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司空大人

第二天一大早,辛又就带着辛辛邑的车队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一夜秋雨,天又亮了几分。

最重要的是,路更烂了。

不过商队的国人们,一个个却都笑的无比灿烂。

卖出了一千多斤酒,赚的利润足以换取一千多石的粮食。

光是这些粮食,就足够辛邑所有人吃上一个月了。

这些钱,可都是辛邑公家的。

“没想到卖酒这么赚钱,要是我们杜氏的粮食全部酿成酒的话……”

“那也得酿出天青这样的酒,才能赚这么多。”

小五笑道。

他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

三石粮食,足够他和自己的倒霉老爹过冬了。

辛又却没有像国人这般小富即安。

之所以能赚这么多,一是天青酒确实好。

二来是这些订单将会耗尽辛又所有的库存酒。

这些酒可不是辛邑一年的产量,还有很多积年的成酒。

也就是说,整个酒坊两年多的产量,才能让辛邑人吃一个月。

这可不是辛又想要的。

况且这些酒中,还要留出一大部分,作为供奉交给乡里。

辛又已经将这些酒全部“预支”了。

要想靠酒赚钱养活整个邑,根本行不通。

毕竟产量太少了。

“只要公家仓库充盈,能带着国人们致富奔小康,我就不信国人们都还会站在三老那边。”

酿酒只是辛又计划之中的一步。

辛邑要想真正的变得富足,自己要想进入庙堂之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酒只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辛又真正需要的东西,暂时还没有出现。

……

再一次进入了环涂,因为行车太多,道路几乎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已经和周围的荒地融为一体了。

“这路啊……”辛又不禁摇头。

从一个国家的道路,就能看到这个国家的未来。

周定王之时,单襄公使楚。

过陈之时,见陈道路不修,馆舍不整,膳宰不提供食物,司里不提供馆舍,故言陈有亡国之兆。

定王八年,楚庄王果然攻入陈国。

虽然这只是一个个例,却反映了道路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毕竟,道路都不好,敌人打到了边境,你的援军半天过不去,怎能不败?

“都怪那个王子朝作乱,把王畿内弄的一团乱不说,还带着走了那么多的大臣,现在不单单是道路,整个朝廷都是混乱的!”杜乾不禁抱怨。

“哎……谁说不是呢?”小五也说道。

辛又摇了摇头,怪王子朝吗?

生于帝王之家,谁不想搏一搏。

何况如果不是周景王死的仓促,没有给王子朝铺好路,说不定如今坐在王城的,就是王子朝了。

只可惜成王败寇,王子朝败了,罪过自然都是他的。

就像他们辛氏,当年在朝堂的争斗中败给了尹氏,沦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牛车晃晃悠悠,虽然道路颠簸,但是众人心情愉悦。

后面一位名为尹鸠的汉子,不由得高歌起来:

“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

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

一月三捷。……”

这是诗经小雅里的一首诗,尹鸠此刻唱了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辛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吟唱诗经,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辛邑的尹氏,和那个叛逃的尹固,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关系,只是一个没落的小族。

但是这首歌谣,却是他们的先祖传下来的。

“我们辛邑的尹氏啊,当年也是随着天子征战过的啊。当年我们征战玁狁,得胜后就唱着这首歌谣回来的!”

尹鸠唱完之后,不由得说起了他们这一族的往事。

“说的好像就你们尹氏厉害一样,君子的先祖,可是真正的救过天子呢!”杜乾对辛氏一向十分崇拜。

“说的是啊。”尹鸠仰头看着天空:“可惜赫赫宗周,如今已经不在了……”

国人有国人的骄傲。

这是辛又对春秋时最深的感触。

国人们的祖先,几乎都是西周时期,甚至在周作为方国时的贵族。

他们都有着显赫的历史,即便是在小小的辛邑,也有辛氏、尹氏这样的传奇家族。

而周人对先祖的崇拜,是深入骨髓的。

这种崇拜逐渐化作了是他们内心的骄傲,自然看不起蛮夷和那些野人。

“少昊载旆,

有虔秉钺。

如火烈烈,

则莫我敢曷。”

尹氏的先祖是少昊,说到了先祖,尹鸠忍不住又高歌了一番……

尹鸠的声音嘹亮清澈,简直是春秋时的男高音。

整片旷野都能听到他的歌声。

“君子!”

“君子留步……!!”

一个声音从旁边的路上传来。

辛又扭头一看,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形生物,正朝着自己奔跑过来。

“好像是个人啊……”小五道。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最终摔倒在了辛又的车前。

“君子,可否助我?”那人开口,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辛又问道。

“我是司空原寿过大人的驭者原贺,我和大人的车陷入那边道路不能行走了,君子可否助我?”

辛又看了看远处,似乎确实有一辆马车陷入了泥潭当中。

一个人正在车上奋力挥动马鞭。

“我们几人合力,应该可以让这马车从泥潭中出来。”原贺说道。

“不必。”

辛又摆了摆手:“孔肆,你去吧。”

孔肆点了点头,从牛车上走了下来。

原贺从未见过如此高大之人,比常人几乎多出了半个身子,他要将头抬得老高,才能看到那汉子的面容。

孔肆走到马车跟前,对着驾车的那个人说道:“扬鞭!”

那人挥动马鞭,两匹黑马又奋力向前。

只见孔肆双手张开,一只手搭在车舆上方,一只手放在轮子上。

那簸箕大的手,死死的扣住马车,马鞭扬起的瞬间,孔肆突然发力,那双超长手臂上的肌肉突然暴涨,直接粗了一圈。

马车硬生生被抬了起来!

驾车者原寿过只觉得身子向上被抬起,随后马匹开始前进。

“吁——”

原寿过勒马下车,来到了辛又跟前。

“多谢君子,多谢猛士。”

孔肆已经回到了车上,脸上就像木雕的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原寿过看的出来,辛又才是这二人的主子,所以行礼只向着辛又。

“举手之劳。”辛又微笑。

“原贺失礼,还未曾请教君子称谓。”

原贺拱手道。

“辛人,又。”少年道:“见过司空大人。”

“原来是辛邑大夫,没想到如此年轻。”司空原寿过道:“我曾与辛氏无病,共修过瀍水之渠。”

“无病乃是家父,岁前不禄,由我接任辛邑大夫的职务。”少年辛又道。

“竟然故人之子,再次多谢辛君相助了。”原寿过道。

辛又对这人倍生好感。

司空可不是什么小官,是周王室外朝的重城。

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庙堂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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