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从没听魔王提过这件事,沈域不得不怀疑对方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与他有关。
“可是，”施法布下隔音屏障，他平静陈述道,“巡游者吸收能量不受空间限制，即便真的确定了[神之语]的下落又能怎么样？除非我先一步将其吸收。”
他精神海有异是事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好歹能给对方造成点阻碍。
魔王薄唇不悦抿紧,为沈域话中的意思,压下眉峰：“你可以吸收它们，但不能是因为巡游者的原因。”
沈域好笑：“有什么区别？”
魔王看着他目光发沉：“当然有。”
如果是因为巡游者,相当于沈域将巡游者以及魔力潮汐带来的所有压力都背负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可能放任沈域这么做。
等解决了巡游者的事,沈域愿不愿意吸收都凭他自己的心意。
沈域无声与身前的魔族对视，片刻后忽然弯唇轻笑了一声：“放心,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打算真的去做。”
魔王不信：“确定？”
沈域无奈点头：“确定。”他还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个本事。
“但是话说回来,我刚刚提到的问题也是认真的。即使真的找到[神之语],我们阻止不了巡游者收回自己的能量，有意义吗。”
之前军方的叶参谋打电话来向他询问巡游者的事时也提到过这一点,表示至少要确定[神之语]的下落，这样即便[神之语]被吸收消失,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察觉。
沈域不否认这个做法的正确性。
他只是觉得双方差距太大了,能够吞下新生星核的未知存在，一旦醒来,谁能阻止得了祂？
对于这个问题,魔王不答反问：“你知道为什么巡游者始终存在,却没有强者试图去解决？”免疫魔法、精神力乃至魔气确实棘手，但不至于尝试都不做。
“大家不清楚巡游者的存在？”沈域思索道，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即便晨辉教会将其塑造为创世的‘造物主’，但其他种族之王是清楚的。”
有背叛巡游者的意识碎片们各种传递信息，其他几大种族之王想不知道都难。
而能够承担起王者身份的存在，本身实力不会低，就算实力低了点，他们不是还能安排其他传奇强者去打探么。
“因为找不到巡游者的下落？”沈域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无论人族史还是魔族史，都只提到巡游者陷入沉睡，没有提及任何有关沉睡的地点。
“没错，”魔王颔首，“巡游者沉睡之际将身躯残留的血肉和意识藏进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次位面里，几乎不可能被发觉。”
空间可以是有限的，也可以是无限的，就如同世界上不存在最小和最大的数字一样，依附于现实空间的次位面可以有无限个。
传奇强者开辟出独属于自己的次位面后尚且需要锚点定位才能往返，巡游者的自然也是如此。
假如没有锚点，想要找到巡游者的难度不亚于在海水中寻找一颗水珠，在沙漠里寻找一粒微尘，这还是用了精神力的情况下。
“巡游者沉睡之处的锚点是什么？”沈域问。魔王既然提到这点，肯定是有所了解。
魔王道：“[神之语]属性特殊，可以作为定位巡游者所在的次位面使用。”
沈域恍然：“所以不是之前的传奇强者不想尝试，而是不到时候。”[神之语]没有凝聚成形，没有人能够找到巡游者的下落。
“那这样一来，留给洛特维生灵准备的时间就太少了，”他若有所悟，“[神之语]能够定位巡游者，然而一旦[神之语]出现，距离巡游者苏醒同样也不晚了。”
难怪魔王说要确定[神之语]存在的地点，他们确实有必要知道。
“找到[神之语]之后呢？你打算自己去？”他狐疑地望向某个魔族。刚才还劝他不要为了巡游者吸收能量，轮到自己魔王就准备孤身拯救世界了？
魔王张张唇，找到[神之语]之后他的确打算前往次位面看看情况，但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这种可笑的理由。
对上沈域清透微凉的目光，他无法肯定地点头承认，
也无法违心地否认欺骗。
沈域早在问问题前就猜到魔王的打算，心里腾地生出股闷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魔王是同一种人，一样的肆意、一样的随性，都不怎么在乎自己。
不同的是他有沈沐沐拴着他，魔王么……半眯起的眼眸里隐藏起几分危险。
他伸手将那只曾失去血肉化为白骨的手抓了起来，偏头打量几眼，骨感分明，手指长而有力：“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靠近那些神阶物品会有什么下场？”
这次魔王能够肯定了，沈域就是在担心他。
他挑起嘴角笑得勾人又愉悦：“我不会死。”
沈域冷哼：“所以呢？”不会死就使劲作死？
“沈域——嗯？这人跑哪去了？”旁边会客室的门忽然被从内拉开，周霁本想找沈域聊聊天，没想到一出来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沈域松开手撤去隔音屏障：“周队找我有事？”
周霁顺着声源转头，依然是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有侍从不时端着托盘经过。“你人在哪？”他出声问。
沈域看看魔王，魔王于是将遮掩身形的幻术撤走，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的画面便清晰显露在周霁眼前。
双方只隔了短短两三步距离。
周霁一下有些惊讶和犹豫，眼神也带出来点：“我打扰你们了？”他没想到魔王也现身了，虽说一直知道魔王跟在沈域身边。
他问也不问明，搞得看出他眼神潜在含义的沈域不上不下，解释吧，对方问题很正常，不解释又有点怪怪的。
明明这回他和魔王在谈正事来着。
沈域啧了声：“你怎么出来了？”
周霁从善如流跳过话题：“协商合作这种事不归我管，我出来透透气。”
沈域：“矮人族态度怎么样？”
周霁：“还在聊，矮人族那边大概想见面再商讨一下细节，还要签订保证双方履行合约的证书。”
沈域点点头也就不问什么了，既然矮人族想面谈，今天肯定是走不了的，他提醒周霁去城里先把今天落脚的旅店定下来。
秘银之城沈域来过两次，旅店在城区哪一片位置他比周霁熟悉，带着周霁往旅店区域走。
路上魔王又藏匿起身形，沈域和周霁边走边聊，说起彼此的近况。
沈域不用说，先去法师塔摘了一大堆等阶不低的魔植，顺便搞到了[神明之眼]和巡游者的消息，略过【银月】药剂的事，之后在家种种魔植、配配药剂和学学阵法。
周霁同样忙着在两界往返，说：“科技含量太高的东西不是不能在游戏世界使用么，前段时间我们的工作人员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能用了？”沈域微讶，但一看背包里的手机，依然是锁定状态。
周霁道：“原本的不行，但在洛特维大陆造出来的就行。”
沈域：“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在洛特维造出来的手机就能用？”
“是这个意思，”周霁点头，“研究员推测是制作材料的原因。”洛特维连一粒土壤都是长久在魔力中浸泡过的。
沈域饶有兴致地问：“那你们把手机造出来了么？”
周霁：“造出来了一批，不过数量不多，目前只能信号覆盖的范围内使用。”驻地的基站信号勉强能覆盖骷髅坟场和流亡镇。
沈域想了想，从游戏公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更别说军方从公测之前就开始进入洛特维探索了，搞出魔法基站和魔法手机的速度不算快。
这时他又听到周霁说，接下来军方的目标是尽可能将基站铺设到其他种族的领地里。
周霁：“[传音晶石]和[传音卷轴]还是太不方便了，并且成本高昂，洛特维的底层职业者和普通人几乎还在用着原始的通讯工具。”
假如建立起覆盖整个洛特维的魔法网络，这样的情况将会得到极大改善，同时也能增加游戏原住民对华国的好感。
沈域才不信军方的打算有这么单纯，别的不提：“你们是想借机和其他种族建立联系？”然后方便互通信息？
“一段时间不见，沈域同志聪明才智见涨啊。”周霁玩笑道，没否认这个猜测。
沈域了然，军方大约也是冲着[神之语]的消息
去的，能够得到[神之语]的消息当然更好，没有他们也不亏，是个一石多鸟的长期计划。
他问了问军方准备什么时候行动，周霁表示这次将矮人族带回驻地他就要带队出发了，队伍人数不多，因为军方的重点还是放在维护国内稳定上。
说话间旅店区域到了。
游戏内时间来到傍晚，秘银之城天色渐暗，街上渐渐亮起店铺门口照明的魔法灯。
旅店条件有好有坏，好的堪比现实世界五星级大酒店，费用自然也相当于五星级大酒店，周霁让沈域推荐一家中规中矩的就行。
订房间时，由于军方来的有五个人，周霁定了两间，男同志一间女同志一间，问到沈域：“你——”你俩什么情况，一间还是两间？
沈域这次算是被军方邀请来的，一应费用由军方承担。
沈域淡定表示：“一间。”
然后便迎来周霁意味深长的眼神暗示，好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不仅聪明才智渐长，个人问题进展也相当不错嘛。
惊讶的不独周霁，魔王也意外于沈域竟会只点一个房间。难道是根本没算他的份？脑海里下意识划过这个念头。
不怪魔王这么想，事实上别看他在沈域家待了那么长时间，他还真没和沈域同床共枕过。即便精神力能感知到，那也隔着一面墙。
他忍住了好奇没开口。
因为定完房间的周霁对沈域表示要回商行看看谈话结束没有，结束了好接几人过来，问沈域要不要一起，回来再一起吃顿晚饭。
沈域摇头说不用，懒得多跑这趟。
周霁没强求，听完点头先离开了。
入夜时分他带着孔学明、白书还有另外两名文职人员回来，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可见谈话结果不错。
他们开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点上一桌异界风味明显的食物当做晚饭，在饭桌上边吃边聊。
女性外交官首先感谢了沈域的作用，笑意温和道：“多亏了有你。听说你救过那位矮人大长老的幼子是不是，因为这点他对我们抱有一定好感。”
有了这个前提，后面的谈话才能顺利进行下去，不然对方凭什么相信一个莫名其妙找上门来说要合作的人？
“我也就只能发挥发挥引见介绍的作用了，”沈域谦虚道，“合作确定下来了么？矮人族怎么说？”
这次接话的是男性研究员，他脸色跟喝了酒一样红透了，兴奋道：“矮人族对我们基于声波原理的驱赶器很有兴趣。”
“那位大长老说他们祖上做过类似的尝试，应该是失败了，族里现在还保存着资料，说到时会让族人带过来和我们一起参考研究！”
矮人族其实和现实世界纯粹的研究人员挺像的，不关心争权夺利，只对铸造感兴趣。
女性外交官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是魔力潮汐。”异界，也就是他们所在的地球魔力浓度更低，这也就意味着地球上会更安全。
矮人族之所以如此轻易就和华国达成合作意向，何尝不是由于清楚这次魔力潮汐不比以往那么简单的原因？
矮人族拥有矮人之神，那是个同样知道内情的意识碎片。
提到魔力潮汐，众人神色消沉了点。
洛特维的原住民在这方面好歹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经验，他们可是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做准备，仓促之下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不过各有各的难处，也不是说洛特维的境遇就有多好，都是难兄难弟罢了。
最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解决带来魔力潮汐的根源巡游者，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不说那些丧气的，”打断消沉气氛的还是这位气质温和的女性，“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是个好消息，值得庆祝。”
“任务期间咱们就不喝酒了啊，”她举起手里的甜饮，爽快道，“我以水代酒，先喝一杯。”
“向姐我也跟您喝一杯！”白书立即接话道。
然后你一杯我一杯的，甜甜的饮品硬是喝出了比拼酒还热烈的气氛，方才低迷的氛围顿时消散一空。
沈域很长时间没参加过类似的聚会了，端着杯子放松地坐在角落里，偏头找了找魔族。
魔王倾身到耳边问他：“找我？”
沈域冲他笑了笑：“无聊吗？要不你先回房间等我。”
聚会对魔王而言的确无聊，然而他又不关注其他人以及他们的谈话内容，闻言挑动眉梢：“你让我回房间？”
沈域颔首：“嗯。”
魔王：“哪个房间？”
眼神变得似笑非笑，沈域压低声线：“你还准备去哪个房间？”
魔王这才确定，沈域是真打算今晚跟他同居一屋。
他心里更多是惊讶和疑惑，还未来得及问，对面白书抬头瞥见沈域孤零零坐着没人说话，一时间忘了魔王的存在，热情地招呼他：“沈域，来，咱俩喝一杯！”
沈域回头笑笑：“你们喝。”说得真像在喝酒一样。
不过甜饮味道确实挺不错的，甜意偏淡，入口有点碳酸饮料的刺激性，还带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他喝了一口继续跟魔王说话：“待会儿有事跟你说。”
魔王觉得自己找到了沈域只定一个房间的真正原因，原来是找他有事。
对面白书看见后面沈域偏头说话的一幕，总算记起魔王的存在，讪讪笑了笑，示意沈域和魔王自便，转头就去拉着孔学明聊天了。
沈域见状，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对魔王道：“算了，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上去。”
随后跟周霁悄声说了一句，没打扰其他人的兴致，静悄悄退出了包间。
他慢步上楼，开门进入房间，确定魔王跟进来后再反手将门关上。
秘银之城多为特殊金属建筑物，这座旅店也是同样的风格，暗色金属平滑如镜，防御和隔绝感知的阵法图案被巧妙地融入装饰的纹绘中，看起来有种低调的优雅。
“什么事？”魔王现身问他。
沈域却还在看金属墙壁，他和魔王的身影被影影绰绰映入光滑的镜面上，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酒店的某种情趣用品。
想到这里他忽而弯了弯唇。
魔王不解地走到他身后，觑了眼墙面：“不对劲？”
“没有，挺好的，”沈域笑着这么说了句，转身，“我有事想问你。”
魔王：“嗯？”心不在焉的，用上精神力也没发现墙壁有什么问题。
捏着魔族的下巴让对方看向自己，沈域：“在那片遍布[元素之虫]的未知空间，你的手在靠近[神明之眼]时——”
心神一凛，魔王不动声色：“怎么了？”
沈域略过了那段失去血肉的描述：“是特例吗？”
他知道魔王能听懂自己的问题，他在问是只有魔王的手靠近那株[神明之眼]时才会发生后面的状况吗？
魔王静默须臾，深深望着他：“……是。”
意料之中。
捏着魔族下巴的手转为用指腹勾勒那冷峻的下颌线，沈域撩起眼皮，又问：“我也是特例吗？”
是不是只有他靠近[神明之眼]才会没有任何反应？
这次魔王沉默得更久，像是猜到了沈域的打算。
指尖点了点指下的薄唇，沈域：“说话。”
魔王抓住了唇上的手：“……是。”
他的手比沈域略大些，手指很长，骨感明显，稍一用力手背上便会浮现出青筋和血管，衬着冷白的肤色，带着几分色气。
沈域每次看见这双手就会想象它握着画笔的模样，白皙的手握着黑色画笔，画面一定具有强烈的冲击性。
亦或是弹奏钢琴，指尖漫不经心拂过黑白的琴键，正如魔王本身给他人的感觉，是冷淡而傲慢的。
他的傲慢隐藏在对生命的冷漠里。
然而这样一个淡漠到堪称狂妄的魔族眼里独独只能看见他，对方会因他而失落，也会因他而愉悦，那双沉郁幽深的红眸更会只因他而染上情///欲的色泽。
这个认知让沈域感到隐约的兴奋。
“正事说完，”被握在掌心的手、手指一根根挣动出来，再将魔族的手反握住，沈域缓缓上前一步，将距离拉得更近，“让我们来聊聊私事吧。”
喉结滚了滚，魔族嗓音低沉：“比如？
”
“比如，”牵着那只手放到自己腰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掌下的腰肢劲瘦而柔韧，不知是因为掌下的触感，还是因为沈域提到的话题，魔王只觉喉咙干涩，涩到发疼。
沈域动作轻柔的摸着他的侧脸，像是欣赏又像是把玩，说：“我没想过和一名男性在一起，还是个魔族。”
眼里升腾的温度好似被泼上一盆凉水。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沈域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见魔族眼底的光因自己一句话又燃起火苗，索性没吊对方的胃口：“但是我私下想了想，觉得和你在一起应该还不错。”
他肯定道：“非常不错。”
呼吸乱了乱，揽在沈域腰间的手霎时收紧，魔王哑着嗓子问他：“我是你的了？”
“嗯，”沈域确认，在他唇上亲了下说，“我也是你的。”
唇上浅尝辄止的亲吻显然不能够满足魔王，但他没着急，先解释自己为什么没信心：“华国有个词叫无欲则刚。”
“我有所求。”
面对沈域他从来都没信心，被毫不留情用[清除术]杀了魔气分/身后更是如此。
沈域噙着笑没接话，右手插/入魔族冰凉的发丝间：“犄角呢？”
锋锐冷硬的犄角便寸寸从发丝间显露出来，甚至不用沈域多提，颈口和脸侧爬上神秘繁复的魔纹。
旅店房间不方便，翼翅和蛇尾收起暂时没放出来。
沈域看着他笑。
魔纹也笑，声线很低：“喜欢吗？”
沈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抚摸着魔纹线条与他耳语：“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副模样不止想让我扒光——”
“还想什么？”魔王倾身吻他。
“我想做什么，”含糊的话语从相接的唇齿间传来：“自己感受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