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有门,风自由地从走廊灌进来,并不寒冷,但是刺骨。
十六夜月,前港口Mafia干部,现默尔索在逃重犯。
生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拆掉的门、杀过的人少说五位数,但是——
但是,她现在很苦恼。
她觉得自己拆门的方式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而在她眼前,大概两米外的位置站着唯一的活人,是她不久前才远远见过的某位学生,此刻表情忐忑。
三秒前,十六夜目睹了他面目狰狞将最后一位西装老哥打倒在地的画面。
头顶火焰缓慢熄灭。
在他身侧,疑似现任校长的人正面朝下趴在桌上,走得很安详。
先不说为什么会出现人体自燃并且收放自如的奇特现象,虽然她的确很好奇,但更要紧的是——
看一眼面板,没眼花;再看一眼尸体头顶的名字,毫无疑问,正是她的任务目标,并盛中学的现任校长。
好家伙。
她直接好家伙。
她这新校长才刚上任呢,上一位就光荣殉职在下岗途中了。
十六夜接着看了眼对方头顶着的名字,率先出声:“你叫沢田纲吉?”
“是、是的。”
对方结巴了一下。
“呃,那个,请问您是……”
来的路上,她已经见过落在地上优雅更名“木兆巨会”的牌匾,也见过狂风摧毁停车场般沿途躺着的无数壮汉。
而罪魁祸首,此刻全然没有了刚刚挥拳那股凌厉的气势。
甚至不敢看一眼她和尸体。
十六夜心情复杂。
所以,问题来了,新官上任第一天,未来学生就犯了事该怎么办?
//
十六夜曾经觉得自己很幸福。
因为众所周知,一个组织里面,不幸的只有组织首领和底层人员。而她作为接近顶层又不那么顶层的闲杂人等,理所当然是组织里最幸福的人。
在那件事发生前,她曾坚信不疑。
但事实证明,幸福是会消失的。
明明走在同一方向,突然太宰和西格玛不知所踪,而她在奇怪的金色光芒之后就身处陌生的废土大街。
拉面店的牌子悠哉砸到地上。
一开始她还觉得是果戈里的新恶作剧,把她又传到了默尔索外面,正准备手动再回去时,意外发生了——
天上突然下起泥头车。
……
怎么说呢。
日本作为一个轻小说泛滥的国家,泥头车这种存在的出现概率自然是高到离谱,只是,从天而降几百辆泥头车,就为了将她送进异世界的桥段——
烂,真的很烂。
接着,一个自称是【世界第一■■■校园建设系统】(以下简称【系统】)的东西就出现在她脑中。
系统说着只有将【并盛中学】的学生培养成世界第一,她才可以秽土转生,回到原本生活的那个横滨。
……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同时,虽然对方反复强调“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模拟经营游戏”,但她还是直觉平静日常或将一去不返。
而眼前这一幕告诉她——
你没直觉错。
//
在被系统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成为校长虚职后,十六夜做了长达十五天的好人好事任务,包括不限于帮邻居找离家出走的羊驼、扶年轻人过马路、给埋过许多死人的花园除草以及路见不平救个人等众多繁琐而又和建设并盛中学看似毫无关联的任务。
在艰难攒够积分后,十六夜在今天,终于获得了第一个和主线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任务,那就是从黑恶势力桃巨会手中拯救深陷高利贷危机的前任校长,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还是个有些奇怪的普通人。
十六夜在觉得事情变得有些麻烦的同时觉得有些有趣,上前缓缓按住沢田纲吉的肩膀,中途嘀咕起来。
沢田纲吉紧张地看着十六夜。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个普通的放学后下午,他在回家途中突然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被人绑上车。
他的第一反应是报警,Reborn却说那是连警察也管不了的Mafia团伙。
在他被对方所说惊吓到产生犹豫的几秒里,Reborn又一声不吭地给了他一发死气弹,于是他一路追上车来到这里,只是没想到会被人目击,而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家伙还直接不知所踪……话说他为什么要用这种仿佛自己刚刚犯了罪的语气。
而且,刚刚她是不是随口就说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出来……坐牢?
沢田纲吉的表情变化剧烈而迅速,十六夜猜测对方心里在进行激烈的心里斗争,她不想去解读对方的想法。只是,大义灭亲是不可能大义灭亲的。
“放轻松,沢田君,不会有事的。”十六夜敷衍安慰了句说。
本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作死,她也不会进默尔索。
个人爱好归个人爱好。
十六夜坚信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比默尔索好玩(指里面处处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监狱,所以,沢田纲吉倒也不必开开心心送自己进去——
“反正有现成的替罪羊,坐牢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十六夜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转向校长时脸色雀跃,“至于这边,看来只能原地埋了。”
丝滑掏出铁铲,在脑中想好怎么埋后她才走向那边。
“等、等等——!”
“怎么?”
“那个,你不先看看情况吗?”
“情况?”十六夜觉得情况很明显,对此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还是说,你想亲自来?也不是不行。”
说完,她充满不舍地将铁铲递到了沢田纲吉面前。
“不,”沢田纲吉张张嘴,欲言又止,究竟是为什么如此笃定他杀了人,感觉不在一个频道,“我的意思是,他真的……”
他来的时候校长就已经陷入昏迷,但身体周围并没有血,也不像……
“他真的死了吗?”
十六夜顺着沢田纲吉的话头往下,然后见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问题。”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补刀特别重要。
十六夜从来没考虑过还有杀人没杀死的情况,毕竟港口Mafia上下都秉持着补刀补两次的原则。
那边沢田纲吉不知为何又有些慌乱,比划着想要论证一些事情。
太过模糊,十六夜已经没有在听,而是偏头看向了趴在桌上的男人。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横滨,眼前的也不是她的下属。
“好吧。”她点点头。
//
几秒后,校长醒来。
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首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双平静的金色眼眸。
记忆一点点回笼。
他问道:“我好像晕过去了……是你们救了我?嗯,抱歉,你是?”
十六夜有些遗憾地答了名字。
“有点熟悉……”
校长思索几秒,而后合掌。
“奥,我知道了,你就是来接任我职务的那位对吧!”
“——校、校长?!”
十六夜不解地看了突然炸毛的沢田纲吉一眼,而后淡定点头。
“那他是?”校长说着,将目光移向房间里另一个活人,却在看见对方打扮后,瞬间被烫到般又飞快将目光移回十六夜身上。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十六夜反客为主,用问题回答问题。
“不记得了,不过,头……”
头好痛。
这么想着,校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但很快就顺着滑下去。
他看见自己的手心变成红色,沾满某种粘稠、还带着明显铁锈味的液体。
沢田纲吉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就说这样不行吧,稍不注意就真的敲出人命了啊……!
校长开始颤抖。
十六夜下意识捂住耳朵。
等校长那不可名状的企鹅尖啸结束已经是三十七秒后。
值得一提的是,原因并非他终于冷静下来,而是失血过多,又晕了过去。
十六夜伸手探了探校长的鼻息。虽然还有,但已经变得相当微弱。
她一脸沉痛地摇摇头,当机立断:
“真遗憾,没救了,埋吧。”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你这语气他听着倒是不太遗憾的样子。
接着他便看见她用那把物理唤醒过校长的带血铁铲,原地开挖。
几下功夫,地板就被她敲出一个洞,于是楼底的风也开始直直灌上来。
房间里又开始纸张乱飞,十六夜侧身,轻松躲开,没看沢田纲吉,只说着“过来搭把手”,然后单手提着校长的衣服后领就要将他丢下去。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居然来真的吗?!
还有,为什么你埋人这么熟练啊!
“为什么这么熟练?”
十六夜停住往下的动作。
校长的脚悬在空洞前,不自觉被风吹得晃悠起来,她思考几秒后回答说。
“大概是某个叫太宰的家伙总是动不动就自杀逃避工作的缘故吧。”
“……自杀?”
“有时候我会试探下他还有没有呼吸再动手,但更多时候是直接原地挖坑开埋。用你们的话说——
“就是熟能生巧。
“可惜,一般我的坑挖到一半,他就会奇迹般复活。”
甚至太宰会像丢进油锅里的鱼那样突然蹦起来,眼里偶尔闪着诡异的光,语气令人火大地对她来一句类似“月酱,Surprise!”的胡话。
十六夜提起浑身是血的男人,语气笃定:“校长肯定也是如此。”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听起来就好可怕!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范畴了吧!
然而,问题是……
他问:“我刚刚说出声了吗?”
十六夜摇头:“没有。”
“哎?那……”
“是废柴阿纲你太好懂了,”一副婴儿体型长相,却穿着得体西装的人跳上桌,对沢田纲吉进行了一个无情嘲笑的动作,“什么都写在脸上。”
十六夜目光微顿,接着若无其事移开,可疑,在这个连羊驼都有名字标签的世界,一只婴儿头顶却是一串问号。
她是触发什么隐藏角色了吗?
算了,埋人要紧。
她没再管突然从文件夹里蹦出来的婴儿,带着校长直接就从洞里跳下。
不得不说,桃巨会是会选址的,楼后面还专门圈了个院子出来,边缘栽着棵樱花树——正好应了那句“樱花树下埋着尸体”的俗语。
专业对口,十六夜内心感慨,松软泥土挖起来就是快。
等到要将人丢下去了,她才发现那个婴儿站在坑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您怎么跟过来了?”
十六夜为数不多的良心上头。
“忘掉吧,作为婴儿不适合看见这么血腥的画面。”
“没关系,我的职业是杀手(Hitman),见过很多死人。”
终于追上来的沢田纲吉表情无奈着说:“Reborn你又开始了……”
“原来如此。”
见十六夜信以为真地点点头,沢田纲吉感到窒息,忍不住吐槽道:“别这么自然地就接受这个设定了啊!”
“为什么不……”
十六夜顿住。
室内她光顾着脑补埋人,所以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一件事:
沢田纲吉,为什么不穿衣服?
“沢田君,你很热吗?”她问。
“……啊?还、还好?”沢田纲吉下意识抱紧双臂回答,不如说,因为过于通风,其实还有点冷。
闻言,十六夜痛心疾首摇摇头。
结论有点下早了。
就很怪。
她的脑内剧场从“西X竟在我身边”跳到“思想道德教育频道”,再跳到并盛中学往后人手一本的修读指南首页就写“穿件衣服吧”的提示语,最后浓缩成一段话: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妈呀,这里有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