馘者,杀敌后割其左耳也。
殷商之时,为计军功,军士杀敌后,割下敌军左耳,以证明自己的杀敌之数。
此字在商代甲骨文中经常出现,可见商人好战之盛。
馘字出现之时,必然有杀敌之事!
所谓馘术,就是杀敌之术。
是真正的杀人技。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技巧、知识,都是来源王室贵族。
杀人之术也不例外。
孔肆的馘术,就是在王室为虎贲之士时学到的。
“君子可知,评判一名军士之武力,以何为准?”
孔肆问道。
辛又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杀人数?
武艺?
力气?
他并不清楚。
“是膂力。”孔肆回答。
“膂力?”辛又不是非常明白,不过他想了想,史书上记载的武士,似乎总会有一句“膂力过人”。
他以前从未细细思考过这句话,现在想来,难道想要成为高手,力量才是首要条件?
难道不是秘籍吗?
难道不是利器吗?
“没错。任何杀敌之术,其根基就是膂力。故而在招选虎贲之士时,膂力就是第一关。”孔肆道:“没有力量,任何技艺都无法施展。”
一力降
十会。
辛又瞬间想到了这个道理。
即便是在后世的体育竞技当中,核心力量的强弱,决定了顶级运动员能否发挥出自己的所有技巧。
那些初入联盟,很有天赋的菜鸟,前几年最重要的就是挂肉,锻炼力量!
“原来如此,杀人技说到底也是一种利用身体的技巧,和后世的各类运动也差不多。”辛又心中暗道:“柔韧性,协调性固然可以提升一个人战斗力的上限,但是一个人战斗力的下限,却是由纯粹的力量决定的!”
“虎豹相博,胜者永远为虎,猛虎再凶,却也难以击败犀兕,猛兽如此,人亦如是。”孔肆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整个自然界,就是以力量来划分战斗力的。
血多皮厚攻击高,敏捷少点也能搞。
血薄皮脆移速快,死于不明AOE。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真正的战场上,还是莫要秀操作,万一秀死了,可没有后重开一把的说法。
“我的力量,可为虎贲?”辛又问道。
他的一身蛮力,如今似乎还未遇到对手。
除了孔肆这个怪胎。
“自然可以。”孔肆道:“长公之后,君子恐怕是又一个继承长公神力之人。”
“先祖……神力?”
“这世上,若论力气,有几人当为神力,他们的族人、后人之中,也不乏此种天生神力之人。”孔肆道。
“愿闻其详。”辛又道。
“其一者,齐国公子彭生,徒手捏断鲁桓公肋骨,震惊世人。
“其二者,宋国南宫长万,善使单戟,将其抛于空中数丈,以手接下,毫发无损!
“其三者,霸主文公五贤士之一魏犨,独制貘兽,勇冠三军。
“其四者,便是君子先祖辛馀靡,力大无穷,昭王令其为车右,昭王伐荆之时,同蔡公不慎落入水中,辛馀靡独身一人入水中,将二人尸首背出。而后天子也将其封为‘长公’。”
“此外,还有一族,后人之中肯定会出现超越常人之神力者,只是他们出身高贵,鲜少展示武力。”
孔肆停顿了一下,他很少说这么多话。
辛又道:“难道是……恶来后人?”
“君子聪慧。据说恶来力角犀兕,勇搏熊虎,他的后人正是秦国王室,想必也有此等人物出现,只是秦国地处西陲,恶来后人身为公室,自然不会轻易出手。”孔肆道。
“据说那商王也才力过人,手格猛兽,可是他后人建立的宋、卫之国,他们的国君有善使神力者吗?”辛又问道。
孔肆道:“有,不过很少。武庚死后,帝辛血脉绝断,再也没有那等神力出现了。宋、卫等国君,不知为何没有继承那等血脉,或许是他们并未继承玄鸟的祭祀吧!”
这些事,说不清。
宋国开国者微子,乃是殷纣王帝辛的长兄,但是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神力。
“背负这些姓氏之人,力量天生异于常人,若能加以磨砺,必将成为勇士。”孔肆一口气,说出了诸多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高手,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辛又听后,略微沉思,然后说道:“我听闻还有一族,曾有人力顶城门,为当世虎将!君子可曾听闻?”
“鲁国,孔氏,叔梁纥。”孔肆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孔氏,这个在春秋时期并算不得一流的家族,在后世却是鼎鼎大名。
这叔梁纥,正是当世被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的孔丘之父!
那孔丘孔老二,年轻时也以武力闻名。
而他的弟子当中,不乏勇猛无匹的高手。
所以后世莘莘学子一度怀疑,所谓“论语”,乃是当世道上的规矩,当为“抡语”。
三千多青壮年,比一些小国的战斗力还强了。
辛又想起了抡语中的一句话:“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力量不如我的人,在道上就只能被我打废。
其中所蕴含的理念,和孔肆所言岂非不谋而合?
而且孔肆正好是孔氏,难道……
“孔君,和那孔丘是否为同宗?”辛又的八卦之心生起。
“很早以前……或许是吧。”
孔肆回答的含糊不清。
似乎不愿意说自己的亲戚,孔肆继续说道:“方才只是说了馘术的基础。除此之外,馘术还有两个要求。”
“哪两个?”
“其一,就是杀人之心了。”孔肆道:“君子之族,历代为史官,虽然也有长公这般的猛士,可是真的能让自己跟野兽一般与人搏斗吗?”
辛又斩钉截铁:“先祖能做到的,我定然可以。更何况我学习馘术,是为了活下去。站在战车上杀人,和与人近身相搏,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都到了春秋时代了,身为贵族的辛又,大概率会走上战场。
与其倒时候再适应,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学习。
毕竟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临,辛又可不知道。
孔肆沉默,他从辛又的眼神中,自然看出了辛又的执念。
“说罢,第三个要求是什么?”辛又问道。
“第三个,就是不杀之心了。”孔肆对辛又说道。
“不杀之心?”辛又不明白。
这不是杀人术吗?不杀之心又是什么?
“杀人者,人也。……”孔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辛又听闻后,沉思了半晌。
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孔君是说,即便是身负杀人之术,也当行君子之道,切不可滥杀无辜,将自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嗜血,又如同刀剑一样被人操使。”
孔肆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表情。
是激动,也是欣慰。
“君子。”孔肆向辛又行了一个顿首之礼:“馘术,后继有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