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锦衣人走了,留下的是满地的尸体和鲜血。
白久坐在血泊之中,衣衫上、头发上、脸上、全部都是黑红的颜色,空气之中充满了血腥味。
那名年轻男子走到白久的身前,原本面无表情的神色,此时也变成了怜悯。
他说道:“此时的你,很像一只丧家犬。”
白久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男子,他知道此人是谁,十年前的青山岭中,就是他把自己从人群中带了出来。
陈二哥,西凤陈家的二公子。
此时的白久是五岁孩童那般的模样,而陈二哥就是他如今十五六七岁的年纪。同样的年纪,如今的白久依旧是一个学生,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心性和思想都处在不成熟的阶段。
但是陈二哥却完全不一样,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一种高过他年龄的沉稳,万事都处事不惊从而泰然自若。
白久还清晰的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一日,这位少年独自走入人群,拉起了白久的手,然后带他离开,整个过程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姓陈。”
离开的时候,两旁是落叶沙沙的声音,身后是慌乱的马蹄和人群的惨叫声。也是在那个时候,陈二哥说了一句话:“别看!你只需要记住这一天,然后就像你的名字那样,活的更久一些,这样你才有机会向这个世界吼出你的不甘!”
但是白久终究还是回头了,只是他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却没有冲出去的勇气。
那一天秋寒来临,青山岭落了很多枯黄的树叶。
年轻男子伸出了一只手,说道:“跟我回家吧,为时尚早。”
白久怔怔的看了周围很长一段时间,他伸手握住了那只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之中的神色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凶意,缓缓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
石阶很长,传闻共有六千多层,但是具体的数字并无人得知,因为就算是平日里看起来很是无聊的花锦,也没有兴趣在这里数来数去。
山道是有尽头的,但是尽头却不是竹山的山顶,而是一座石碑。
山路两旁的竹林随着山的高度不断增加,也逐渐稀疏了起来,但是草木却越发繁多。道路两旁出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鲜花,看起来挺有百花争春之势。
那座石碑,就在那片百花之中,别样挺拔。
白久的双眼逐渐清明,他没有停留,继续的向那块石碑走去。
春日已经当头,悬挂在空中吐露着温暖的阳光。山腰的浓雾渐渐散去,阳光送来一片温暖,山间的侧面被染成金色,很是美丽。
随着白久的不断走近,周围的景物也出现了奇怪的改变,无数的花朵缓缓开放,接着再缓缓败去,百种鲜花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被白久吸入体内,他的身体竟然出现一阵瘙痒,那些在雾气中出现的细小伤口,竟在此时缓缓愈合。
等到白久完全走到那石碑之前,他身上的伤口也全部不复存在。他伸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露出了苍白疲惫的面容,但是他的眼神在此时异常的清明。
石碑就在眼前,身后是一片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观碑者需要读懂的信息,明悟的道理,就在这碑上,然而这座石碑上,却是光滑一片,没有任何文字甚至是线条。
站在碑前,白久看着光滑的碑面,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阳光涂满整个草地,白久闭上了双眼,静了会儿,然后转身。
林梢已经被尽数染成金色,仿若将要燃烧了起来,远处若隐若现的山道,竟然一时间难以确定方位。他往后退了几步,来到距离碑文很远的地方,可依旧看不出任何的东西,石碑的身后依旧是茫茫白雾。
阳光升起无数分,已是当空而立,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山间的一切,白久看到了花,看到了草地,看到了青竹,看到了飞鸟,终于看到了那石碑上朦胧的字迹。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轻轻的放在了石碑之上。
一股暖流从碑中涌入了白久的体内,接着又再次涌出,石碑上的文字终于清晰了起来。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
野渡无门门自开,白久走出了山雾。
原来在那石碑上的文字浮现之后,石碑后的雾气就会随之自动散开,一条宽敞的大道便出现在了脚下。
随之白久走上了大道,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大道通山,便直达了山巅。
他举目望去,只见四周一片平缓林野,山道前方还有一块极其突兀的巨石,出现这天地之间。
巨石旁有流水平缓而过,绕到石后,能听到哗哗流水声,那里应该有一片低洼的湖泊。
绕过那块巨石,应该就是竹山的真正意义所在——凌门学府。
他正准备继续,忽然间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心有所触。他整了整衣衫,转过身去,向着大道旁边的一颗大树恭敬行李。
春日当头,山顶一片明亮,散开的云雾再次聚集,在下方不停的流淌,仿若白色溪水一般。
青色大树下坐着一个人,即便是隔着太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感受到年龄不大,但是白久依旧能到猜到是谁。那件印着百花色彩不一的衣服太过显眼,整个人并没有坐在树下,而是蹲在那里,看起来哪里有丝毫的庄严可说,简直就是散漫至极。
白久自然知道他是谁,这座竹山上儒家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他并没有见过几个,见过这个被称为三先生的花锦,和那一次与欧阳落在竹山下练剑,偶然见到的一位年轻樵夫。
虽说相识,但是白久丝毫没有失去任何礼数,对着树下的那人平静行礼,举止不失礼数。
花锦平静的说道:“这才像样子。”
听着这样的话,白久面色不变,心里却暗暗苦笑不知说些什么好。表面上旁人提起竹山三先生绝对是恭敬异常,心里就算不掀起轩然大波,也要从内心深处产生波动。
但是白久却丝毫没有,因为他与这位三先生虽然并不怎么相熟,但是却是接触最多的那个。熟悉所以有点了解,自然知道他平时散漫的秉性,丝毫没有儒家大师的风范。但是白久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敬,甚至又恭敬的行了一礼,作辑的双手比之先前还要低一些。
“好!哈哈哈。”花锦用力的拍了拍大腿,满脸欣赏的说道:“你很不错,我很欣赏你,你绝对有入我凌门学府的资格。”
白久回答道:“多谢三先生。”
“只要走过这块巨石,那座潭水的对面就是真正的凌门学府,但是现在的你还不能过去。二师兄方才也在这里,但是被老师叫回了,不知道是不是交代你的事去了。所以只好让我来考虑要不要带你去参观参观,但是其实也只是茅屋和山水,虽说的确好看了点,可是参观的意义并不大,我当初急匆匆想要领略一下这竹山绝顶风光,实则看过了才发现,最重要的还是你一路走来的感悟。”
白久有些不懂这就话的含义,说了这么多到底要表达什么呢?但是他表情的恭敬之色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作辑问道:“三先生的看法呢?”
花锦笑了笑说道:“行了啊,别在这里装模做样了,你跟着清风院那些书生啥也没学到,这些礼数倒是有模有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想现在进入这巨石后的凌门学府,还是在这里把你一路走来的经历,感悟一番。”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白久站起了身子,目光在这山顶之端扫视了一番,沉吟了片刻后,恭敬的行礼,说道:“我可否先回学院?”
花锦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愣了愣,然后伸手摸着下巴,轻声的说道:“师兄也没有说不可以,不过我可不知道你回去后,要不要重新再走上一次山?”
白久谦逊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已经走过一次,第二次应当不难。”
花锦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从树下站起身来,走到白久的身旁,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四方阵,为你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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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再次消失在云端下山而去的白久,花锦的神色忽然变的复杂了几分。
耸立于天地之间的那块巨石身后,脚步声缓缓传来,长发披肩的文渊走了出来。
花锦问道:“师兄,老师这般深意,究竟是为何?”
文渊极其罕见的流露出恭敬之色,摇了摇头说道:“老师的想法,为兄也是不知。但是想来有好无坏,或许白久虽说走完了我四方阵法,但是在老师看来,还是少了一些东西。”
花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迷茫的问道:“那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呢?”
文渊说道:“经历与成长,永远是不可分开的。你我都未受过那般苦,自然也不懂他的心结,老师所做的,或许便是换个方式打开他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