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
沈柚惊讶,看着季朱槿递给她的东西，这是一串用红色丝线编织的手链，她接过，发现红线细如发丝,缠绕在一起有种特殊的冲击美感。
可能是因为颜色的原因,沈柚心里有点怪怪的,她怀疑这个精细的程度可能要做很久，但既然不是贵重物品,她还是收下了,顺手戴上去。
细白的手腕衬着暗红色的绳结，尾端缀着两颗细细的朱砂。
触感冰凉，她摸了摸红色小粒,心中莫名跳了一下。
这个质感有些粗糙。不像是真的朱砂，不过……
“怎么样,”她兴冲冲伸手到季朱槿面前,晃了晃，“好看吗。”
只要想想同桌在深夜时,在简陋桌边一颗一颗数着“朱砂”和丝线,认真编到大半夜的场景,沈柚顿觉心都软化了。
她伸手晃了晃，两粒朱砂跟着摇晃起来。
季朱槿看着看着,保持微笑的弧度,道：“嗯。”
他眼神梭巡在少女白嫩柔软的肌肤上,手串仿若流动的鲜血禁锢住了女孩，但她并不知道,还带着兴奋的笑容低头摆弄。
系统：……
幸好不是诅咒道具……等等,为什么它要用幸好这种词？
不过,有一件事显而易见。
显然，这位集英实验中学的boss，并没有放过她，……或者说放过人类的意图。
这才正常嘛。
它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最终只是平平叹了口气。
转而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正常玩家身上。
城市边缘的血雾仍然在向市中心扩散，所到之处，沦落为地狱般的场景。
它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坐在窗边的季朱槿转头，漠然地从窗户俯瞰，他眼前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校园，可是漆黑眼瞳却隐约倒映出整个城市的轮廓，从边缘到中心已接近失控的速度疯狂染红。
他垂下眼，再转过去看沈柚时已经恢复正常，唇角似乎想勾起来，但是想到了什么，又慢慢放下。
她有些奇怪，明明什么都看不出来，蠢得像是一张白纸，可是有时候又能凭着直觉察觉到奇怪的东西。
他会模仿的情绪都是在去表世界那几年学到的。
喜悦、悲伤、难过、痛苦。
微笑、大笑、哭泣、愤怒。
他试着从她身上汲取感情的，但是失败了。
不过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比如沈柚曾经手把手捏出来的表情。
可是这些伪装的如同完美面具的表情似乎能被现在的沈柚看破，于是他也懒得做伪装了。
季朱槿面色淡淡的看着沈柚，血腥在唇齿间蔓延，眼前的一切像是被糊上了一层模糊的淡红。
这种感觉很奇妙。
剧烈痛楚传遍肢体和骸骨，死灰般沉寂的麻木终于有了波澜，他想看这座城市毁灭。
然而与此同时，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他身边。
他却不想撕碎她。
沈柚睡觉时蹭乱了头发，她今天扎了两个丸子头，毛茸茸的发顶蓬松。
她高高兴兴欣赏了一会儿朱砂手串，才想起来整理发型，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她从书包里拿出小梳子时不小心蹭掉了桌上的发圈。
在她弯腰前，季朱槿俯身捡起了发圈。
沈柚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梳子已经被顺走了。
面色苍白的少年来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慢条斯理的梳开她的黑发。
沈柚：！！
这、这是在……？
她眨了眨眼，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僵硬地看向桌上立起的小镜子中的人。
少女软白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水润乌黑的眼睛，黑色长发柔软的铺展在季朱槿手中。
他慢慢梳顺，像是在给自己的洋娃娃打扮一样，手法娴熟，又轻盈，没有颜色的像是透明玻璃的指尖在她发丝间穿梭。
冰冷指腹有时碰到她的头皮，沈柚只觉敏感的神经末梢被不断挑弄，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在不经意间的触碰时下意识僵硬的绷直了腰背向前挺去，几次三番下来眼眶都从乌青逐渐变得泛红。
——以前好像也有个人会给她编头发。
但那时她才十来岁，只是两个孩子间的亲密并没有什么，可现在……
沈柚咬紧下唇，手指在膝盖攥得发紧，有点儿迷茫晕乎乎的被季朱槿带着走。
季朱槿给少女编着头发，力道不轻也不重，他抬眸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女孩，看见她眼睛已经泛红，泪珠在眸子里打转。
耳垂也泛上了淡淡的粉色，他绾出一个花苞一样的丸子。
噩梦城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
很多年前，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是在一面镜子面前。
小姑娘怯懦地垂着眼，乱糟糟的刘海遮住眼睛，他分开手下的黑发，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力道却不重，只是轻轻让她抬起头。
他学什么都极快，快得不像一个人。
编头发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编出堪能媲美世界上顶级造型师的手笔。
“怕什么。”少年擦去她的眼泪，淡淡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椅子上的小姑娘被冰冷的温度刺激的向椅后弓着背瑟缩，像是向缩进椅子深处。
但是没有成功，因为有一只柔软的手掌强硬抵上她的脊背。
“挺起来。”他说。
小姑娘红着眼回头，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怯生生的，他低头和她对视，面无表情道：“不用怕。”
不用什么时候，沈柚都不用怕，因为他在。
那时季朱槿尚且年少。
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看着镜子，冷冷地想。
他养的人类，就该是最完美、最耀眼。
眼泪或许能增添她的光泽，但恐惧、怯懦和卑微不能。
少年俯身，冰冷的气息擦过小姑娘的耳畔。
他擦去她脸上的泪，一同掩盖着她光芒的那些灰尘。
沈柚怔怔仰着头，有些疑惑，也慢慢安心。
她并不知道在那个瞬间，她的人生已经被改写，在那时她只是抬着头，然后从漂亮的病友哥哥空荡荡的衣袖里看见他的手臂苍白，瘦到不可思议，不管什么穿上什么衣服都显得有些病态。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心中升起一点同情。
三号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
他应该是个笨蛋，不会照顾自己。
沈柚很会照顾自己，因为从小就没人在意她，如果她不能把自己养好，就会吃很多苦头，比如饿肚子、生病或者其他。
她磕磕绊绊地把自己养到十二岁，虽然养的不是特别好，但是肯定、至少比三号好。
她乖乖低着头任他摆弄，觉得有点开心，因为这是第一个在意她的人。
这一刻，一人一鬼都同时做出一个决定。
要养好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