人的尸体。

“可如安室所说,案发时她和被害人隔着两张桌子,唯一的接触是用餐前那下敲桌,那么短的时间要怎么投毒?”

“这个,就还剩手法不清晰嘛……”毛利小五郎尴尬地挠挠头,“比如,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呃,隔空投毒的手段?”

“毛利老弟。”

目暮十三看上去有点无语。

“推理不是凭空想象,尤其是我们警察和侦探破案,还是要讲证据啊。”

“没错,”十六夜换了个坐姿,晃晃叉子事不关己地说道,“不是凶手,再怎么找也不会找到证据证明。”

“……”

不只案件发生得刻意,连嫌疑人和被害人的名字也刻意,毫无血缘的路人三兄弟整整齐齐,周围吃瓜群众却不觉得奇怪。

十六夜摇摇头,又和上次那起观音坂一二三兄弟的案件配置相似,毫无新意,这案件也不是一定要有。

就像三选一也不是一定要选。

毛利小五郎却把她的摇头看做是对他瞎几把推的本领的否定,有些尴尬。

案件其实很清晰,只是系统给的任务让她有些迷惑。

十六夜垂着头,目光有些散。

关键角色,是那位名不副实的侦探毛利小五郎、时而精明时而迷糊的刑警目暮十三,还是……那个和Reborn先生一样,连名字都看不全的服务生?

那家伙的怀疑值仿佛坐上跳楼机,忽高忽低,所以,到底是谁表面镇定,实际思绪已经跑出山路十八弯?

她的思绪同毛利小五郎距离真相的距离一样,离波洛咖啡厅十分遥远了。而等她的思绪再回到这里,那名看着没有任何锋芒的服务生就已经说出了手法与真凶。

鹿仁乙听他说完。

没有辩解,露出一个和形象不符、带着忧郁的笑容,似乎什么都放弃了,脸色像腐烂的尸体那样灰败青白。

他点头承认。“是我杀的。”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被人发现杀了人,还是不希望了。但现在却的确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么,或许他是希望有人说出真相的吧。

首先就排除了他的毛利小五郎惊呆了,讷讷出声:“呃,你,你和死者有什么过节吗?”有问题不能理智解决吗?

“过节?”

上野表情错愕,然后摇头。

“没有过节,哪怕他已经死去,我们都还是很好的朋友。

“甚至算不上争吵。

“不是说人相处越久,越了解反而越容易因为细节爆发矛盾吗?我和丙的相处方式就是如此。”

十六夜有时候觉得人类很麻烦,但在做出这条论断时,她下意识就首先将自己开除了人籍——

人类明明总是非理性大过理性,拥有复杂情感,偏偏觉得自己理性。

道理不如经验。

意思是他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很少会用现成的社会法则,而是凭借过去积累的经验来判断。

比如一眼说她是凶手的毛利小五郎,某种程度上是很可怕的直觉,只是并不适用这起案件;再比如她一眼就知道现在或者即将会发生谁杀谁的戏码,但是她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也就是所谓的杀人动机。从手法往后就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他们本来要结婚的,如果不是,那件事后……樱死了的话。”

“谁杀了她?”安室透问。

“没有谁,是意外。但是……”

但是,鹿仁丙无法接受。

“他很痛苦。

“他记得我们,也记得自己的亲人同事,对和他没有熟悉到知晓一切的人来说他看着无比正常,只是一提到她,就会开始补全不存在的记忆。”

“他认为她还活着。”

“没错,他困在她还活着的幻想里了。”鹿仁乙捂着头想要蹲下。

人为什么总是为记忆所苦?

一方面不愿意舍弃与朋友相处的回忆,一方面又因为这些回忆而痛苦不堪。想要解脱,只有一种方法——

死亡。

在他的朋友因为精神失常痛苦不堪时,他亲手杀死了他。

鹿仁乙颤着手打开胸针夹层。

里边夹着缩印的照片,他摩挲着已经泛白的边角,眼神怀念却绝望。

照片上三个人都很年轻,左右的两个人搂着中间那位苦大仇深的家伙笑着灿烂,而后者似乎对另外两人完全没辙。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书,日本人的英语普遍苦手,那本他却从头到尾看完了。他还记得书中结尾那段话——也是作家和妻子合葬时,刻在墓碑上的那段。

怎么说来着?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1]……奋力向前却在倒退,难道是因为水流太急了吗?”】顶着头蓬松乱发的男人苦恼放下笔,【“果然,读不懂啊。”】

【“我也是。”】

【“不过,写得倒好。”】

【“毕竟是天才嘛。”】

没有阴翳的午后,两颗头越凑越近,他站在门外,他们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也是他早年修读过的书目,老师带着解读,他却不曾过脑,在那天后才真正变成他自己的感悟。

小舟逆流,带他回到往昔。

有天他们会写信来。

他感觉有火焰从胃向全身蔓延,可是他早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他。

“那么,你是承认自己是杀害鹿仁丙的凶手了吧,”目暮十三叹气,打断,“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却抗拒地后退半步。

“来不及了。”

十六夜出声,几乎是在同时刻,鹿仁乙就露出无法遏制的痛苦表情。

他捂着心脏,剧烈抽搐起来。

不断口吐白沫,往右后方倒下时头重重磕到柜台的尖角,血还凝在上面,人却慢慢瘫在地上……很快不动了。

“不愧是最好的朋友。”在目暮十三和毛利小五郎惊讶的目光中,十六夜垂眸,突兀说道。

鹿仁乙从决定杀人那一刻开始,就准备好了两套方案,一套用来杀死自己的朋友,一套用来杀死自己。

“可是,要怎么做到——”

“一样的,将氰|化物由低熔点合金包裹着,就能很轻易调整毒发时间了。”

“是热水。”安室透走到桌前,无视狼藉和恶臭,拿起保温杯倒出后感受到滚烫的温度,沉声说道。

“没错。”十六夜肯定。

这助手比侦探给力多了……嗯,所以为什么是助手?不懂,难道和越是高层就越是什么都不会是一个道理吗?

自备热水,而不是要热茶,估计是不想因为服务员的操作出现误差。

安室透思考道。

鹿仁乙有犹豫过是否要引诱自己毒发吗?或许有吧。所以才会使用这种可以回头的下毒方式,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人体无法吸收的无毒金属会在一段时间后自然排出体外,选择熔点介于胃壁温度和热水温度之间的低熔点合金,就能控制毒发时间。一旦吃下或者喝下足温的东西,其包裹着的氰|化物就会在融化的同时渗出来,引发严重的中毒症状。”[1]

一时间,没人开口打破沉默。

“普通人犯罪,在杀掉他人之后立刻杀掉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

话说,这算连环杀人吗?

十六夜跳下沙发,几步走到死去的下野前,用手背替他合上眼。像一句设置好自动念台词的机器,发出感叹:

“真是感人的友情。”

//

赶来的警察在犯人的公文包里找到了自白信以及杀人自杀用的毒药残留,信中所说与十六夜推出的情况差不多。详细报告会在鉴定和调查之后出来。

不过,那些就和已经洗清嫌疑的十六夜没什么关系了。

十六夜回到座位,在她反驳毛利小五郎这段时间里,库洛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需要帮忙吗?”服务生兼不靠谱侦探助手的安室透过来问道。

“只是睡着了,我可以处理,”十六夜想也没想就拒绝,“啊,不对,的确有要麻烦您的事。”

“什么?”

“我想打包两份三明治走。”

安室透沉默一瞬,出色的表情管理稳定发挥。“还是同样的要求吗?”

十六夜“嗯”了声,目光仍然放在库洛姆,或者说,她头顶标签上。

但安室透没有立刻离开,换成一副热衷破案的新人侦探模样,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毒药在那里的?”

“咦?”

十六夜抬头,目光惊奇,她还以为他不会这么直接问呢。

“因为……嗯,这位……?”

“我叫安室透。”

“哦,安室先生,”十六夜脚尖敲地,“答案很简单,我闻到了。”

“闻到?”

氰|化物是相对容易获取的毒药,但实际生活中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误食中招,因为浓度高到可以致死的氰|化物带着苦杏仁味,会提醒人注意。

但在飘着浓郁食物香味的地方,真的有那么容易辨别出如此细微的味道吗?

“氰|化物的杏仁味和真正的杏仁散发的杏仁味还是有所不同的。”

看着突然上升的怀疑度,十六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换句话说,只是我的嗅觉相对比较灵敏,只是天赋使然。”

“天赋?”安室透的心情不断下沉,“您认为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吗?”

“当然。”

“那,既然您已经发现毒药的存在,为什么不阻止?”

反而放任两人一起死去。

“为什么要阻止?”

十六夜不解。

在她看来,对方明明只有死亡的时候眼睛里真正带着平和满足。其他时刻的笑容都只是社交面具和伪装。

“那就是他的愿望不是吗?

“侦探也不能高高在上地评价对他来说哪个更好吧。抱歉,我真的很饿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没有了。”

安室透谨记自己的服务生人设,没再追问,但转身到十六夜看不见的地方时,他脸上彻底笑意全无。

在这会儿,他终于能够确认,对十六夜那股隐约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组织。

十六夜么……

晚点让风见去查查吧。

作者有话要说:[1]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2]手法参考白井老师。

安室透的怀疑一方面是闻到酒味了,一方面是十六夜表现其实挺怪的,冷静到默然,又和米花町群众特有的瓜田里当猹不一样,是就差脸上写“死外边不要影响她吃饭了”这样。

但好奇是掉进坑里的第一步。

然后,原作方角色是看不到鹿仁甲乙丙这样的名字的,只有十六夜的视角案件是奇奇怪怪的模板风名字,一块钱四十个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