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辛邑。
辛又站在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里还有狼烟熄灭后的余温。
在辛邑所处高台的边缘,男人和女人们,正赶着羊群和牛群,排成一列一列在山头中行走。
牛角和羊角之上,绑着一根根长长的树干,树干的尽头全部都是火把。
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士兵打着火把,在山林之中行走。
辛邑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加上牛、羊这些牲畜,一共两千多只火把,来回的在少林之间走动。
站在烽火台上的辛又,此时手心捏了一把汗。
这也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为了写论文,在某处地方志中看到的乡民吓退土匪的办法。
那时候可没有红外线望远镜,只靠着肉眼观察,确实只能看到山上人影晃动,火光通明。
辛又自信,在春秋时代,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战术。
果然,狼烟点燃之后好几个时辰,戎人都没有动静。
“差不多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辛又让所有人回乡校睡觉,只留下了五百名战士。
这是为了防止戎人突然袭击。
无论如何,已经安稳过了半夜。
只要熬到了天亮,浦邑的兵就会增援过来。
到时候辛邑至少不会被戎人洗劫一空了。
“君子之谋,果然神奇,那些戎人一定是被吓住了。”
樊米不由得感慨。
这样的手段,樊米闻所未闻。
他也曾经作为周王室的兵卒上过战场,可是那样的战场大多都是战车拉开,相互比试武力。
用这样的手段退兵,樊米从未见过。
只是听闻在南方楚国、北方晋国和戎狄之人作战时,经常用一些“无德”的手段。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手段还是有用的。
也难怪晋国和楚国那样的强大。
郤至见楚子必下车,虽是美谈,可是作为一名军人,他是不称职的。
跟那位“到戟救人”的宋国人狂狡,如出一辙。
樊米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他知道胜利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能用计策,不浪费自己的一兵一卒,就让戎人退兵,这种本事是他自己没有的。
不单单樊米,一些国人也开始留意到辛又。
这个书呆子邑大夫,怎么一夜之间开窍了呢?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顺利等来援军,那么邑大夫的功劳自然是第一位的!
“邑大夫,我看那些戎人不敢来了。”尹荣道:“我们还需要守在这里吗?”
“等到明天一早,戎人就会发现我们的伎俩,如果那时候浦邑的人还没有来,我们还是得和他们一战。”辛又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还是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援军的身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牛车、装水的器皿、还有各种重物,都已经堆在路边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备战吧。”
后半夜开始,辛又又在辛邑的边缘,加固了几道工事。
首先他将辛邑的干草全部集中在了一起,浸泡在了油缸当中。
天黑的时候,辛又找了一些手脚麻利的,从下往上,用这些浸满油的干草铺在了那条唯一的道路上。
下山的路,被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路,则早就被尹荣带人处理过。
各种坑坑洼洼,还有大量的水都浇灌在了路上,那条路变得湿滑无比。
想要上来必须得费一番周折。
不过这一段路程,只要人一踩上去,必然会滑倒在地。
在道路的尽头,是用牛车、门板、石块搭建的一道简易工事。
五百民弓箭手就在这道工事的后面,以及道路尽头的各处高地之上。
再后面,就是剩余的女子、孩童和老人的部队了。
一整个白天,这些人都在捡石子。
几乎将以城中能捡到的石头全部堆积在了这里和乡校,必要的时候,这些石头也会成为武器。
这些自然还不够。
按照辛又的顾及,这些方法最多也只能阻拦戎人一个时辰。
无论是湿滑的道路,还是成堆的石头,都不能给戎人致命的打击。
为此,辛又还准备了一个“杀手锏”。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动用这个杀手锏。
清晨,木罗天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
已经一夜过去了,如果上面真的有两千多名战士,那么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兵呢?
按照之前的惯例,援兵一到,必然开战,要在第一时间驱赶走戎人。
一夜的等待,让木罗天不禁疑心大起。
他亲自带领着一支小队,走上了山坡,想要一探究竟。
山路并不长,也不崎岖。
整体而言,是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山顶的情况了。
“妈的……木生被骗了!”
木罗天站在路上,看着光秃秃的道路,瞬间明白了一切!
山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只有稀稀拉拉几百人在那里严阵以待。
如果真的有两千人,必然在山道两侧布满军队。
而他现在已经走了一半了,却依旧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王,你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援军?”
狐末六问道。
“当然!他们怎么可能叫来援军!就算真有秘法将信送出去,援军为何不和辛邑军队前后夹击,而是从山崖上去?!”
想到这一点,木罗天后悔不已。
因为木行日的消息和木生的刺探,木罗天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毕竟在他的认识中,周人,尤其是辛邑之人可没有多少诡计,向来是直来直去。
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使用了如此奸诈的手段。
他再想到种种的细节,愈发觉得辛邑之人是在欺骗自己。
“全军,出击!”
一想到自己被这般小孩子的把戏骗了,木罗天的气不打一出来,随即发令,要攻打辛邑。
戎人们扛着长矛,拿着短刀,从山路向着辛邑出发。
“戎人来了!”
邑司马尹荣大喊一声,他不断的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嘴里开始念叨:“援军呢?援军怎么还没来?”
“浦邑到我们辛邑,得整整一天时间,现在天刚刚亮,他们恐怕一时半会到不了的。”樊米说道。
“到不了?到不了可怎么办啊……”
尹荣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看着周围的国人们。
“邑司马,之前叫嚷着死守的人,可是你啊。”樊米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你不是说,你们尹氏的利箭,可以穿破戎人的皮甲吗?怎么,现在怕了?”
“我……当然可以!”
似乎感受到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尹荣稍微镇定了下来。
“能守住的,一定能守住的。”尹荣像是给自己说,也像是给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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