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大夫……”
辛无左看到辛又在这里,很是惊奇。
他刚想过去,却被辛尽拉住了。
“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辛尽说道。
辛又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帮着几个国人,将装好的粮食,搬运到了牛车上而已。
论起农活,辛又并不擅长。
可以说他根本不会。
辛又只能靠着自己的一把力气,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君子,休息一下吧。”小五喘着粗气。
“你去休息吧,今天必须把这些粮食装好。”辛又说道:“粮食是最珍贵的!装完了我们辛氏的粮食,过去几个人,帮着其他国人把粮食都装好,明日黄昏,我们辛邑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
“是!”
众国人高呼,再度卖力地干了起来。
“这……”
辛尽有点惊讶,国人何时这么听辛又的话了?
这辛又,真的会“法术”?
辛又伸了伸懒腰,看到了这里的辛尽。
“叔公,您怎么来了。”辛又走了过来,向辛尽打招呼。
“族长,叔公每隔几天,都会看看族里的农事,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辛无左道。
语气之中,对辛又还有一股怨气。
辛又默然。
他的父亲辛无病,以及他的祖父,似乎都从未对这些事这么上心过。
辛氏大宗,一向以长公嫡系自居。
他们恪守周礼,喜欢研究典籍,时刻用周礼来要求自己。
也要求族人用古老的周礼做事。
对于农业,只要每家将公田之中的贡赋缴纳足够即可。
但是这一年天气如何、收成如何,经过几年种植地力如何,河水是否改道,是否需要更优良的种子,很少有人问及。
这些事情,都是辛氏小宗,也就是辛尽这一支来照看的。
再每年春天的时候,辛氏族长也会下地耕种,但是耕种之后,他们就又躲在家中,研习六艺,学习典籍。
对于辛氏大宗来说,经营一个公邑,太小了。
他们生来是要在庙堂之上,管理全国事务的。
久而久之,辛又这一脉,和国人们渐行渐远了。
饶是他们经常拿出自家的粮食,来充当贡赋,但是在国人看来,这不过是围了保住他们这一支邑大夫的位置罢了。
所以当辛又听到小五转述了辛尽“辛氏有我一人足矣”这句话时,辛又并未反驳。
这么多年,辛氏的大宗,其实就是依靠小宗养着的。
只不过因为大宗乃是长公的嫡系,地位尊崇,所以被选为了邑大夫。
可是辛又这一支,根本不善于管理邑城,也懒得管理。
慢慢的,权力就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这么多年,辛苦叔公了。”
辛又向着辛尽行顿首礼。
这是晚辈给长辈所行的最高礼节,让辛尽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君子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虽然是辛又的长辈,但是辛又毕竟是邑大夫。
“我说的是真心话。”辛又依旧跪在地上,这是他对于辛尽的尊敬。
这么多年,若不是有辛尽,辛氏早就衰败了。
这是事实,他承受的住这一拜。
身为邑大夫,可是从未想过让国人吃饱穿暖。
连这么小的一个公邑都治理不好,辛氏大宗却一直妄想着回到朝堂之上。
也难怪它们处处受制于人,因为他们根本得不到国人的支持。
但是辛又这个穿越者,先是击败了戎人,又是创办了乡学,现在还将邑中委积全部分出去给穷人。
国人们对邑大夫的看法,早已经改变。
这么多年来,辛又可能是历代邑大夫之中,最受国人欢迎的一个人。
今日辛又亲自下地,帮着国人干活,自然有许多人拥戴。
“这么多年,邑大夫从未想过国人是怎么过的,应该怎么过。所以辛邑即便处于肥沃之地,却依旧如此的贫瘠。”辛又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大宗的责任。”
辛尽惊讶,他没想到辛又会这么说。
但是很快,辛尽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君子能知道这些,已经比以前的邑大夫好不少了。”辛尽道:“不过人心,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聚起来的,光是靠一年的粮食,再从地里干点活,恐怕还不足以让辛氏的人都听你的话。”
辛又沉默了一下。
因为辛尽说的是事实。
“收买人心,如果我说我从未这么想过,您是否信之……”
“不信。”
辛尽说的斩钉截铁。
辛又笑道:“果然是叔公,不过我到底是在收买人心,还是在为我们辛氏做事,很快您就知道了。”
“为了辛氏?每一代邑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你们只想着回到朝中做官,可是国人连饭都吃不上了!”
辛尽的拐棍,用力杵了杵地。
这是他多年以来想说的话。
历代辛邑大夫,都将让辛氏恢复过往荣耀为己任。
他们从不真正的关心国人,只是将国人当成了他们成为卿大夫的工具。
其它城邑都在开垦荒地,用来养活更多的人口。
可是辛邑却一直守着那些老地,宁可饿死也不违背“礼法”。
期望有一天天子能看到他们这个恪守周礼的小邑。
可惜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不是辛尽这样的务实派,辛氏早已奔溃。
“我和他们不一样。”辛又道:“我想让辛邑的人吃饱,我也想让辛氏重回庙堂之上。”
“让国人吃饱,有新酒足矣,这一点你做的很好,比我还要好。”辛尽道:“可是重回庙堂,岂是那么容易的。”
有些事,辛尽和大宗,有很大的分歧。
辛又沉默,这确实不容易。
“以前辛邑也曾富足过。”辛尽说道:“可是你的爷爷辛艮一意孤行,将邑中积委拿去送给朝中重臣,想要讨一分外朝的差事,这件事你可知道?”
“我……从不知道。”辛又汗颜,看来这是家丑啊。
“后来荣公失势,你爷爷的愿景未能实现,我们邑中又经历了大旱,死了不少人。”辛尽道:“也就是从那时起,尹氏和樊氏的人口、势力开始超过我们辛氏。”
辛又这才明了。
为什么辛尽对自己这个邑大夫有这么多的成见。
自己的爷爷辛艮,用邑中之资为自己谋官职。
邑中饥荒的时候,他也就无能为力,只能向大户借粮赈济灾民。
结果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辛氏又不擅长治理,负债越来越多。
最重连权力也慢慢丢失了。
“邑大夫,你是个聪明人,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明白。”辛尽说道:“辛氏,或者说你们大宗能不能重新回朝为官,对国人来说,并非最要紧之事。有吃的,活下去,才是国人唯一之愿望。庙堂之上,波澜云诡,稍有不慎,我们连辛邑都没有了!”
说完,辛尽离开了。
留下了辛又站在那里,独自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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