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久沿着小巷来到了水云街上,雨落微凉,淇水泛起微小不断的涟漪,像是无数朵盛开的小花。
他的目光沿着河水一直往东看去,直到河水从城门的一侧流出,直到被宏伟的城墙挡住了视线。
紫色的瞳孔中生出一种不满的情绪,隐有恚意。
不是因为视线的遮挡,而是因为他从远处的那座山上感受到了不敬。
那道凌厉的气息从天外追它而落,不知现在过了多久,虽然很是虚弱,但是那份不敬依旧如此明显。
天上之时,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为何那个仙不怕她,反而还要杀她,她先是冷漠,接着是诧异,最后是愤怒。
所以九天遭受重击,浓郁的灵力涣散,落入人间了数场雨。
就如此时,她的情绪生出之时,夜空忽然黯淡起来,比之先前更加的黑暗,四周的气温急剧的下降,云层不断的搅动,那些微凉的夜雨便的彻底寒冷起来,有霜成晶,隐约有紫意显现。
她的目光忽然漠然。
云端之上的风景,一直都是她的天地。
她轻抚衣袖,脚步忽然轻盈,漫天风雨却如怒而起,随她一道,压向了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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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淋淋沥沥洒向永安城。
雨如何的寒冷,终究会落在地面上,或者流入长河湖泊之中,或者积攒成一个水坑,等到明日太阳温暖时,混合着晨曦的露水,便会消散无踪。
这便是天地间的至理,或者是天道。
如同该做的是事情总是要做的,该来的人总是要来的。
等雨停的时候,雨往往不会停,等人来的时候,人往往不会来。
今日却不一样。
白久来到了竹山山下。
天空的云雾比之别处要浓郁很多,或许是因为自我挤压的关系,云雾里开始形成了很多结晶,那便是更为浓郁的水滴,于是整座竹山变的更加的湿润。
竹山有山道,两侧是竹林,林中是一场大雾。
竹子停在了风雨中,或许是因为雨滴太重的缘故,并没有摇曳。那些水珠从叶尖滑落,然后聚集在了一起,山上便出现了很多水流,凹凸的石块都是成了山崖。无数道细小的水流,在崖间汩汩流淌着,然后落入了雾中。
白久来到了山道上。
雨滴落在山间,山间满是翠竹,似乎与天空遥遥相看。竹山四方阵法感受到了白久身上陌生的气息,自动生出感应,每一根翠竹刹那间明亮凌厉,仿若无数把出鞘的长剑直刺天空,恐怖的剑意充满了山间每一处。
竹林在雨中越发的模糊,无数道犹如惊涛骇浪般的威压从石壁中,从青草中,从竹山的每一处同时浮现。恐怖强大的阵意在山间起伏,势要把那道陌生的气息,碾碎成粉末。
天地气息骤然大动。
这才是真正竹山的四方阵法,即便是净观巅峰的强者,也不可能随意突破,何况此时山上还有文圣大人坐镇。
山道在微雨中消失了,模糊的竹林越发的凝实。
白久没有停下,他冷漠无言的继续向前,然后一步踏进了竹林之中。
浓雾骤敛。
虚幻的竹林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然后犹如镜面一般,刹那破碎。
山间存在的强大威压与那无数道恐怖的剑意同时消散,不知被风雨吹到了何处。
四方竹阵破了。
山青水秀疑无路,
竹暗崖鸣见道边。
山道重新出现,不知夏意的山风从山巅扶道而落,白久耳畔的茉莉花遥遥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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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尽头没有书院,却有一座湖和一座凉亭。
白久的目光落在了那座湖上,那道不敬且凌厉的气息就在湖中,只是不知为何却无法出湖。
他身子飞起,飘然落入湖边,像是被风吹起的小花。
湖面的水像花一样绽放,开出无数朵花瓣,拥挤、涌动、破散,哗哗声响,一把古意盎然的短剑从湖底浮现。
这并不是一把短剑,而是一把断剑,它也并非从湖中升起,而是湖水开向了两侧。
他静静的看着那把断剑。
断剑插入湖底,湖中有压抑不住的剑气弥漫。
原来只是那个人的剑。
他紫色的瞳孔中忽然生出暴虐的情绪,墨色的天空忽然传来无数声的怒吼,那不是生物,而是九天之上愤怒的狂风。
一道无形无影的火线从湖边升起,向着天际开始蔓延。湿漉的草地,瞬间变的干燥无比。湖边缘冒出头的水草,也痛苦的蜷缩起来。
无上的压力从天而落,无形的火焰,极致的寒雨,愤怒的狂风......无数种极致的元素在湖中生成,向着那把断剑落去。
湖水开始沸腾。
就在这时,一位老人出现了湖边。
老人的头发全白,宛如银雪,他的皱纹深陷,异常苍老。他的眼眸却十分的明亮,仿若湛蓝天空,更如星辰碧海。
他穿着一件黑白交替的长衫,下颌有须随夜风轻摆,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明明是一位老人,神色与气质却感受不到任何的苍老。
老人看着湖对岸的白久,神情宁静惆怅。
无形的火焰熄了,无数种极致的元素也消散不见,天空依旧再落雨,湖水却不再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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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大能。
并不是所以的修行者修行都只是为了飞升,虽然寿元无尽和九天之上的仙界的确很是诱人,但是这并非每个人之所求。
比如落雪楼的开楼人萧水寒和现在的楼主江起云。
比如雪山宗已经离世的那位观雪者。
比如已经成为传说的西洲刀圣。
比如仍是传奇的大虞文武双圣。
圣人之行在于旷达于天下,为天下谋一个千世太平。萧水寒在混乱年间创办落雪楼护闽中一方太平;雪山宗观雪者以自身之力挡下北洲雪原百里雪崩;西洲鸡鸣寺禅僧以刀成圣震妖修数百年。这也是为何明知白久身份来自天上,紫杉园的人依旧敢连番杀之的原因。
凌门的想法从来与紫杉园不同,儒家与兵家的理念传承至今,依旧有着行动上的差距。兵家讲究杀伐威震太平,儒家则是思想贯通天下。
本质相同,没有对错,只是理念。
谁强,谁便是对的,谁成功,谁便是对的。
今夜凌门三位先生下山入紫杉园,文圣大人一人坐守竹山,为的依旧是这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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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站在湖的另一边,他的目光从白久身上划过,落在了湖水之上。断剑被他落下了封印,自然无法解开。想着眼前人与断剑之间的关系,他微微摇头,然后伸手,轻轻向着身前按了下去。
湖面盛开的无数朵花败了,透明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然后变成了零散的水滴重新落入湖中,花落随流水而去,云烟成风雨消散,山间的一切归为了平静。
白久疑惑无言,紫色瞳孔中的那份情绪一闪即逝,他右手探出衣衫在风雨中轻轻一挥,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瞬间把他的右手映成深沉般的紫意,无数紫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散出,像是冥间无名的鬼火一般。
老人注视着白久那张无神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神色之中流露出了追忆。他同样右手伸出,向前轻轻一挥,无数磅礴而凌厉的气息自山中升起,山石裂缝之中,竹山每一道的崖畔,仿佛有道道凌厉之意从石缝中溢出,像是无数把初露锋芒的长剑。
山中气息而动,凌厉之意升起,那无数朵紫色的鬼火停在了半空之中,仿若遭受重压再也无法移动丝毫。
一道细长的裂痕出现两人之间,落在了数朵紫火之上,接着无数道裂痕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空间仿若被割裂,紫火生在那充满细密裂痕的空间之上,然后被条条纵横的凌厉,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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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杉园内,文渊神色漠然的望着东方,那里的天空比之别处都要昏暗,厚云压城而落,仿若百万雄狮兵临城下,透漏着无法喘气的压迫感。
文圣大人与天人,一位是人间仅有的儒家圣人,一位或是天上打落凡尘谪仙人。
这样两个人的交手,已经不再是净观巅峰,甚至逍遥那般简单。逾越境界之高,或许是众人根本无法看到的那方天地,这样的战斗更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人间与天上之战,至始至终从未有过,怎能能不令人好奇。
园内有很多人,那些年轻的校尉不知东方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夜之雨太过奇怪,让他们觉的有事发生,越发的不安。
长空与残剑没有看向东方,因为即便是在他们的识海之中,那里也成了一片模糊的昏暗。
很多人都想看,但是很多人都看不到。
花锦与诸葛大人正在下棋,目光所聚乃是棋盘之上。
柴乐与武圣大人正在喝酒,即便能有所见没也根本无法顾及。
整座永安城或许只有皇宫的那位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然而实则不然,因为文渊也在看。
长空与残剑的目光落在了门外的文渊身上,目光中蕴含的神色越发的凝重。
明明那里的天地是一片昏暗,但是文渊还是神色漠然静静的看着那处,仿若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眸种没有迸发出夺目的光辉,而是冷漠正直傲然,视线所到之处,邪魔外道统统避让,正道玄门纷纷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