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我喜欢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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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温晏安在这里,谢明晦知趣的没有再凑上来,只是远远地跟着两人。

阿聪第一次看见自家郎君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隐约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却不敢挑破。

若是别人,他兴许会惋惜感慨一番,可这是他的主子,是他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郎君。

这样没有丝毫未来的心意,他宁可郎君一辈子都不晓得。

「郎君,明日你不是要同同徐郎君他们一起去五越山赏枫叶吗?」

谢明晦早就忘了这件事,现在被他提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回去之后就去送帖子,就说我明日有事,不去了。」

阿聪拽住手中的缰绳,将马车给了一旁的随从,自己坐到了马车门口。

「郎君,你从来都是守约的人,更何况,您先前本就写了那些折子,外头说话已经不好听了,要是这场再不去,只怕徐郎君他们心里不高兴。」

何止是不高兴,恐怕是要坐实了流言,就差郎君自出当面承认自己心虚了。

谢明晦心里自然知道的,事实上,这次游玩,也是徐郎君他们有意相邀,想趁这次机会将流言压下去。

可他更知道,这一次是他与郡主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有了上一次的意外,郡主不会在京中多做停留,而且,有了上一次的意外,他更担心的,是怕连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会明白的。」

阿聪劝不动他,知道这事是如何也拦不住了。

「郎君,你的志向远大,前途无量,大人也对你抱有极大的期待,郡主……不是您的良配,您不应该再和她私下相处了。」

若是流言作假,阿聪自然是不担心的。

可他担心的,是流言是真的。

谢明晦没有说话,手却摸上了旁边装书的匣子。

「郡主的确是难得的美人,可是她到底年岁不永……」

「住口!」

这是谢明晦第一次对阿聪发脾气。

阿聪心中的猜疑就被确认了。

谢明晦便猜到了他这样说的意思,「阿聪,我并不希望这件事让父亲知道。」

「是,郎君。」

可即便他不说,大人又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不过是因为郡主最近就要离开京城了,没有将这件事挑破,却要他过来试探而已。

谢明晦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慌乱,听到她年岁不永时的慌乱。

温情对他们的事没有在意,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常乐最近不大对劲。

他似乎很希望她快点出发去玉清观,就连那只他向来不喜欢的狐狸,最近都主动拿到了她面前。

温晏安算好了时间,已经向陛下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他要亲自将妹妹送到玉清观去。

这些年里,四海皆平,天子想到郡主从此就要离开京城,恐怕再也见不到亲人,也就答应了。

只是特意从城防借了一支军队,专门守卫玉清观,这次跟着温晏安一起去。

谢明晦看着有些发怔的郡主,主动将一筷子蟹黄夹到了她的碗中。

「郡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温情回过神,看了一眼一旁的常乐,「常乐,你去外面和他们一起尝一尝这望江楼的螃蟹。」

常乐才要拒绝,却看见她的目光落在谢明晦的身上,便知道她有心支开他。

等常乐走了,温情才一改方才的模样,低头看着碗中的螃蟹叹气,「恐怕要辜负谢郎君的好意了,我……吃不得这样的寒凉之物。」

谢明晦才想到她现在正在喝药,连忙将她面前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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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自己的面前,「是我疏忽了……」

「谢郎君,你不必这样客气。」

谢明晦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

温情盈盈一笑,眸子中满满都是他。

「谢郎君,我们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谢明晦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一瞬间的停滞。

「这样,我肯定早就将京城逛遍了,以后在玉清观想家的时候,还能在心中想一想京城的景致,聊慰寂寥。」

谢明晦躲开她的目光,颇有些狼狈。

「郡主会有机会回来的。」

温情略略侧头,「会吗?」

「会!」

谢明晦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样坚定的话。

可他就是想让她回来。

温情将一旁的酒壶端起来,倒了一杯酒,亲自递到他面前。

「谢郎君,薄酒一杯,就当你为我践行吧。」

谢明晦接过酒杯,指尖还有些抖。

可是看着她乌黑清亮的眸子,仰头就将酒一饮而尽。

温情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将另一杯酒递到嘴边,却被谢明晦拦住了,「郡主不宜饮酒。」

说着就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了。

温情面色微红,避开他的目光,谢明晦就看见她翘起的鸦黑的睫毛。

「谢郎君,这杯子,是我用过的。」

谢明晦恍然低头,酒杯上一抹淡淡的殷红烫得他连忙将手松开了。

酒杯在桌上滚了两圈,快要落地时,又被谢明晦接住了。

「郡主,我并非有意……」

可酒杯是他亲手接过来的,酒也是他喝的。

谢明晦越是想解释,便看见她的耳尖越来越红,几乎将自己的身子背过去。

「谢郎君,没关系,你不必说了。」

谢明晦手中的酒杯被他牢牢握住,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样胆大的不合身份的注视,他明知不该如此,偏偏忍不住。

「谢郎君,之前我利用你,喝了你半杯茶水,今天,就当我们扯平了。」

谢明晦就看见她眼中强装的镇定,可是她脸上红霞未退,眸中还带着羞怯,这话便像极了勉强平和气氛的牵强之词。

想到这里,谢明晦却镇定下来。

「郡主说的是。」

说完就自顾的起身将窗户打开,他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个时辰打开哪扇窗户最合时宜。

温情看着他的背影,窗户一打开,镀了金光一般的落日便仿佛像钻进了他怀里。

他身姿颀长,文雅的恰到好处,此刻被阳光一拢,便愈发的衬出一股风流温润来。

「郡主,这里的看落日,最美不过。」

谢明晦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风姿一些,强装镇定的回头与她说话。

见到她起身走到自己身边,目光中满是对外面风景的赞叹,一股满足油然而生。

「谢郎君诗中所写,与我此时此刻所见所闻,分毫不差。

秋日的夕阳下,水流轻缓,还有远处漂流过河残留的金桂香气。

无一处多余。

「谢郎君,你的诗……真的很好。」

谢明晦听过许多人夸奖他,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让他喜悦又自傲。

「可惜,我以后见不到了。」

温情走到栏杆处,望着远处的大雁,发丝被微风轻轻拂动,轻轻扫到谢明晦的身前,叫他忍不住想伸手接住。

「郡主,我会为你写完京城中所有的美景,送到玉清观,让公主即使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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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能见到京中的美景。」

温情侧头,目光温柔,「谢郎君,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是因为你也可怜我吗?」

谢明晦想也未想,「不,不是可怜,是我想要郡主看一看。」

温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在等他回答第一个问题。

不是可怜,那为什么对她这样好呢?

谢明晦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水流,那边,还能看到他所说的一方寺。新笔趣阁

「我想邀请郡主一同去一方寺赏菊,不知郡主可愿意?」

温情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反而想到了昨天提起一方寺时的神色。

「一方寺?」

谢明晦负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是,一方寺。」

「这倒并不像是谢大人会起的名字。」

这的确不是他父亲起的,连带着这个园子,原本也不是用来种菊花的。

可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过这样一个呆傻的事情。

「昔日我初读诗经,祖父将这个园子给我,我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哦?是何来由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温情便自动接了下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话音一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谢明晦看着远处河流两旁的芦苇丛丛,秋风吹过,便看见芦苇轻荡。

这样两句诗,此时此刻,意外的与诗经中所说的重合。

「谢郎君,既然要赏菊,那我们要即刻出发了。」

谢明晦看见了她有些躲闪的目光,和略带匆忙的脚步,「郡主,它叫一方寺。」

这话他说得突然,可是他知道,她心里是明白的。

温情的脚步顿了顿,故作自然道「谢郎君已经同我说过好几次了,我自然是记得的。」

谢明晦眼中的期待便慢慢熄了。

两个人无言的到了一方寺,园子门一开,温情就闻到了淡淡的菊花略带苦涩的清香。

一路从门口,一盆一盆,蜿蜒向前,温情知道,这是他特意打理过的。

常乐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见她停在一盆花面前,迟迟没有说话。

谢明晦自然也看到了,「郡主喜欢这一盆,我就送给郡主吧,也算为郡主解一解舟车劳顿的困乏。」

「谢郎君,菊花开得再好,也熬不过冬天的。」

「可以的。」

谢明晦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早的认识她,后悔他写了那样的折子。

明明只是一处行宫而已,他本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的。

仅仅是超出了郡主该有的规模而已,他本可以视而不见的。

「谢郎君,你同我说过,哥哥先是陛下的皇孙,太子的嫡子,未来的储君,最后才是我的哥哥。」

「我希望谢郎君也是如此,你先是月朝的御史中丞,然后,才是我的朋友。」

「你做得一切,都是正确的,是你的职责所在,私心,本应该放在本职之后。」

「所以,郡主到一方寺来,是因为心中早已明了。」

她知道自己心中那一丝情意,更知道一方寺代表什么。

「谢郎君,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很开心。」

温情看向常乐,「我累了,回去吧。」

谢明晦看着她的仪仗过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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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她踏上马车的最后一刻,伸手拉住了她,「郡主,你还没有带走那盆你喜欢的花。」

常乐看着他的手,隔在了两人之间,冷声道「谢郎君,自重。」

谢明晦恍若未闻,依旧看着她的神情,就在侍卫要动手的时候,温情开口了,「谢郎君,认识你我很开心,花就拜托谢郎君了。」

说罢,便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扯开,转身进了马车。

直到看不见仪仗了,谢明晦才收回目光。

阿聪远远地看着他,「郎君,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见他依旧不肯回应,阿聪这才走上前,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郎君,走吧。」

谢明晦转身,看着里面被他特意布置,蜿蜒数里的菊花,原本,他很喜欢这里的。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可笑。

「把园子封了,不许再让其他人进来。」

他宁可被拒绝,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答案。

她心中,明白一方寺的意义,她也愿意同他过来。

然而,仅此而已。

他依旧在京中当他的御史中丞,依旧过着同以往二十余年相同的生活,骑马,打猎,烹茶,赏景,饮酒,作诗,能做的事多而又多。

京城中不过是少了一个深居简出的郡主而已。

可他知道,她不喜欢背诗词,却喜欢他写得那些景致,她喝药一点也不娇气,却也喜欢偷偷尝一尝没有喝过的东西。

她在他说起西北的狐狸时,眼睛亮晶晶的,在他说起西域的葡萄酒的时候,脱口而出他曾写过的诗。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他当街拦车,现在,是他亲眼看着她离开。

她诓骗他,尝了从未喝过的半杯茶水。

他怜惜她,喝了她手中那杯践行酒。

「阿聪,冬天要来了。」

阿聪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明晦看向天边完全落下去的太阳,对面的望江楼点起了一盏一盏的灯笼,倒影映在水中,美得如同幻境一般。

「天气再冷些,你就让他们把花搬到花房去。」

阿聪不明所以,「郎君,您从前不是总说菊花性情孤傲,不宜养在花房中吗?」

谢明晦脑中想到了她的身影。

他答应过的,一定要菊花在冬天也能绽放。

「回家。」

阿聪摸不准他的意思,只是好歹郡主已经离开了,过了今天,两个人不会再有交集,他也不用再每天担心郎君做出什么糊涂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