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高架桥上行驶的轿车到达下一个转角点的时候忽然掉头,朝着另一侧与原本目的地完全相反的地方行驶。
五条透也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靠在沙发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木刀。
空气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蠕动,粗重的呼吸声和疑似水滴落在地毯上的细小声响在安静无声的车内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敏感的听觉让五条透也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声响,唇瓣动了动,又极其不耐的隐忍下来,只眉间出现的几条褶皱昭示出他压抑的情绪。
羂索向这边扫了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收回视线,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细细打量着手里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刀。
轿车上了高速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离开了东京,进入周边的海港城市。
横滨。
闭目养神的青年眼帘轻颤,上下眼睫抖动着睁开一点缝隙,斜视向窗外伴随着海浪声袭来的碧海蓝天。
“很特别的一座城市,对吧?”
羂索忽然出声,带着笑意将木刀放在腿上,同样看向窗外。
“因为存在大量异能者和黑手党的关系,环境混乱,这座城市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达到了独立,又受异能特务科的管理,其他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入境甚至需要获得申请。”
“所以这里也是窗的眼睛最少的地方。”
“不管来这里多少次,我都禁不住感叹,人类进化这条路实在太深情了,明明是相同的个体却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分歧,诞生出诸如咒术师和异能力者这些力量体系完全不相同的类型。”
“欧洲那边似乎还有狼人和吸血鬼的传说,巫师和魔法师还有神职者,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力量。”
听着对方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五条透也吝啬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好在羂索早就已经习惯对方这种性格,也不怎么在意,自顾自的说下去。
一直到轿车来到了某处人烟稀少的海滩上,感觉到车子已经停下,羂索也止住了一谈起来就有些意犹未尽的话题。
他看向窗外,笑着调侃道:“居然这么快就到地方了,透也先生也许是个最好的倾听者也说不定,这些话我一直找不到人倾述,没想到这次会说这么多。”
如果不是现在受制于人,五条透也在他开口的时候就会把人赶下去。
叽叽喳喳的,跟夏日恼人的蝉一样,叫的人心里烦躁。
只是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脑子有些眩晕,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向对面,羂索正好收回视线,眉眼微弯,轻笑道:“接下来可能要委屈透也先生一段时间了。”
“现在请你先暂时睡一会儿吧。”
尾音还没落下,对面的人就坚持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前倾斜。羂索伸出双手将人接住,垂眸凝视着即使陷入昏睡也没有多出几分柔软依旧显得清冷无双的青年,忍不住轻轻叹息。
“我一直觉得我们会很合拍,只可惜……”
“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透也先生。”
近乎呢喃似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他将五条透也带下车后,来到沙滩海边。停留在公路旁的汽车忽然发生爆炸,碎片四散飞溅,浓烟滚滚,尸骨无存。
海水忽然变得波涛汹涌,海浪犹如狰狞着大口咆哮的怪兽,将沙滩上的两人卷入口中。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之后,五条透也从黑暗中逐渐清醒,慢慢睁开眼睛。
周围是一片雪白的白色房间,他躺在纯白的床上,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眼睛有些疼,他不适地挪开视线,扶着还有些不舒服的脑袋起身。
房间里连墙壁都白的渗人,整个房间找不到除了白色以外更多的颜色,看久了叫人有些目眩。
“醒了吗?”
房间里忽然响起羂索带着笑意的声音,正对着床的白墙上方落下一个屏幕,接着上面便出现了那个将他带到这个地方的男人。
他身后似乎是一间研究室一样的地方,身后的柜子上陈列着一些透明玻璃瓶,里面用福尔马林泡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些像是生物的器官,有些又像是某种金属的块体。
五条透也将视线从身后的环境挪到屏幕正中心的男人身上,眼底划过一抹幽光。
还真是……意外之喜。
羂索知道五条透也在观察他身后的环境,他并没有阻止,只是撑着脸颊任由对方观察,眼底裹挟着几分不甚明显的惊艳望着在一片雪白包裹中莫名显得有些艳丽的青年。
其实像他现在这样,对人类的外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丑或者好看在他眼里都如同一滩腐烂的垃圾一样,散发着恶臭的气息,连多看一秒都嫌恶,更不会去在意外表这种肤浅的东西。
或许是五条透也的意义和那些垃圾完全不一样,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五条一族的基因真的很不错。
和气焰嚣张的五条悟不同,五条透也的内敛让人很少去关注他的外表,留下的更多是清冷难以靠近的印象。
只是如今,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下,那墨色的长发就显得十分醒目,用来束发的发带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柔软的发丝散落在身侧,碎发贴着细腻白皙的肌肤,那下方湛蓝色的双眸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白色浴袍包裹的身体看似瘦弱,却充满了力量感,像一只漂亮又高傲的雪豹,即使身处困境也依旧不见任何慌乱,优雅又从容的梳理着自己的皮毛。
羂索偏了下头,笑着说:“透也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好看。”
显得有些轻挑的话语让五条透也眉间轻皱,含着冷意的眸光像两把利剑直直射了过去。
羂索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似乎是觉得在这种环境下的五条透也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得到警告就适可而止,反而更加逾矩的说着一些轻挑戏弄的话。
事实上羂索也确实很有信心,毕竟这个地方可是海拔一千米的深海之下,即使是五条悟也不可能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找到这里。
等他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到这个地方,他早就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原本这只是他计划中的备选方案,用来有备无患。
如果五条悟成功被封印,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跟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躲在深海之中,直接启动下一步计划。
可惜,封印五条悟的计划被五条透也以一己之力彻底破坏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在钥匙都被破坏的情况下,五条透也到底是怎么破坏掉狱门疆的术式的。
想来想去,现如今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大概也只有那把他辛辛苦苦找齐所有碎片,千辛万苦拼凑起来,最后还被两面宿傩抢去的天丛云。
不然即使是聪慧如五条透也,也不可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羂索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对师徒和他可能真的是气场不合,接二连三的打乱他的步调。
在这两人的对比下,五条透也的背叛也没那么让人气愤。
倒不如说两相对比,五条透也的行事作风反而更加让他欣赏了。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凡是手边能利用的东西都毫不犹豫的利用起来,丢弃的也干净利索。
虽然作为被丢弃的一方让人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透也先生。”羂索温和的叫了声透也的名字,道:“接下来的几天,就要委屈你在这个房间里呆一段时间了,请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也不会让其他无聊的人打扰到透也先生的休息。”
“日常需要的东西也会定时送上,等时间到了……”
羂索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青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结束了通话。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五条悟坐在床上,低着头用手扶额,挡住了房间里或许会存在的监控,暗自翻了个白眼。
即使对方不说,他也差不多猜出这个人的打算。
在之前推算出对方的术式是可以夺取他人的身体,以此控制身体获得记忆和能力,而对方又时不时的朝自己流露出一种可惜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人盯上他了。
只不过他只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对对方来说提供不了太大助力,之前才没做出什么举动。
而如今盯上他的原因……想必是因为那个术式吧。
五条透也面露思索,他和那个被带回领域的少年谈过,那个叫真人的咒灵术式十分特别,可以触碰并任意改造他人的灵魂,那个少年也是因为受到对方的影响觉醒了自己的术式,从普通人变成了一名咒术师。
看现在的情况,之前那几个咒灵……可能全被吸收了,那个男人也因此获得了那些咒灵的能力,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强大。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把他带到这里,五条透也思考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对方这么锲而不舍。
灵魂改造,咒术师,五条一族……
无下限术式。
五条透也面色微顿,抬眸看向对面的白墙。
无下限术式是五条一族自古流传下来的术式,也可以说是某种血脉天赋。身为五条一族的嫡系,如果不是本身无咒力,毫无例外,他一定会继承这个能力。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这个的话,从一开始的可惜到现在的行动也就有了解释。
加上他还是五条一族的前任家主和五条悟的兄长这两个身份,无疑能为对方接下来的行动提供帮助。
如果放弃,确实有点可惜。
想通这一切的五条透也唇间发出一声轻啧,似乎在嘲笑对方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他摇摇头,躺回白色的单人床上,双手交叠,睡姿极为端正地闭上眼睛。
于此同时的东京,靠坐在樱花树下小憩的银发神明眼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鎏金色的瞳膜划过一抹流光,如初生的晨曦般耀眼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